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将耳朵凑了过去,却听他说:“我一路上听说,倾国倾城的立阳郡主要嫁给三皇子了,我主要是想看看,我妹妹长得有多好看。”
司予皱了皱眉,想白他一眼时,却见他神情肃穆,一时语塞,良久回了一句:“你现在看到了,有多好看?”
只见他听罢又恢复嬉闹神情,抓起一块桃花酥塞进了嘴里,咀嚼着说:“确实传言不虚啊!”
司予心想,这行事之风哪里像是沈大将军的儿子,不过倒不让人讨厌,她为他倒了一杯茶,托着下巴看着他,说:“有那么好吃嘛?你别噎着。”
他摇头说:“没,没我娘做得好吃。”
司予嘟了嘟嘴说:“那你别在外面晃了,快回去找你娘,让她做糕点给你吃。”
那人边吃边摆手:“不用不用,算着时间,过两日,我爹娘该到京都了。”
“你说沈将军要来京都了?”
“是啊!”那人的眼睛似山泉雨露,很是纯净。
司予从未见过沈将军,只听皇帝舅舅提起过一次。每年总有几日,舅舅会在寝殿内闭门不出,不召见臣子,亦不见自己。唯独一次,皇帝唤她煎茶,他握着茶盏,看着悠悠荡荡散发着兰香的茶水,仰头长叹一声,瞬而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声音随着茶香散出,他说:“曾有一人,不计权势,不求荣华,朕将他弄丢了。”
司予追问:“这人是谁呀?”
“沈廷之,你日后会见到他,此人可信。”
直到今日,她尚且不明白舅舅说那话是何意。
就在这时,去鉴两块玉的竹桃回来了,她将两块玉交给司予,又说:玉祥斋老板说除了郡主那块有缺口外,无论是切割工艺还是玉质都是一样的。
“我就说嘛!现在可以信我了吧。”沈南慕在一旁嬉笑着,说着便要去夺司予手中的两块玉佩,还未反应之时,已经被他拿走了:“让我看看你的,有啥样的缺口。”
他将两块玉在手掌中看了又看,一脸迷惑抬头问:“哪有缺口?怎么感觉两块不太一样了。”
竹桃往前一凑,仔细一瞧,大叫起来:“郡主!方才还有缺口呢,不会是被那老板掉包了吧!”
“我去找他!”他拿起剑就要往外面走。
司予叫住沈南慕说:“哥哥,一块残玉而已,也不是什么宝贵东西,没必要再去寻,算了。”
“一块残玉?那不仅仅是一块玉,还是……”他顿了顿,一时想不出来词儿如何形容,复又坐了下来,说,“反正我们沈家的孩子都有,虽不是什么宝物,可也总归是珍贵的。”
司予心中冷笑,按捺着从胃中涌上来的酸楚,沈家的孩子?呵,到底自己是不是沈家的孩子,她自己尚不确定,玉丢了或许是天意。
许多流言旁人刻意不在她周遭提起,可流言蜚语总是会以各种途径传入她的耳中,她隐忍着不去深思,可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所有的迹象无不在撕扯着她闭紧的双眸,让她不得不睁眼去看。
昔日的尊贵不过是假象,可能真如流言所言,她的生父令有其人,自己是母亲见不得光的累赘,如此以来母亲丢下她远去江南,父亲八年来对她不闻不顾便能说得通了。
司予说:“玉我不要了,你也不要去寻了。你的那块拿好,你这可重要了,这可是证明你身份的玉,丢了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我可是你哥,好好对我说话。”
“行,行,哥哥,妹妹知错了。”说着让竹桃去催饭菜。
“怎么沈将军要回京,之前从未听说过。先帝去世,沈将军也未曾露面。”
“太子继位,朝堂上下不稳,爹爹自然要回来,稳住大局。”
“我问你正经的。”司予拍了一下沈南慕的背。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可知我爹爹和先帝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君臣关系?”她心中早已疑惑沈将军与舅舅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此前深居后宫之内,所见之人只能与自己说一些她不喜听的胭脂水粉与风月之事,因而一直对此不太明了。
“先皇如何继位的,你可知?”
“平定各方叛乱后继位的。”
“单凭先帝一人之力量,怎么可能平定叛乱?先帝还有三个哥哥,平定叛乱后,除了死于战乱的秦王,魏王,还有三哥齐王与之争夺皇位,你可想过先帝如何赢了三哥齐王的?”
