吴不言摇着“知悟不言”的扇子,一派风流儒雅,笑着与他们说道:“没想到不过多久,我们又遇见了,也是缘分。”
庄七睨了一眼:“黑心书生。”
“阁下还惦记着呢。”吴不言收了扇长笑一声,“九为终,我既收了你的玄灵石,便不会让你吃亏。二位,请吧。”
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在群山中错落有致,仙鹤环绕,弦音不绝。
几人踏着剑一路往上,白玉台阶上来往的弟子,见空中飞着的是面扇形法器,当即停在原地隔空行礼。庄七此刻念着方才之事,见九亥一直紧抿着薄唇,心下更加烦躁,将周遭之景全然无视。
“刚才路过的是礼院的山,后边则是琴院,这琴院”
话还没说话,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化作长虹消失在跟前。吴不言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不由一声失笑。
登上顶峰后,在飞柳簇拥下,琼台玉宇般的长殿呈现于眼。
一踏入殿,就见上首坐着位白袍老者,厉红缨孤身前来,已坐于下方。
白沙洞主已有两百余岁,白发苍苍,一张脸布满皱纹看不出神情,下陷的眼窝里透着和蔼的目光。
庄七拱了拱手,勉强行了一礼,淡淡道:“洞主。”
吴不言跟在后边也踏了进来,神情一下变得冷淡至极,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极为冷淡地道了句“人已带到。”随即不等老者回话,便转身离开。
白沙洞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即抚着长须,微微一笑:“庄峰主气度不凡,请坐吧。”
二人落座与厉红缨对侧,身后的侍女立即奉上了灵果仙茶。
庄七瞥了一眼,心里一阵复杂。
厉红缨把玩着灵果,轻笑道:“曾听闻白沙洞主四徒中,吴不言与您关系最亲,如今看来,却不是一回事。”
“此番就说来话长了。”白沙洞主轻叹了口气,冲庄七和蔼地笑道:“此番邀请二位峰主前来,一是为了致歉,二是代表白沙书院,意与剑宗结友。”
所谓致歉,便是中州青会上,白沙书院的李监院领一众世家围攻之事。他可没忘记,九亥身上的几处伤,都是那个老头害的!
庄七脸色变得冷淡。“若说致歉,应是本人来才是,洞主不必如此。”
白沙洞主料到如此,沉声道:“当时李监院代表着白沙书院,老夫致歉,也是代表着书院,与监院倒是无关。况且李监院如今在分盟,也却非老朽不愿。”
庄七剑眉挑了挑,依着这话的意思,白沙洞主和李监院似乎不合。
“既是致歉,那得来点诚意。”庄七是个土匪,土匪向来看中好处。“听说白沙书院的千月楼有万卷藏书,每本皆是奇书,可否借我一观?”
白沙洞主洒然一笑:“有何不可,除了最顶上一层,其余几层大可一看。”
“洞主大气。”厉红缨拍了拍手。“听说千月楼,即便是吴不言等四徒,都不能轻易进去。”
“这便是白沙书院的诚意。”白沙洞主沉声道,“经青会一事,三途教意图已然暴露,中青两洲向来不合,但若因此让□□钻了空挡,得不偿失。”
“那洞主可知如今青州已是乱象丛生。”庄七盯着桌上的灵果,沉声道:“琅琊城里高楼红袖,青州边境却贼匪横行,我一路过来,少说就看见数十起!”
像是被戳中了伤口,白沙洞主脸色变得黯淡无光,苍老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无奈。“我何尝不知,边境大阵耗费我的神魂,为此闭关十余年。李监院趁此独揽大权,将旗下势力渗透盟会,原先建青州盟会是为了百姓,而今却害苦了他们。”
九亥冷冷道了句:“何止害苦,撷芳楼好手笔。”
白沙洞主听到撷芳楼,倒是露出一丝意外,看样子并不知情。
庄七将撷芳楼的事陈述一遍,越说到后面,白沙洞主的脸色愈发沉重。待一切说完后,洞主更是重重叹了声。“之前我只当他利用边境百姓挖矿,阻断边境去路,未想还有撷芳楼一事。”
庄七皱眉追问:“挖矿?”
白沙洞主语气疲惫了一些,“是啊,边境之所乱,一来为战事所累,二来李监院有意为之,失去庇护的百姓就成了灵脉矿工。但盟会也会支付工钱,倒未曾听闻小友说的情况。”
“青州盟会联合撷芳楼走私,又岂会厚待那些矿工。”庄七冷冷道,“事到如今,白沙洞主都不愿意出手管管?”
说起此事,白沙洞主脸上的褶皱更深了些。
“监院虽压榨百姓,但采集到的灵石矿脉,都分给了盟会和白沙书院,所以无人愿意动他。老朽虽是洞主,但因着这层关系,也只得从长计议。”
庄七冷冷道:“白沙书院的灵果,都比普通宗门珍贵百倍,原来都是从百姓那压榨的!普通弟子腾出了空,更有时间修炼,想必这也是受阻的原因吧!”
