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这兰花,是一直都有的吗?”司予凑到兰花从前,俯下身子细看着饱受摧残的兰花心疼地问一旁的李嬷嬷。
“此前没有的,是开春的时候,督主派人种下的,听说还是从别处移来的。”
“督主?您是说东厂的督主,宗庆?”
“是,是他,前段时间老来,督促我们把这府中收拾收拾,好迎接您回来。说来也怪,偏偏在这偏院种些兰花,这花在咱们这个地方不好养活。前段时间接连下雨,昨儿日还下了雪,这天说变就变。也怪我,应该早些让人把兰花移到屋里的,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儿。原想着在偏院,郡主大抵也看不到,过了这几日就请些花匠来,看能不能救活,没成想,还是让您瞧见了。”
“兰花本就不好养,更何况今年天气怪得很,不是您的错,您别自责了。”说着,招呼竹桃去请花匠。
“郡主,方才福王殿下来了,见您与三殿下在喝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走了。”李嬷嬷这话让司予抚着兰叶的指尖颤动了一下,又而故作平静地说:“他可有留什么话?”
“殿下说,他明日便要启程去封地了,还望郡主不要挂念。”
“知道了。”
她垂着双眸,脑海中浮现皇帝舅舅驾崩后宣读完遗诏那晚,又看到了那个双手握拳的男人冲到自己面前,面目狰狞得让司予认不出是平日宠溺自己的哥哥。被细雨润湿的宽大衣袖将她紧紧围住,这让她窒息喘不过气儿,耳边是他的滚滚鼻息热浪,那晚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仍能清晰地被忆起,他说:我不能让你嫁给赵炳楠,我带你走,我娶你!
男人强劲的臂膀让她挣脱不得,这是她第一次被除了舅舅之外的男人抱住,且他抱得那么紧。她恐惧慌张极力挣扎,终于将他推开,这一刻,司予猛然觉得,他不仅仅是自己的哥哥,还是一个男人。
福王长司予近十岁,自入宫,他还是二皇子时,便处处照顾司予,他在等她长大。而小女孩哪里懂得爱为何物,一直以来,只是将他当作大哥哥,且他三年前被封为福王后便娶了大金国的公主为妻,如今又说出娶自己的浑话,让司予有些恼怒。
那日之后,司予再未与他说过话,福王自己也因那夜鲁莽吓到司予而内疚,他们保持着恰当的男女之距。
而司予不知道的是,赵炳楠在出郡主府之时便迎面碰上了一直在门口等着他的福王。
“三弟,真巧,在此处碰到了你,你回来二哥还不曾与你叙旧呢,走,二哥请你喝酒!”他拍了拍赵炳楠的肩膀,似笑非笑着。
福王生母出身卑微,自己也不似赵炳楠得父亲心意,自卑入骨的他从不主动与其他兄弟亲近,昔日本就无太多的兄弟情谊在十年中早已被消磨殆尽,血缘成为两人最后的牵扯。
赵炳楠见他,只是拱手微微行礼,说:“我不善饮酒,谢过二哥好意。”说着,便朝阶下走去。
他厌弃京城腐朽尘败的气息,厌恶十年前那场变故之后剩下的所有人,包括这个所谓的兄弟与自己,尽管他也曾真心地唤过他二哥。似乎经历过了生死,一切都会看得很淡,他早已不相信骨血亲情,此刻只想避开多余的虚伪。
福王在他身后紧跟了两步,从院内伸展出的枝影落在赵炳楠肩头自己刚刚拍过的地方,眼前一阵恍惚,他背影清瘦却傲骨与尊贵仍在,这是福王多年来学不来的气质。
“站住!我有话与你说。”他在身后叫住他,许久憋出一句,“立阳郡主,你好生对她,不然,我会带她走的。”他说这话时,眼前一遍遍闪过出殡之日,司予看赵炳楠背影时的眼神,不禁咬牙切齿起来。明日他便要出发去封地,不诏不得归,唯一能做的是放下一句不痛不痒不狠的话,告慰自己多年来的暗恋与守护。
赵炳楠未回头,他未曾看见福王紧握的双拳和狰狞的表情,而福王也未曾看见赵炳楠嘴角那抹不屑的笑意。
经过一番抢救,郡主府能活下来的兰花就剩下了几株。
司予特意寻来一古朴瓦盆,将其移植到盆中,放到屋内养护。刚刚弄好一切,坐在兰花旁,仔细观赏了一番,颇有一缕山野清新的气息。
这几日宫中大事,新皇登基,改天换日。任外面风云政治变化,尘世碌碌,司予只愿居身于家中,喝茶赏花,尽享春光。
这日午后,闲来无事,她煮一壶茶,于廊下读书写字,忽闻一声莫名响声,只听“哎呦”一声,见一男子在墙根下,抱头嘘唏。
几个小厮将其团团围住,司予上前去瞧,那人已经站起,只是额头有些红肿,看起来并无大碍。
“你是何人?”司予问那人。
那男子前走几步,想离司予近些,那些小厮拦着,不让他上前。
“就凭你们几个,如何拦得了我。”说着向司予喊,“堂妹,你这府中,也没个侍卫,很不安全呀。”
堂妹?司予被那人说糊涂了,全然不知那人在说什么。
“啊,我先介绍一些自己,我叫沈南慕,我姑姑是当朝皇后,哦不,应该是太后了,我大伯父是沈首辅,我爹爹是沈大将军,这三位,是亲兄妹,也就是说,我是你堂兄,你是我堂妹。”
司予确实听说过父亲有一弟弟,是位将军,多年来驻军在外,护南方天下安宁。可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自己堂哥的家伙,空口无凭,司予还真不能相信。
细看那人,气态不凡,确实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衣服饰品也非凡品,左手握的剑,单看刀鞘就知绝非俗物,眉宇间确实有几分父亲的模样。
看这架势,这人说得确实不错,这府中确实守卫不严,小厮亦无武功在身,要是真遇到歹人,就算不是高人,这也招架不住。
那人见司予不信,说:“你不信?”
