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潋滟,云海翻涌,成千上万只蝴蝶从从下界飞往天界,在云海霞光之中穿梭,飞往同一处。
天降祥瑞,天界之中能引来此番异景的只此一人——神子要出世了。
奔赴学堂的仙家子弟见状,激动地奔走相告,索性弃了今日的课程,三五成群的奔赴蝴蝶飞去的源头。
蝴蝶飞入洞中,依附着茧而生的藤条树蔓,感知到一股强大的生机,它们汲取着这股力量,身上结出花苞,花苞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绽放。
银丝裹就的茧中散发着淡金的光,托举着茧的枝条将其从空中缓慢放回地上,地面霎时百花绽放,蝴蝶围绕着茧翩翩起舞。
金光将茧一点一点吞噬变淡,一个赤身的青年从中显出来,他被枝蔓托举轻放于花丛之上,及腰青丝如缎铺就在他身后。
他双眼轻阖,额间一点朱砂,衬得清俊眉眼多了一丝别致的艳,他通身上下却又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圣洁气息,如同不可亵渎的高贵神灵一般,高高在上的,教人只能仰望。
一只蝴蝶停在他额间的朱砂之上,轻柔的煽动翅膀。
他眼睫微动,伸出手指抚向额心,那蝴蝶便乖顺的飞到他指尖停留。
他缓缓睁开眼,眼眸澄澈如秋水,清澈透亮的,只一眼仿佛就能净化这世间的浑浊漆黑。
他看向指尖蝶,倏地笑道:“是你把我叫醒了。”
此言一出,洞中的蝴蝶便争先恐后的飞向他,想停留在他身体上,好似在邀功,告诉他,叫醒他的人不止这只蝴蝶。
他听懂了它们的心声,笑着捻起手边一朵淡紫色的花,幻化成紫衫穿在身上。
“多谢你们把我叫醒。”
他从花丛中站起来,在蝴蝶的簇拥下走出洞。洞外乌压压的站满了人,见他出现,拱手行礼,齐声道:“恭迎神子。”
他颔首示意,“多谢。”
学堂的弟子们都穿着统一的衣服,站在人群里很是惹眼。
他粗略的算了算时辰,看向这几个弟子,“这个时辰,你们应该在学堂上课才是。”
弟子们脸上的神情一僵,连忙道:“神子就当没看见我们吧!”
丢下这一句,十几个人驾着云风风火火的逃走了。
留下众人笑道:“神子的脾性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和一众熟识寒暄了几句后,他独自驾云回到自己的居所。
他神相乃是灵犀蝶,天性喜水泽花草,居所便修葺在花林之中,居所二面被一清湖环抱,仙气浓厚,依附着他这片居所而生活的灵兽众多。
他在湖边落下,湖畔坐着个童子,额心处和他一样有点朱砂,手里拿着鱼竿,正一边钓鱼,一边打瞌睡。
鱼钩被水里的东西咬住动了几下,童子立刻惊醒,收了鱼竿就往上拉,鱼线却突然断了,害得他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哎哟喂!”
童子揉着小屁股正要爬起来,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天书。”
天书呆呆的望着来人,喜极而泣:“神子!”
天书抓着他的手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你醒啦!你的伤是不是都好啦!我好想你啊!”
他摸了摸天书的头,“我睡了多久?”
“两百年,你睡了整整两百年啊!”
于神来说,两百年算不得长。他抱起天书走进房中,温声安抚,天书趴在他怀里,露出极为贪恋的模样。
两道神识同时闯进房中,天书拍了拍他的背,“是他们来了!”
他转过身去,素柔和钧天立在房门口,素柔跑进来一把搂住他,“我们听到你醒过来的消息就立刻赶来了,在山洞里没寻到你,就想着你肯定回这里来了……”
天书挤在他们之中,“哎呀呀,你们要把我压扁了……”
钧天走进来,与他四目相对,望着他的眼中似是藏有千言万语,他笑着道:“钧天,素柔。你们二人平安渡劫回来了。”
他称呼的格外陌生,素柔和钧天却知他饮了冥河水,忘了自己作为路翩翩时发生的一切。
“少言。”钧天对旧称只字未提,“我听说我在下界历劫时,你曾替我向天君求情,让冥君为我写一个一世安好的命格,多谢。”
素柔也连忙松手,“对……听说你也为我求情了,多谢你。”
少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素柔道:“你睡了两百年,身体可有不适?”
“有劳挂心,一切都好。”少言顿了顿,继续道:“方才醒来之时,我便感觉体内灵台有突破的迹象,眼下,需得闭关了。”
钧天和素柔一听,不敢久留。
钧天道:“那你先行闭馆炼化,我们改日再来。”
“好。”
天书坐到门口为少言护法,他凝神静坐,不多时便感到一股力量从即将涌出,可他灵台之处却空空如也,没有东西可以承接这股力量,这股力量久而找不到释放之地,反噬进他的身体里。
他吐出一口鲜血,摸了摸自己的后肩,发现他真神化身的双翼不在了。
少言擦了擦唇角残留的血迹,施了术法将房中的血腥之气清除干净,屋外这时传来声音:“小仙乃仙府学堂的授课天师,得知神子苏醒,特来看望神子!”
