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立着一道孤独的身影,虽听不清罗鱼和楚长明在谈论什么,却也依稀可见二人的行为甚是亲密。

    他心中顿时一阵酸涩。

    罢了,本就是他,无法求也求不得的。

    “罗鱼姑娘,若你要去赴约,请带上楚环。”楚长明冲楚环招手,嘱咐道:“务必保罗小姐安危。”

    “兄长,我”

    见楚环面露难色,楚长明附耳轻语:“长辈之间的龌龊,留不到下一辈。这是你展露头角的机会,你我兄弟二人,自当齐心协力!”

    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就无法再推脱。

    楚环只能拱手作揖道:“那在下就陪罗姑娘走一趟。”

    马车内,二人相望无言。罗鱼既不耻楚环的输品,又担心楚环另有心思。几番思量,觉得离他越远越好。

    “罗姑娘倒是紧守妇德。”

    见罗鱼瑟缩在马车角落处,本来无气的楚环生出几分怨怼。所以故意拿话刺她。

    “楚公子何意?我一个未嫁之身,对于纲常伦理,也只会是恪守女德。何来的妇德一说?”

    未嫁之身?

    楚环心中一凝,难不成,她与圣上是清白的?

    带着几分试探,他装作无意地说道:“你与罗公子相依为命,日后恐是舍不得嫁人。”

    “那哪行?”罗鱼辩驳道:“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这个世道,且不说女子难以火中取栗。就冲安危一事,也显然是难以自保。”

    这话说得楚环心中明了。能想着出嫁,说明罗鱼与圣上之间干净。否则一旦搭上过圣上,哪个舍得脱身?

    “你笑什么?”

    “无事。”

    正争辩着,马车行至善德酒楼。望着面前“天子一号”房,罗鱼扭头嘱咐:“你且在此候着。”

    说罢一人步入雅间。

    到客厅处,有一道华美的珠帘。隔着珠帘向内望去,八仙桌旁坐着一位妇人。

    刘氏今早接到一封密信,信中表明,“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此吓得刘氏惊出一身的冷汗,大冷天的,汗珠大如豆粒。她心里踹踹的,慌张地往门边看去,只见罗鱼赫然立在门旁,她一屁股歪倒跌坐在地。

    “冤有头债有主,是林老爷的过,你别来找我!”刘氏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抵至墙角处,慌张得无以复加。

    罗鱼见她如此行径,联想到甜儿一事,一时福至心灵。不如做做样子,诈她一下?

    于是她干脆将计就计,阴笑着欺身逼近:“你害的我好苦啊,有些帐我们得算个明白。”

    “难不成,你是为你父亲?”刘氏一时想到什么,急于辩解:“谁知他是不是犯了癔病,自己找脏水往身上泼。我赵府素来与你西北王府亲近,如若不撇清关系,如何存活?我们顶多没有仁义,却也无落井下石。”

    “自己找脏水泼?这话叫我如何信你?”

    “边关梅将军,是他指证的你父亲!事发前他曾来过赵府,说罗冲有意托孤。我问他所为何事,他却直摇头,说罗冲昏了头,居然自己理了份无须有的罪名书,一力交由他上陈给当今陛下。”

    “如今这梅将军何在?”

    “他领了兵去镇压起义军,具体如何,我实在摸不清楚。”

    出了厢房,罗鱼陷入沉思。当初父亲因为一份密信,立时下了大狱。可一般三品以上的武官,审核查证最快也得月余,但是父亲的案件流程不过七日。

    如此仓促,她本以为是圣上有意打压。可若姨母说的是真,那父亲可能是被赋以大用。

    她突然记起一事,临来上京之时,梅叔叔曾说一切都已打点妥当。还颇为隐晦地说,罗家根火不灭,未必不能起死回生。让她且放宽心,终有腾飞之日。

    撇开此事不谈,要知,梅叔叔虽是父亲的挚友,但姨母身居上京,理应不识得他。总不能随口一编,就歪打正着?

    前后仔细一想,越发觉得十分蹊跷。

    “你竟是西北王,罗冲的独女?”楚环带着几分讶异,问出心中的犹疑。

    “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偷听别人墙角?”

    眼见罗鱼面带薄怒,楚环挠挠鼻子,两颊浮起红晕:“她声音那般大”

    罗鱼实在无心与他辩驳,心中一阵烦闷。父亲向来与她是无话不谈,她虽身为女子,却从小被当作男孩教育和生养。此次父亲一声不吭,想来图谋之事甚是危险。

    早日将她摘出去,也能留下一条小命。

    圣上,父亲,边关

    罗鱼突然两手一拍:“正是此理!”

