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公子,好久不见。”来人行了一礼,那礼行得怪异极了,不似世家公子那样行得俊逸潇洒,反而让人觉得莫名好笑。

    几人站在人群里偷偷笑出了声,这泥腿子杨庭入朝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一举一动还是带着土气,果然泥鳅就是泥鳅,再怎么也成不了龙。

    杨庭听着这几声嗤笑涨红了脸,他强装镇定,“陛下听说司空府上在办赏兰宴,特命本官将南州献上的几盆极品墨兰送来,”想着自己是奉皇命而来,他有了几分底气,“本官方才在园外听见诸位公子可是要行射箭比赛?”

    梁昀随口答道:“不错,侍中大人可要加入,只需射中下人头上的苹果便是。“

    杨庭虽只入朝一年,但少帝以怀念先帝的名义把杨庭提拔为侍中伴在他左右,不过杨庭这侍中的含金量比前朝的侍中小得多,手上并无太多实权。

    “这书呆子怕是弓都没摸过吧?“有人嘲道,杨庭当年力压世家子弟蟾宫折桂后,有人找了他的试卷翻看,发现他的基础确实扎实,经书典籍背得一字不差,但作诗论策差了些,可见他只会读死书,于是便得了个“书呆子”的蔑称。

    大家私下里都说他能成状元,很大一部分是先帝的偏袒。

    杨庭不理那人的嘲笑,愤愤地说道:“怎么能让人来当靶子?这简直、简直是……”他气急了,想指责这群不把下人的命当命的世家子弟,脑子里却找不到什么骂人的词汇,急地浑身颤抖。

    “这简直、简直……哈哈哈杨侍中你倒是说啊?”

    “侍中大人当年可是钦点的状元,才高八斗如文曲星下凡,怎么今日连句话都说不清了啊?”

    裴渡不语,这些人嘲笑杨庭和杨庭受辱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关心射箭是以人为靶还是怎么样,他只希望这场无聊的宴会快些结束。

    在一众嘲笑声中,一直冷眼旁观的崔衍开口了:“侍中大人说得有理,何况今日是在司空大人的府上,若是有什么差池见了血,倒是脏了主人家的地。”

    此言一出本在嘲笑杨庭的人立马变了副嘴脸,附和着崔衍的话。

    杨庭感激地看着崔衍,又施了一礼:“崔公子仁善!”

    在崔衍的建议下,最后决定将苹果挂在树枝上,下人们逃过一劫,动作麻利地将苹果挂上,心中暗赞崔衍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仁慈。

    杨庭见此也不在东园多呆,他还要将墨兰送去北院给女眷们观赏,他看着园中公子兴致高昂地比试,没有人再关注他,他悄悄退出了园子。

    离东园越来越远,杨庭脸上的神情微变,本来有些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冽,但转瞬即逝,让人看了觉得那一瞬只是自己的错觉,少帝都觉得像木头一样的杨庭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说起少帝,他本以为先帝给自己留下的杨庭是什么手段了得的人物,特意把他提拔到了身边,没想到杨庭木讷呆板,问他有什么计策他只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等了半天屁都不放一个,少帝因此气得用鞭子抽了好几个宫女,如果不是被杨庭阻止,说这样会引起崔济的注意,少帝能直接把人抽死。

    杨庭亲自将几盆墨兰送进了北院,司空夫人随手指了指院内摆着的十几盆花:“巧了,这些也是南州刺史送来的”。

    杨庭认不清这些花的品种,却听得出司空夫人话里有话。

    杨庭回了宫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少帝,尤为详细描述了鬼兰的样子,气得少帝又抽了几个内侍撒气。

    杨庭从少帝的气话中才知道那十余盆花竟是比墨兰还要珍贵千百倍的鬼兰,南州刺史向皇室献了几盆墨兰,却往司空府上送了十余盆的鬼兰,这无疑是把大虞皇室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杨庭走出东园后,这幕戏便结束了。下一幕戏还是在这里,演员们都站在原地没动,不然待会还得找位子。

    李枕坐在亭子里,化妆师过来给他擦汗补妆,待会主要是他和孟恪予的戏,还有怼脸特写。他顺从地抬着脸,想着刚才郁沉的表演。

    郁沉不愧是京华、青兰奖的双料视帝,他饰演的梁昀甫一出场,就把万众瞩目的崔衍压得黯然失色,尤其是行礼时的动作,不标准甚至可以说是敷衍,却自有一股慵懒潇洒,可以说梁昀表面上的纨绔诠释得淋漓尽致。

    下场戏没何又安的事,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跟正在补妆的李枕和孟恪予得瑟。

    “我刚才演得怎么样?是不是演得特好?”何又安自己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表现,觉得很是满意。

    “是啊,和你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李枕调侃他,“你怎么可能急得说不出话来?”