天书出声赶人:“神子正在修炼,恕不见客,你改日再来吧!”
“这……”
门从里边被人打开,少言走出来,“你找我有何事?”
来人向他行礼,随即恭敬的将一封信呈给他。他拆开一看,一目十行扫过信上内容,颔首道:“我知晓了,明日便去仙府学堂。”
“多谢神子!”
天书身量不高,瞅不见信上的内容。少言告诉他:“学堂的人邀我明日去授课。”
“你才醒他们就叫你去授课,你怎么就轻易答应了?”
“无妨。”
仙府学堂教化仙家子弟,他身为神子,点化众人责无旁贷,从前便经常被请去授课。
“对了神子,你方才不是要突破吗?为何这么快就出关了?”
少言沉吟道:“机缘未到。”
天书对他极为信任,他说什么都深信不疑。
仙府学堂的弟子们知晓了神子要来授课的消息,翌日一大清早便来到了学堂抢占位置。
庸琴心便是昨日去山洞中恭迎神子出世的其中一个弟子,他极为仰慕神子,一早便坐在了首位,恭恭敬敬的等待神子到来。
教授他们课程的仙师走到他面前,将一个陌生的少年引到他面前,“琴心,这是从下界新来的同学,往后就要同你们一起上课了,你作为师兄,可要好好帮衬人家。”
少年模样俊秀,一双黑瞳灵动异常,嘴边噙着一抹笑,对他道:“师兄好。”
庸琴心连忙回以一笑,“仙师,你一定好好照顾这位新来的师弟。”
仙师放心的离开,庸琴心对新来的师弟道:“我叫庸琴心,新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嘴边笑意渐深,“我叫路逢。”
庸琴心点点头,“路师弟,马上神子就要来授课了,你坐什么地方?”
路逢道:“我刚来,还未曾找到位置。”
庸琴心占的地方只够一人坐,若是平时让给这位新师弟也无妨,可神子授课千百年难得有一次,他实在有些难以割爱。
路逢似是看出他的为难,善解人意道:“庸师兄不必为难,我自行去找位置便是。”
庸琴心有些羞愧,“那你若是找不到位置记得来同我说……”
路逢点头答应,转身扫了一圈人满为患的学堂,走到最末,挑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后,嘴边笑意霎时消散。
他掩人耳目上天界,可不是来听什么劳什子神子授课的。
他是来将那逃窜天界的冥君抓回去,找到他想见的人。
思及此,路逢黑瞳中的灵动纯良,也被阴鸷覆盖。
学堂四面门窗忽然被关上,随即一声铃铛轻响,学堂霎时陷入黑暗。
弟子们恐慌的叫起来,“出什么事了?仙师,仙师!”
“稍安勿躁。”黑暗之中传来一道青年温和的嗓音,“这便是今日授课的内容,谁能先破开这道术法,将学堂复原。”
他们听出来是神子的声音,这才心神稍安。可这地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连自己都看不清,实在不知如何寻求破解之法。
“神子可以给我们一个提示吗?”
少言在高处纵观全局,沉吟片刻,给了他们四字提示:“拨云见日。”
路逢闻言心中暗讽,不过是个故布疑云的幻阵罢了,竟还打起了哑谜,故弄玄虚。
而他周围的这些弟子听了这神子的话,还真的开始低头钻研破解之法,实在愚蠢。
他修为与这些弟子们有天壤之别,即便夜不能视,他也能辨别方位。路逢不打算冒头解开这术法,须知枪打出头鸟,他若太过招摇势必会引人瞩目。
他打量了一下这些弟子,个个眉头紧锁毫无进展,想必要破解这幻阵还需得花上一些功夫,他正好可以趁机从阵眼里偷偷出去,去找冥君的下落。
路逢的头上别着一支剑形的发簪,他把这只剑簪拔下来,往虚空中一掷,剑簪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便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路逢伸手一勾,那发簪便自发插回到他发髻上。他抚了一下簪身,继而往簪指的方向大步走去。
眼看就要从阵眼中走出,一个人忽然从背后猛的将他撞倒,两人一齐撞破阵眼,幻阵霎时消失,学堂重见光明。
庸琴心胡乱的试着术法,误打误撞的撞到了路逢,正好破了阵法。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瞧见面前站的离他极近的神子,惊讶的僵在了原地。
少言对他颔首道:“是你看破了阵眼,做得很好。”
庸琴心被夸的双颊绯红,“回神子,我就是误打误撞……”
路逢还被庸琴心压在身下,路逢咬牙把庸琴心推开,庸琴心一屁股摔到一旁,“哎呀……”
路逢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却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原是方才庸琴心推倒他时,害他头狠磕在地上,流出的血滚进了眼睛里。
少言垂眸看向受伤的少年,心生怜悯,从袖中掏出一块方帕递到少年手里,“你的额头受伤了。”
他放下方帕便收回了手,路逢却恰好嗅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异香,熟悉的味道让路逢血脉偾张,是路逢此生都无法忘怀的味道。
路逢猛地伸手抓住少言的手腕,少言疑惑道:“有何事?”