采集灵果灵矿,对于普通人来讲,极其耗费体力和时间。像在剑宗,也只安排外门弟子去做。
白沙洞主闭目长叹,久久不语。
他何尝不想救民于水火,但随着大限将至,许多事情显得极其无力。他看明白的道理,其他人不愿明白,他救不了边境的百姓,在仅限的寿命里,他只能选择白沙书院。
庄七见状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刚出主院,便见沈观初静静立在玉阶处,像是在等他们,见庄七出来,便迎上来微笑:“与你们随行的两位弟子,已在别院安顿下来,几位这边请。”
此刻沈观初已摘了帷帽,半张脸隐在纱下,徒留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厉红缨眼睛眯了眯,视线落在沈观初身上。
在沈观初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一处山崖别院。“山海苑是书院招待贵客之地,若有什么需要,便唤书侍做便可。”
此时天色已晚,庄七见厉红缨似一直站在原地,似是有意让他们先行,于是又看了眼沈观初,与九亥并肩回了院子。
“琴仙留步。”见人走了,厉红缨嘴角扬起一道笑容,将人拦下。
“厉峰主何事?”沈观初退后一步,声音依旧是柔柔的。
“想向琴仙打听一个人。”厉红缨眼里眯着笑,在月色下,像极了一只狐狸。
“一年前我曾游历燕洲,遇见了个能弹出清心曲的女子,我与她相见甚欢,虽说几日相处,但厉某已心生爱慕。可惜那女子,一声招呼不打便离开了。”
沈观初退后一步,轻声说道:“清心曲算不上高阶的曲谱,很多人都会。”
“但能用清心曲治走火入魔却鲜少。”厉红缨一笑,绯月剑豁然出鞘。
眨眼间,一条白纱轻轻飘落,女子露出秀美的容颜,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此刻略带着无措。
厉红缨手拿着面纱,轻笑一声:“小兔子。”
山海苑占地不小,不仅有着花园,每间主屋都是单独的小院。
在书侍的带领下,二人走进最深处的主院,却谁也没进屋,坐在小亭里相对无语。
过了半晌,庄七叹了口气,从纳袋里拿出点心放在石桌上。“不理我也行,吃点心呗。几天没吃东西,刚才宴席的灵果仙茶,你也是一口没动。”
见他没说话,庄七又继续说了起来。“你一晚上不说,我就说一晚上。你有事瞒着我,这是肯定的,而且还不是小事。”
“你不说的理由,我都能猜到。因为这是个大事,你不想让我担心,但是九,你不说,我就不会担心吗?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心意早就想通,你这么对我是想伤我心!”
“没有。”九亥似是无奈地叹口气。“你话真多。”
“你话少,我话多,我们天生一对。”
庄七笑了笑,眼里全是神彩,“多少风浪都过去了,左不过生死二字,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事办不了。”
紧抿的薄唇蓦地勾出一道弧线。
“进屋吧。”
九亥起身,踱步回了屋。
等关上门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扯掉了腰绳,白色的外袍脱了下来,随着又是中衣滑落。
庄七怔怔地看着,喃喃道:“今晚这么主动?”
九亥睨了一眼,随着里衣脱落,削瘦的上身一下暴露人前,与之伴随的,是脊梁骨上一串金色的诡字。
庄七脸色微微一变,手抚上了脊背,用食指摸着这些金字。“以前怎没见过。”
“骆老说,这个东西,剑圣的背上也有。”
庄七瞳孔一缩,失声道:“剑圣?”
九亥穿回里衣,点了点头:“之前师父在我身体里下了禁制,所以连我都不知道。自从骆老为我疗伤后,这行金字再也隐藏不住。”
“渺尘”庄七紧攥着拳,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随后又是一阵颓然。“原以为,他只会算计我,为什么你也”
九亥眸光闪动,随而低声道:“你不必介怀,我早有所料。”
庄七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扯进怀里紧紧抱着,哑声道:“放心,我没事”
原来对方迟迟不说,不仅怕自己担心,还怕恨他的师父。
庄七嗓音有些嘶哑:“有时候我还得谢谢他,若非他,我也遇不见你。”
九亥拍了拍他的背,面色有些复杂,心里想着竟和庄七一模一样。
良久,庄七松开了他,忽然拎起讨世剑。
九亥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既然一切和剑圣有关,那问一问便知。”庄七盯着巨剑,眸光闪烁不定,“你忘了,我可以剑镜通灵。剑冢的剑可以问,讨世剑一样能问!”
“不行!”九亥伸手要将他剑夺过来,可对方力气太大,完全掰不动,只能坚决地说道:“讨世剑是神剑,这样做太危险!”
“管不了这么多!”庄七不顾九亥阻拦,直接抓着剑柄,席地入定。
九亥面色一下铁青,瞬间在房顶上方布满结界,紧皱地眉头看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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