    孟恪予笑起来,化妆师不好上手,只好等他笑完,他道:“就是啊,你可是越生气越能叨叨的。”

    众人想起何又安每天都不停说的嘴和昨晚大家挤在一起看球赛的时候,何又安气得问候了裁判全家的样子,纷纷笑起来,连郁沉也乐了,他昨天也跟大家一起看了球赛。

    负责拍摄花絮的摄像师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尽管其他的公子不是主要角色,但张书绰也没有随便挑人,因此园中身着华服的演员们无一不是相貌堂堂,园中其乐融融,比之刚才戏中虚情假意的宴会,此时更像是交好的公子们相约赏春的聚会。

    虽然还是有几处怪异,比如现代装束的化妆师、正在打电话的某位公子……

    众人笑闹过之后,张导简单讲了下戏,宣布继续拍摄,何又安帮人拿了手机就火速窜出了片场。

    这一场戏是裴渡和崔衍比试射箭,两人的家族同为顶级士族,家族间本就多有摩擦,家族的攀比也影响到了两人,他们可以说是互相较劲着长大。

    射箭这一项,两人一直是有输有赢,水平在伯仲之间。

    崔衍握着弓箭,谦让道:“御之先请。”御之是裴渡的字。

    裴渡听他叫自己的字,浑身不舒坦,他先就他先吧。

    李枕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保持瞄准的姿势不动,这是张导刚才要求的,这里要给特写。

    镜头从锋利箭头滑向箭尾,最后出现在镜头里的是李枕漠然的侧脸,化妆师给他着重修饰了一下下颌线,让他的侧脸轮廓在镜头下更加清晰。化妆师没有给他刷睫毛,因为李枕的原生睫毛已经够长了,从侧面看就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春日的阳光落在李枕高挺的鼻梁和颜色浅淡的唇上,为他的侧颜镶上了一道金边。张书绰盯着监视器,激动地让摄像师在拉近一点,摄像师屏着呼吸,生怕自己拍不好这一幕足以给他的履历添上精彩一笔的戏。

    裴渡的眼神漫不经心,这种难度的射箭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随手射出了一箭。

    “卧槽!”孟恪安没忍住,蹦出了一句经典国骂。反应过来还在拍摄,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完了这场戏要因为他重拍了,哦,不只是因为他,还有几个人也叫出了声。

    张导没有说什么,她刚才也差点叫出来。

    虽说集训的时候大家都学了射箭,但张书绰也清楚,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演员肯定做不到百发百中,能学好姿势就算是不错了。

    这一幕射箭的戏还不是射的靶子,要射的可是挂在十米之外的苹果,时不时有风吹过来,苹果还要晃悠几下,张书绰根本没想过要演员亲自射中,这一幕戏后面必然是要补拍箭射中苹果的镜头,可她没想到,李枕给了她一个惊喜。

    他居然真的射中了!

    站在李枕身后的几个演员看到箭穿过苹果时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句国骂,要不是郁沉演戏多年,他也会忍不住喊出来。他出道这么多年了,骑马射箭什么的可以说是同行中的上游水平了,可让他来射这一箭,他也不能保证一击即中,他看向李枕,心道后生可畏。

    李枕看着自己射中的那一箭也呆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射中,直到被孟恪予搂住肩膀疯狂地摇,他才反应过来。

    “老李!你也太牛了,这都能行!”孟恪予激动地说。

    郁沉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言简意赅:“牛!”

    反正刚才张导说了卡,后面的一群演员也不接着演了,不是摇着李枕就是拍他肩膀,李枕觉得自己已经成一头牛了,一堆人围着他就喊着一个“牛”字。

    等他们这阵子激动过去,张导才说继续拍摄,拍之前还对李枕道:“牛。”

    再次开拍,大家都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孟恪予,他暗暗告诉自己,待会不管看到李枕射中几个苹果都不能出戏!

    李枕后来又一连射了好几箭,尽管有几箭偏了,但大部分还是射中了的。由于演员的真情流露,这幕戏拍得很顺利,谁让李枕射箭射得那么准,他们连赞叹都不用演。

    裴渡和崔衍的比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之前挂着的数十颗苹果都已被二人击落在地,下人正往树上挂着一颗葡萄。

    裴渡百无聊赖地等着下人挂好葡萄,最后射完这一箭他就可以走了吧,也不知道表妹现在在干什么,是在吃苹果还是吃葡萄。

    忽地,他发现院外有个身影不停地向院内张望着,裴渡目光一凝,那是闻姝身边的丫鬟。

    他将弓箭扔给一旁的小厮,走向院外,园中人都看着他匆匆的背影,十分不解,一向寡言沉稳的裴渡竟也有这般着急的时候。

    裴渡走出了院子,丫鬟立刻上前。

    她心中焦急,知晓此事事关娘子名节,脸上强作镇定,小声说道:“娘子有事寻公子。”

    裴渡一听便知闻姝出事了,他也知道名声对于女子的重要性,虽不知闻姝到底出什么事了,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他与丫鬟一同离开,其余人见了喊道:“裴渡,你走什么啊?还有最后一箭呢!”

    裴渡强压这内心的焦躁:“母亲有事寻我,先走一步。”

    有人追出来:“那也不差这一箭的功夫,你和崔衍决出胜负再走也不迟啊。”

    身后的人也应和他:“对啊,快来吧,崔衍还等着呢。”

    裴渡望向园中的崔衍,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裴渡道:“如此,渡认输。”话罢他没看众人反应,和丫鬟快步离开。

    他的一番话让园中的人炸开了锅,裴渡居然认输了?还是向崔衍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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