“自古夺嫡夺权取胜者,无外乎军权。是军权?”
“小妹啊,你呀,就是在皇宫中被保护得太好了,这些事情,在民间可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三十五年前,一夜之间,各地叛乱,自行阵仗,直逼京都,四位皇子临危受命,各打四方。沈大将军沈廷之,助先帝之力,平定南方叛乱,复又北上,支援秦王,齐王,两人率兵十万,一打三方,屡战屡胜,平定叛军,扫除余孽。按照礼制,皇位顺继,应由齐王得。奈何当朝皇后,也就是刚刚去世的沈太后,是沈廷之的姑姑,自然与沈廷之里应外合,这皇位怎么可能不落入先帝手中。”
司予听完,说了一句:“你跟说书一样,你就沈廷之,沈廷之这样叫,小心我告诉沈将军。”
“欸,你还说我,沈将军是谁,是我爹爹,也是你叔父。过两日他来,你可不敢沈将军、沈将军地叫,我们可是一家人。”
“一家人?那你说说,为何沈将军,为何叔父这些年重来不来京都,更和姑姑和……他哥哥没有半点联系。”
“你怎知没有联系?不过确实,爹爹已经好多年没来过京都了。”沈南慕顿了顿,垂下了眼,低着头,喃喃说道:“那两年,发生了太多变故了。”
“变故?”
“不提也罢,不知道不是坏事,知道未必是好事。”
司予知他不愿讲,故没再问,刚好饭菜送了过来,沈南慕吃过饭,沐了浴,去睡白日觉了,睡前还不忘告诉司予不要叫他吃晚饭。
黄昏迫近,夕阳将天边晕染成一片橘黄,最后一抹日光洒落在人间,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她于院中痴痴地看着天边,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此处比宫内视野更宽广疏朗,而眼前的局势却是越发混沌不清,而她心中的疑问似乎隐隐约约都能牵扯到一人。
是赵炳楠。
这两日,她总会不经意间想起梦中书缝里的两行字。先帝驾崩于天和二十五年初,按祖制次年才能用新皇帝的年号,若那记载是真的,这一年的京都将不会太平。她想到此,用力摇了几下脑袋,强迫自己不要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正在此时,竹桃走近告诉她,三皇子来了。
他踏着橘黄色光影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脚步不似沈南慕轻盈,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有重量,那身月白衣衫映衬着他的面庞愈发俊美,让所有光景都失了颜色。她意外他的到来,不自觉地低头瞧了瞧自己今日的装扮。
“你怎么来了?”
“来向你讨杯茶喝。”赵炳楠走近司予,启唇回她。
“你今日来,就是来讨茶喝的?”
“当然不是,我今日听说,有一个陌生男子,从你家院墙那翻进来了,我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大胆!郡主府也敢闯。”
她明知他绝不会单单来喝茶,可着实没料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是场误会……”司予正想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是如何知道的?既然你已知道今日有人闯入,又怎么可能不知那人是沈将军的儿子。你在我身边插眼线了?是那个几个侍女?”
“是。”他未否决,未掩饰,只是说:“看来,我还是要找几个侍卫为你看家护院,不能再出现今天的事情了,什么人都能进来,那怎么能行。”
“你这,算是监视我?”她似在发怒,双眸如几日前的春雪,冷峻中却透着柔和。
“不是。”他走到距司予咫尺处停下,身体向她那边倾,衣襟上不浓不淡的沉香味儿直扑她的鼻尖,只听他缓缓地说:“我,很久不曾回京都了,也不曾见过什么女子。我回来才知道,他在遗旨中为你我二人赐婚,这其一,既然是遗诏,我不得不从,这其二,你是女儿家,我不能毁你清誉。既然如此,我便真心想待你好,想和你一生一世做恩爱夫妻,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生同室,死同穴。”
司予听得眼睛开始红润,这是她见赵炳楠的第三面。
他变得太快,司予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冷漠是他,深情还是他。
他所说的,也是她心中所期盼而又不敢求的,她有些惶恐,亦有些不信他所说出的话,可他此刻眸子里的清澈无邪让她迷失,理智被一点点地丢掉。
女孩总是轻易掉进男人甜言蜜语里,没人教她女孩儿应该少信男人的鬼话,没人为她辨别眼前这个男人是否魔鬼,是否另有企图。
她往后略退了两步,突如其来的温情让司予觉得不适,比起他的冷面如霜她更怕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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