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地看向司予,橘红色的夕阳洒落在两人身上,虚化了两人的身影,远远看去,确实像是佳偶天成。

    赵炳楠与前几日简直是判若两人,他轻轻握着司予的手,一双神情的眸子盯着她,说:“以后,我来保护你。”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却冰凉似雪,她的手纤细柔嫩,但温润如玉。两只手相触碰,是二人的第一次肌肤相亲,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手中一隅,连细微的毛孔都在相互吸引。

    她一直以来纯净如水的心中涨出一股春潮,不断翻涌着,这是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她深吸着气,胸前起伏渐渐平缓,接着挣开他的手,往前快走了两步。

    “你真生气了?”赵炳楠追上她,微微附身,凑到司予耳后,对她说。

    呼出的热气吹得司予脸皮发烫,瞬忽脸颊浮起两片红云。

    她惊诧,转身看他,恰巧与他四目相对,他眉眼生得漂亮,如一汪秋波。

    司予垂眸,想要躲避他的眼神,未应他的话,疾步朝茶室走去,裙角荡起阵阵暗香。

    入茶室后,赵炳楠首先瞧见的是屋内瓦盆兰花,除娇柔外又有股春日的勃勃生机。他盯着那兰花好一会儿,似有许多言语,压在心头,他知道,那是原先院中的残兰。他心中冷笑,忽觉得自己就如那残兰般,经历那次雨雪后,苟活了下来,而那已死去的,已萎掉的,早已化作一抔土,风一吹,什么都没了,连腐烂味儿都闻不到。

    司予见他看兰出神,便说:“院子里的兰花,就活了这么几株,这两日细心养护着,长得越发好了。你,喜欢兰花,是吗?”

    他听后,将眼神收回,坐到茶案边,淡淡说了一句:“是我母亲喜欢。”

    司予弄茶的手微颤了一下,想起竹桃对自己说的那些传闻,抬眼偷偷去看他,只见他嘴角淡淡笑着,神情却似初见时那般冷冽,她的手随着心颤抖,煮茶的水溅了出来,一滩水渍附着在紫檀木茶案上。一旁的竹桃见罢,连忙将其擦拭干净,后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怎么,我是吓到郡主了吗?”再看时,他还是那温和的神情,若不是神智还算清楚,她可能会怀疑刚刚那是自己的幻觉。

    “母亲在时,最爱养兰,不知现下静园中的兰花是否还活着。”他说时,心中想的是大雪之日,他曾去过静园,隔着厚重的院门站在外面,生锈的铜锁,斑驳着岁月的痕迹。十年的时间,那里似乎已经被宫中人遗忘了。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再过十年、二十年,那座破旧的院子会因遗忘而消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在那春雪纷飞中嗅见兰花香,最终只是吸了一口腐朽之味儿,混合记忆中十年前那天的腥血味儿,让人胃中翻滚,喉中干呕。

    然而,他却在司予这里,嗅到了那个味道,无论是茶香还是兰香,都引诱着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司予不知如何回应他此时的情感,只是默默听着,见他不语后,道:“祖母在时诵《金刚经》,我记得一个四句偈为‘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至今我都没想透这其中之意,殿下可知道?”

    他如何不知她是何意,带着枷锁与脚链被桎梏于过去,身后是鲜血淋漓,英魂忠烈,一切的放不下只是为了放下罢了。

    “我对佛法并无研究,不敢妄言。”

    他们之间似乎有天生的默契,她知晓他的意思,她亦知道他懂得,顿时室内恢复平静,只听茶汤渐渐发出沸腾之声,屋内茶香四溢,两人对坐静饮,共看茶沫沉浮。

    “好香啊!小妹,你煮茶了?”一个声音打破屋内的寂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走近之时还未听到脚步声,看来沈南慕功夫确实不错。

    他进来直接挨着司予坐下,自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再盯向赵炳楠,说:“你是谁?”

    司予连忙说:“这是三殿下,哥哥不能无礼。”

    “这就是翻墙进来的,沈大将军家的二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的事迹我可听了不少。”

    “哈,你就是我的妹夫!”说着沈南慕起身坐到赵炳楠身边,揽着他的脖子说:“欸!你可要好好待我妹妹,不然我可要给你许多颜色瞧。”顺带着还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司予看着两人居然揽了起来,观看之余说:“我觉得,这茶桌应该撤下去,给二位上些好酒好菜,好好喝一顿。”

    “如此甚好,我要好好与我未来妹夫喝几杯。”

    沈南慕如此热情,弄得赵炳楠在一旁对司予尬笑。似乎在向司予求助,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知道的要以为,沈南慕比赵炳楠长几岁。

    “哥,你别这样。”司予拉了拉沈南慕的衣袖暗示他坐下。

    沈南慕见妹妹如此说,便将胳膊从赵炳楠脖子上放了下来。

    司予复又问赵炳楠:“你刚说听了不少哥哥的事迹,都是何事,我好奇,你讲来听听嘛!”