“神子还请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他是今日才来的弟子,不懂规矩!”
庸琴心忙从中打断路逢的手,那股异香霎时消散,路逢拼命的嗅了几口,却什么都没闻到,空气中什么香味都无,好似在告诉他,那股异香不过是他思念入骨而产生的错觉。
“走走走,可不能在神子面前失仪!”庸琴心拉着路逢暂且告辞,“神子,我先带他下去了。”
“好。”
庸琴心一边拉着路逢走出学堂一边告诫他,“路逢啊,神子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能说冒犯就冒犯的?要不是神子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你眼下说不定就……”
路逢使了个术法,庸琴心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路逢抹了两把额上的血,把手中的方帕放在鼻尖用力嗅了嗅,只嗅到一股再平常不过花香气息。
他有些暴躁的用这方帕擦了眼角的血,随即将其捏的粉碎。
什么庸脂俗粉,也能冒充他的蝴蝶了。
他在庸琴心身上使了障眼法,修为比他低的人即便路过,也看不到庸琴心。
处理好了碍事的人,他便要找冥君的下落了。
那老鬼常居冥府,身上阴气极重,即便躲来这神仙居住之地,也盖不住他身上那股尸鬼的气息。
路逢循着这股气息,身影如魅的穿梭在其间。很快,便在一处亭台上,找到了那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
冥君还未察觉到危险,好不容易摆脱了那魔头的纠缠,逃来天界安逸几日,喝着清茶,他过的十分惬意。
一只手冷不丁的从后方掐住他的咽喉,“冥君倒是潇洒,只是苦了我从下界来到天界,要抓冥君,花了好些功夫。”
冥君一听这声音便觉如芒刺背,手中的茶杯一抖,“魔尊还真是手眼通天,连来天界的门路都有。”
“所以还请冥君谨记,无论你逃到什么地方,本尊都能亲手将你抓住。”
冥君心里叫苦,待要说话,咽喉被路逢掐的更紧,“走。”
冥君无法,只得跟他离开。
冥府河畔,游魂遍地。
见着路逢煞气冲天的闯进来,吓的四散而逃。
路逢将冥君押到他的判台案前,逼着他翻出生死簿。
可那生死簿早已被路逢翻烂,上面所记载的生辰八字,投胎轮回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却独独没有记载他心中人的名字。
冥君哀叹不已,“魔尊莫要再为难我了,路翩翩两百年前便已身死道消,这生死簿上早已没了他的名字……”
路逢身量忽然被拉长,俊秀的少年变作青年,五官深邃,一双蓝瞳妖冶中偷着深不可见的戾气,而他那张异常俊美的脸庞上,却有一道可怖的烧伤,长在他的左脸颊上,根固蒂深一般,把他的美人脸衬的如同艳鬼。
他比阴气缠身的冥君,更像这冥府的厉鬼。
桓长明声冷如冰:“万物皆有轮回,我妻生前良善,心怀天下,从未行过恶事。为何独他不能入轮回,重新投胎?”
他将生死簿扯的粉碎,取下发髻中的剑簪,剑簪到他手中一瞬间幻化成长剑,狠厉道:“若他这般心思纯净之人都无法投胎转世,那你这冥府的游魂恶鬼们便更不该有这个机会!”
他握剑砍散四周鬼魂,鬼魂霎时魂消魄散,发出惨烈的尖叫。
冥君出手想拦,被他剑风波及,震飞摔到地上,眼看他行下的罪孽越来越深,咬牙道:“魔尊请听我一言!”
“路翩翩虽无法投胎转世……但有一物可活死人,肉白骨!”
“若魔尊能得此物,必能将路翩翩死而复生!”
尖锐的剑锋一转,指向冥君眼珠,“既有此法,为何一开始便不告知本尊?”
冥君全脸被面具覆盖,徒有一双眼珠露在在,此刻被剑尖指着,恐惧的转个不停,“因……因为此法……有悖天理生死伦常……还请魔尊三思。”
桓长明丝毫不为所动,厉声道:“带本君去寻此物!”
少言从仙府学堂授完课,便请辞离开了,看见一众仙将来云头匆忙来回,便问道:“出了何事?”
仙将焦急道:“禀神子,是冥君被人抓走了!”
作者有话说:
重路相逢,对面却不识,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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