“你就凭一张嘴,如何叫我信,你若真是我堂哥,为何不走正门,从这里翻墙而进,是什么意思?”
那人支支吾吾说:“这不是离你近嘛,你看,我一进来便看到你了。刚看见你在廊下看书,我见你生得美丽,一时看得入神,一个没站稳,便掉了下来,真是叫你看了笑话,欸,小妹,我武功可是不错的哦。快叫这几个退下吧,若我真想伤你,还能等到现在?”
司予摆了摆手,让他们站在了一旁。
“你言语如此轻薄随意,怎会是沈家的公子?”司予戏谑地说。
“我哪里轻薄了,哥哥夸妹妹漂亮,怎能算轻薄!好妹妹,哥哥饿了好几天了,快让我进去,弄点吃的先给我垫垫。”
“不是我不信你,是你突然闯入,然后告诉我,天上掉下来一个哥哥,我但凡有点戒备心,就送你去官府了。你说你是沈将军的儿子,怎会无钱吃饭?不如现在我就带你入宫,去见姑姑,不然去沈首辅府上也行,找他当面对质。”
“那怎么能行呢!你不认得我,姑姑和大伯又怎会识得。我是前几天遇一女孩,被歹人抢劫了,身无分文,又要赶路,便把钱,全给了她。我没去找姑姑和大伯,来找你就是怕引起这样的误会,那可就不好办了,爹爹要知道,定要说我的。”
“为一可怜女子,你英雄救美啊!”说着,司予笑了起来,又指了指他的剑,说:“身无分文,饿了好几天了,那你怎么不拿你的剑换钱,有钱了再赎回来,若是怕被你爹爹知道,或者在赎回来之前,就被别人买了去,也情有可原。那再不济,当了你束发的,或者你腰间的玉佩,都是法子呀。”
这时,那人忽然叫了一声“哎呀”,一激动忘记自己磕了脑袋,拍了拍脑门,感到疼时,又“哎呀”了几声。
司予瞧着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小妹,笑不漏齿,你可是个女孩子。你要的证据,我有了。”
说着他摘下挂在腰间的圆形玉佩,递给司予,说:“你瞧瞧。”
司予来回翻看了几遍,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玉是好玉,触手升温。外形简单,是最普通的样式,并无雕刻,亦无花纹,甚至连什么杂质黑点都没有。
那人见了着急,连忙说:“样式是次要,主要是这材质,你一定知道,玉无同质。我们的祖父年轻时得了一块上好的玉石,我们沈家的孩子,每个人都有一块这样的玉,你一定也有一块,你快拿出来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经他这么一说,司予确实想起来,自己有一块这样的玉,怎么得来的不记得了,只是知道,那玉自自己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
他瞧了瞧那人不像是说假话,便让人看着他,自己去屋内找玉对比。
确实是一样的外形,一样的触感,一样的光泽。
只是自己这块,有一小小缺口,什么时候摔的,已经不记得了。
司予感觉那人所言不虚,恐怕确实是沈将军的儿子,于是将他带到屋内,又吩咐人去准备饭菜和干净衣物。
“饭菜要等一会儿,你先吃些糕点垫垫。还有那玉暂时不能给你,我已让人拿去给玉祥斋的老板了,这玉的质地是否一样,要让他鉴别。”司予一边说着,一边将糕点推到他面前。
“鉴就鉴吧,反正是一样的,鉴定完之后,就能证明我的身份了。”说着他抓起一块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我还是不明白,你明明有那么多法子,为何一定要越墙来找我?”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说者故作神秘,往司予耳边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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