    “你这位哥哥啊,可不简单。你在宫中喝茶赏花的时候,他也许在大漠看孤霞映天,在南国赏烟雨连绵,在西湖看断桥秀丽,在泰岳领略山河雄伟。沈公子,你说,这锦绣河山,还有那些是你没看过的?”

    “此言差矣,光看山河有什么趣,山河易碎,我主要是为了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

    沈南慕欲言又止,端起茶盏像喝酒似的一口饮尽,说:“这茶真不错,小妹的茶艺了得。”沈南慕将茶盏拿在手中把玩着,掂起茶壶要再倒。

    等着沈南慕说后一半话的司予忍不住抱怨:“哪有你如此喝茶的?”

    “这茶盏有些小,妹妹,回头给哥哥煮大碗茶,痛饮才爽快。”说着又开始说笑起来。

    司予蹙眉,又莞尔一笑说:“原以为哥哥是将门之后,做事才如此不拘小节,现在看来,不仅如此,没想到,你日子过得如此逍遥快活呀。你刚刚说还有什么?别说一半嘛!”

    “还有寻一人。”坐在一旁一直未发声,任凭两人打趣的赵炳楠突然说道。

    沈南慕猛然抬头,看向赵炳楠,神情也一改之前的顽劣。

    “殿下说得不假,我确实是在找一人。”复又看向司予,“我在找我妹妹。”

    “你妹妹?”司予心生惊讶,她此前从未听过沈将军还有女儿。

    “她叫沈予希,与你一般大,许多年前被坏人掳走,再也没找到,今日你问,我有那么多法子,为何偏偏越墙来找你,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和我妹妹一般大的你,如今长多高了。”

    说者眼眶红润,听者双眸迷蒙:“怎么不早说。”

    “你也是我妹妹啊。”沈南慕又咧嘴笑起来,这让司予觉得没那么伤感了。

    “你,为何知道,我四处云游的目的?”沈南慕迷惑地问赵炳楠。

    “猜的。”赵炳楠唇角那抹不明所以的笑转瞬而逝,恰巧被司予瞧去。

    “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郡主,后日沈大将军到京,宫中设宴,太后娘娘说要你我一同赴宴,明日宫中应该会派人告诉你细节。”

    司予点头,又看向沈南慕,说:“宫中设宴迎接你爹爹,你要去吗?”

    “我可不去,我最不喜这些条条框框,宫中设宴,是群臣之宴还是家宴,还要商量细节,你们是不是还要提前排演一遍啊。我娘肯定也不去,我后日要去陪她。”

    司予捂嘴笑了,有时候,她真看不明白,沈南慕到底是怎样的人。

    茶凉了。

    赵炳楠走之后,司予又缠着沈南慕讲了不少他游历时的趣事,逗得司予前仰后合的。

    “北国风光,南国美景,我也想去看一看。”司予托着腮帮,看向窗外,夜幕降临,月亮爬上树梢,看不清星星,大抵是月亮太亮了。

    沈南慕见司予说这话时眼里有光,笑着看着她。

    “你若喜欢,哥哥明日就带你去看。”

    司予抬眸,见他眼神坚毅,一改先前的轻浮神色,化作一铁血男儿的模样。

    “只要你肯暂时放下这里的一切。”他紧紧地握着司予的手继续说:“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一定要告诉哥哥。”

    司予没有挣脱他的手,她明明是今日才认识沈南慕,却像是已相识了好久。

    司予眼中闪着星光,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

    司予是家中独女,进宫之后,先帝虽然有四个儿子,大皇子早逝,三皇子赵炳楠又不在宫中,太子最幼,年纪尚小,又被姑姑管得严,唯有二皇子常常与她交好,只是几年前,二皇子福王受封去了封地,便少了联系。

    许久不曾有人以哥哥身份自居,她能感受到,沈南慕与福王不同,他的出现,似一道光,照进司予生命里的撕裂处。

    她甚是想看看沈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先帝饮茶时对她的叮嘱,沈南慕的突然出现,无不在告诉司予,他不仅仅是个屡立奇功,打下大半江山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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