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卫临应邀而来,明蓁坐在床上,隔着层层帷幔同他说话,烛火摇曳,愈显昏暗,卫临只听得她说:“本宫管治宫人不慎,且叫卫太医来看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不当的东西。”
卫临望去,见春风捧着糕点上前,仔细检查了,才回答道:“回娘娘,里头加了山楂。只是用糖粉掺杂,还有些重味遮掩,味道并不明显。也唯有舌头极其灵敏之人,才可察觉出。山楂属阴寒之物,食之可致宫缩。只需少量,便可致使孕妇流产。”
明蓁并不意外,只是问他:“听闻卫太医是温太医的弟子。温太医照料莞昭仪母女,不求高位。虽医术高明,却也两袖清风——”她话锋一转,“卫太医的志向,可与温太医一样吗?”
卫临眸光一闪,知晓他的机会来了,遂对着明蓁一拜,道:“人各有志。师父之志向,并非臣之志向。”语罢,他又一拜,说得直白,“臣请贤妃娘娘提携,来日必当为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即便违了医德?”明蓁一笑,看他。
“即便违了医德。”卫临说得毫不犹豫。明蓁这才撩开帷幔看他,意味深长道:“卫太医志向高远,官至院正,指日可待矣。”
“臣,谢过主子。”他说得谦卑,明蓁却十分满意,示意他在一旁候着。卫临只见两个太监压着一个粉衣裳宫女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绿衣裳的宫女。那粉衣裳的宫女一进门,就被压着跪在了地上,绿衣裳的宫女也跪在地上。
明蓁看那粉衣裳的宫女:“你叫平安?名字倒是不错,是个好寓意。”
平安战战兢兢地磕头:“奴婢平安,参见娘娘。”
“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本宫又不吃人。”她掩唇轻笑,眉目俱是绯色,却又十分骇人,便如聊斋里的女鬼一般,虽美丽动人,却也俱是危险,“莫非……你是心虚了?”
“奴婢、奴婢不知娘娘在说什么……”平安冷汗津津,小声道。
“不知?”明蓁一笑,随后冷了脸色,话语中俱是杀机,“那不如先拉出去,赏一丈红。若是有命活着,不如带再回来……我们继续说说话?”
一丈红乃宫中刑罚。在后宫中用来惩罚犯错的妃嫔宫人,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女犯腰部以下的位置,不计数目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故曰“一丈红”。昔日,慕容氏就是用其,打死了刚入宫的梁才人。
平安瘫软在地,见左右就要去拉她,连忙叩头请罪:“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请娘娘饶恕奴婢!”她虽是收了贿赂,可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过残酷。宫里的人,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这条命了。她又非那人的心腹,如何肯为那人搭上一条命去?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罪?”明蓁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你说了,本宫才好‘饶恕’你啊。”
平安惶恐道:“奴婢不该收了管更衣的金银,给娘娘的糕点里下山楂!奴婢真的知罪了!娘娘饶命!”
明蓁一时安静,殿中无人说话。半晌,她又看向绿衣裳的宫女:“夏竹,你说呢?”
“奴婢有罪,未曾将她看管好。竟犯下了这样的大罪,请娘娘责罚。”她是贤妃的陪嫁宫女,掌管贤妃的膳食,已年近二十五岁,即将年满出宫,与未婚夫成亲。遂打算培养一个小宫女接任。未曾想到,平安平日那般老实,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本是打算让平安历练一二,且贤妃平日用糕点用得极少,才会将其给她练手。没想到……她又叩头请罪,“请娘娘责罚。”
“你是本宫的陪嫁宫女。连你都有了这般错漏,本宫这永宁宫,岂不是如同筛子一般,到处都漏着错?”她说得平淡,众人却都惶惶然。半晌,明蓁叹气,“既是有错,怎可不罚?夏竹,自去领十杖,再回来与本宫回话。”
“是。”夏竹自是谢恩。宫里行杖公公的功夫,都是在豆腐上练出来的,打到什么程度,端看贵人怎么想。打了十杖就血肉模糊、一命呜呼的不是常事,打了四五十杖,还只是受了皮外伤的,也大有人在。明蓁要夏竹回来同她回话,便是要她受些皮肉之苦了。若是说不必回话,那八成就是可以打死了。可见她到底顾念旧情,且夏竹罪不至死。只是平安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春风,谋害皇嗣,按大周律法当如何?”
春风冷眼看平安,道:“按律,夷三族。”
明蓁轻描淡写地应了:“拖下去吧。”听着平安的哭喊声,她看着自己的丹蔻,轻轻道:“管氏……”卫临望见她掩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的面容,听得她话语中的杀机,心中一震。都说贤妃心善,如今只怕是已经性情大变了。不过也好,舍弃那些一文不值的软弱和同情心,才能在这宫里,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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