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月清音竟然被破格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的一刻,说不嫉妒,那都是假的。
正如此刻,明月高悬。
哪怕伏案多日的疲倦挥之不去,夜景焕却也毫无半分睡意。
他只是满脸无奈的看着床帐顶端,似乎一时间不明白,事情怎么会一步步脱离掌控,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江南如今虽然暂时并未出现严重死伤,但仍旧是人心惶惶情况危急,生活条件大不如前。
连被王之彦紧急拉到赈灾前线帮忙处理一些政务杂活的夜景焕,也只被分到了这么一间小小的房间。
看着身旁睡颜恬静的巴雅尔,听着她累极了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夜景焕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露出无奈神色。
想到她看不懂辽国文字,白日里却也匆匆忙忙的去了施粥的前方帮助百姓们施粥。
如此忙忙碌碌一整天,竟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抿紧了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想到前两日母后因为一些小事,对巴雅尔一番呵斥,甚至要她跪了整整半个时辰长跪不起。
又想到那日皇后指责月清音妖言惑众时,夜北冥的据理力争。
这件事像一根刺哽在心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推门来到了院落之中。
破败的小民房显得拥挤而局促,整个大院加起来还不足安王府的马厩大。
让他心里本就憋闷的同时,越发觉得窒息……
皇后失望的眼神他看在眼里。
与其说是找巴雅尔撒气,倒不如说是觉得他这个儿子不成器。
与其说是找月清音的麻烦,倒不如说是俞露为了给他铺路,在费劲一切心机的想要扳倒夜北冥。
他心里五味杂陈,不明白原本不错的生活怎么会被自己过成了如今这般窝囊模样。
他本应借着在宣京的人脉过得风生水起,掌握一手情报。
他本应紧握月清音这条大鱼的命脉,让她对自己听之任之。
可是什么时候起,她变了?
这一切说来可笑,夜景焕竟是在确定了月清音将被封为诰命夫人的这一刻,才完全确定‘她变了’。
之前哪怕是她的冷眼相对,她的态度冷漠,在夜景焕心里,她依旧是那个满眼倒映着自己,会和过去一样追在他身后唤他阿景的清秀少女。
可是如今的她,强大冷漠,一心辅佐夜北冥让他风生水起,抓住自己一切可以把握的机会给夜北冥造势。
甚至连江南水灾这一刻,未卜先知确实并非人人都会有的机缘,可偏偏他心里无比清楚……
不论是谁未卜先知,能做到的都不会比月清音更好。
是因为钱,也是因为,这个人是月清音。
曾何几时,他也想做一个人人称赞百姓爱戴的明君,可是自幼丧母的悲惨遭遇和皇后的冷眼打骂……不知何时变成了笼罩未来的雾霾。
不知何时开始,他渐渐地开始迷失本心。
本想借着月清音的权势风生水起,想将她利用到淋漓尽致再一脚抛开。
不知何时向往的不再是百姓的呼声朝臣的爱戴,反倒是尽在掌握物尽其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难言快感,充斥了整个脑海。
“夫君,你哪里不舒服吗?”
夜景焕正抱着头坐在石桌前痛苦沉思,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略显生涩的语声,惊得他不由得一愣。
“巴雅尔,你怎么……”
温热的大氅加诸于身,陌生的温暖另夜景焕不由得一愣。
却不知巴雅尔满眼哀愁的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若是有心事,也别睡得太晚,我就不打扰你了。”
巴雅尔说着,正要转身,然而看着她宽松衣衫之下的曼妙身材,被微风拂起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的玲珑曲线。
夜景焕不由得喉间滚动,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拉住了巴雅尔的手腕。
“你……”
巴雅尔愕然回眸,撞上他一双眼中难以掩饰的火热,不由得心尖一颤。
还不等说话,迎来的却是他炽热的怀抱,和铺天盖地陌生而熟悉的吻……
……
连夜景焕自己都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不妥,莫非巴雅尔就不会觉得吗?
‘伟大的萨满大人。’
巴雅尔提笔写下,再提起时,已经是满脸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来到中原,她的目的明确。
留在中原,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这辈子,不要再参与两位哥哥的争斗之中,她只希望自己的子民安好。
可是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夜景焕之后,她发现眼前的生活似乎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
两个人成婚已经许久了,自打他中了情毒的那一夜后,却再也不曾碰过她的身体。
说不上嫌恶或是不满,比这更难受的,是他的满不在乎。
一如皇后莫名对她辱骂的时候,一如……
看见夜北冥那般护着夜王妃,而她也曾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夜景焕的时候。
她知道辽国的女人并非北宁那般享有与男人平等的地位。
她只知道就算夜景焕不能给她想要的所有东西,可是他却尽力地给了她他能给的一切……
她知道辽国可以三妻四妾,但夜景焕从来没有。
她也是从月清音口中得知,辽国女子成婚礼成之前不能亲自宴客,夜景焕却从未对她过多苛责。
甚至明明是皇家的丑闻,他却尽力的给了她一场辽国最隆重的十里红妆。
他也曾拉着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她以后就是真正的安王妃,闲杂人等,不许置喙。
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拥有了比预想中更多的一切。
可偶尔也会莫名的难过,她不知为何,却也知这一切或许不能怪他……
身为皇子,他身不由己。
身为丈夫,他有太多的不得已。
许是今夜难得的欢爱令人有感而发,巴雅尔素来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却也难得在他终于愿意睡在自己身边之际,平添了几分愁绪。
‘夜王妃说,世间诸事难两全。’
她想,或许便是这个意思吧。
巴雅尔别扭的握住笔杆,歪歪扭扭的写下蹩脚的辽国字。
夜景焕只知她并不认识辽国字,却不知巴雅尔也曾为了能帮上他,在努力的学习。
她也想像月清音一样,可以对男人的生活和朝政上有所帮助。
或许等她学成,也可以给夜景焕一个惊喜吧。
天光将明,巴雅尔紧皱眉头轻咬下唇,冷汗微微渗出额角。
看着面前排起长龙的灾民,和不远处混沌中破开一道黎明的破晓,只觉得今日格外难熬。
直到她近乎是机械麻木的重复着施粥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忽然听城中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欢呼之声。
她向城中望去,遥遥可以听见孩童语气激动的高喊:
“娘亲快看,是夜王妃!是我们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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