    这三个前后一联系,不外乎是军权和王权。

    上京被严老贼布置得如同铜墙铁壁,想要发展自己人,得跳出这个圈子。除却京都的禁卫军,只有边关的军权最大。

    如今都说边关遇敌,伤亡一部分精锐。可这一部份精锐,未尝不是从边军中摘出,以养做私兵。

    一旦圣上兵权发展庞大,必是要与严老贼争一争王权。

    旁边的楚环被罗鱼弄得晕头晕脑:“何事正是此理?”

    “哎呀,你不懂。”罗鱼一挥手:“走,今儿个高兴,我请你潇洒潇洒。”

    二人来到花柳街,这是一条卖笑卖艺的街道。青楼、舞坊、花船是富贵人家的销金窝。

    “鱼姑娘,来此处恐是不妥吧?”楚环第一次来此,心中几分怯意和好奇。

    “我一直搞不懂,你如此嚣张,却并不跋扈。房中用人更是干净”

    楚环心中突突,打断道:“难道这世上还不许,有洁身自好的男子?”

    “倒也不是,”罗鱼抓住重点:“就是放在你身上,有几分不寻常,处处透着怪异。”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环这话太过笼统,十分适合和稀泥。

    “也罢!”罗鱼也没有纠结此处,她拍拍楚环的肩膀,一脸俏皮地道:“那就跟着姐姐,带你快活快活。”

    话音刚落,楼里的老鸨笑着迎上来,手帕挥到罗鱼脸上,倒在她怀里眨眼示意:“哎呦,两位贵客看着面生,第一次来此吧?”

    见罗鱼点头,老鸨笑得更加畅快:“这位女公子识货,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馆儿。”

    “诶,别。”罗鱼气质独绝,一派霁月风光。又自由洒脱,没有什么扭捏:“我这人,喜欢女的。”

    没等老鸨叫馆儿出来侍客,楚环有些接受不住,惊呼出声:“你喜欢女的?”

    “啧!”罗鱼拿眼睛示意,悄声地道:“难不成你让我点个馆儿?我就在大堂看个热闹。听说这楼里今日选拔花魁,甚是热闹!”

    楚环听见此番言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地。

    “你呀,真是离经叛道,哪有个姑娘样?”

    “要你多事。”

    他们来得实在不巧,花魁已经选出来,如今正在议价。

    “嫦儿如此姿色,当得一千两白银。”

    说话的是位富商,他甚是得意道:“老爷我有的是钱,嫦儿若是不满意,随你开口便是。”

    “我也出一千两。”

    “谁呀?敢跟本老爷叫板?”富商嚣张至极,一脸轻蔑:“出不起钱就不要张口,如今我已经出了一千两白银,你得比这高。懂吗?乡下货色!”

    只见二楼的包厢门被打开,出来一位翩翩公子。他一身上好的墨绿云锦衣袍,胸口缠以金丝勾露出一棵松柏。

    “我说的是,一千两黄金。”

    富商如鲠在喉,将脑袋瑟缩起来。单看这贡品云锦,就是不一般的地位身份。

    罗鱼好奇地抬头望去,砸吧嘴道:“这般相貌,都说不清谁占谁的便宜。”

    楚环不依了:“怎么?你看上了?”

    “但也不是。”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花天酒地,哪知那位公子开口道:“嫦儿姑娘如此的身姿和技艺,不应当埋没于青楼里。这一千两黄金,我买她一个自由身,准她随意嫁娶。”

    大堂里一片哗然,罗鱼坐在其中,深受震撼。

    她几番思索,决定去结交一番。

    到了二楼雅间,那位公子也无甚架子,笑脸迎她入内。罗鱼眼睛亮晶晶,她十分钦佩地道:“兄台能有这般胸怀,着实令人赞叹。”

    “不过举手之劳。”他话头又一转:“我看女公子身侧干净,不知来此青楼,是为何事?”

    “唉,也没啥,就想凑个热闹。看一看花魁施展技艺。”

    “女公子倒也非寻常女子。”

    罗鱼笑道:“能结识到公子,也算不往此行。毕竟如今这世道,还能如公子这般,悲天伶人且不低看女子,真是稀少啊。”

    那位公子一笑,道:“那依姑娘的认为,这个世道如何?”

    “自是哀鸿遍野,老百姓没有活路,做官的却赚得盆满钵满。可惜严老贼却一心只想保自己的荣华富贵,于国于百姓而言,都是灾难。”

    一番倾诉,罗鱼心中好受几分。像是寻求盟友般,她问那位公子道:“公子也是如此想的?”

    只见那位公子抿了口茶,笑着点头附和:“姑娘所说有理。”

    得到应和,罗鱼有几分自得,她又说起坊间传闻:“听人说,这严老贼一头白发,形容猥琐。对于房中之事,早已是有心无力……这般霍乱庙堂,合该断子绝孙!”

    “咳。”那位公子一阵咳嗽,面上有几分笑意:“女公子倒也……性情中人。”

    “嗐!”罗鱼抬脸笑道:“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倒也巧了,鄙人姓严。”

    他目光炯炯:“严贼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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