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符莺回到苗寨,张佳乐红着脸,把一整个行李箱的礼物送到奶奶面前。

    奶奶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张佳乐的手连声说好。

    之后,奶奶精神矍铄地拄着拐杖,带着张佳乐满寨子地溜达,逢人就介绍这是她家的孙女婿,遇见苗民说苗话,遇见游客就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

    张佳乐震惊了。以前他来,奶奶一直坐在吊脚楼里,几乎没怎么走动过,今天却转悠了那么长时间,讲了一箩筐话。

    这么一趟下来,张佳乐手里多了一大堆礼物,甚至被人塞了一只现宰的肥鸭。

    符莺看到张佳乐提溜着的鸭子,开开心心地配上自家做的酸菜一起炖了。奶奶也进厨房里一起做饭,祖孙俩做了一大桌子饭菜,还请了邻居阿婆一家一起来吃。

    既然是好宴,那必须配好酒。邻居阿婆拿着一个盛着包谷酒陶碗过来,符莺跟她说了几句话,阿婆把这个碗放下了,又让虎头虎脑的小孙子倒了另一种低度甜酒,然后举到了张佳乐的面前。

    张佳乐伸手想接碗,阿婆却不许他碰,只让他张嘴喝。

    连灌三碗。

    喝完甜酒,席上所有人都在喝彩鼓掌。张佳乐感觉还没有醉,就跟着他们一起吃菜。可吃到一半,他的眼皮就睁不开。

    看着张佳乐坐在那里眼冒金星地犯晕,符莺笑得最大声。

    奶奶也笑,跟符莺说了点什么,符莺就架起张佳乐,把他带到楼上了。

    张佳乐想啊,这坏婆娘力气真大,究竟怎么练的?

    符莺把他放到床上,替他把鞋子外衣脱掉,又去下面接了一盆热水,拿着毛巾给张佳乐擦脸擦手。

    符莺的动作很温柔,张佳乐迷迷糊糊地不知今夕何夕,但也被伺候得很舒服。

    等符莺都收拾完,张佳乐清醒了一点,但还是头晕目眩。他看着符莺坐在床边脱下衣服,露出雪白的后背。上面干干净净的,不肖他还有一圈蛇纹。

    “你肯定给我下蛊了。”张佳乐的嘴巴不听使唤地念叨起来,“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你明明就是个坏婆娘。”

    符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莞尔道:“我才没给你下蛊,是你自己太呆了。”

    “不对!”张佳乐皱起眉,醉酒后说话的口气像只有三岁,一直软绵绵地发脾气,“我要是呆子,我怎么会喜欢你嘛!”

    逻辑倒挺清晰。这让符莺有点意外,于是也跟他讲起道理:“我干嘛给你下蛊?下蛊多麻烦,反正你这智商也跑不了。”

    “狡辩!肯定是狡辩!”张佳乐连连摇头,却把自己晃晕了,干脆用被子蒙住脑袋,“你就是给我下蛊了!”

    好吧,又开始不讲道理了。

    符莺把裙子也脱掉,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别想了,睡吧。”

    “你……你自己关灯,我不去!”张佳乐继续含糊道。

    符莺闷笑起来。

    张佳乐往符莺这边蹭过来,把脸颊贴在她的胸口。现在是一月底,苗寨虽然在南方,也难免寒风料峭,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更暖和些。

    张佳乐睡到后半夜,肝脏分解酒精需要水分的参与,张佳乐被渴醒了。他打着哆嗦从被子里爬出来,去找水喝。回到床上的时候,符莺轻轻地嗯了一声。屋子里很黑,张佳乐不确定她醒了没。

    “我没给你下蛊。”

    黑暗中,张佳乐听符莺这样说道。

    张佳乐第一反应,不是松一口气,而是困惑,“为什么啊?不是说苗女都会下蛊吗?”

    “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了……”符莺笑着说,声音因为睡意微微沙哑,“我们才没有那么闲呢!”

    “那你会下蛊吗?”

    符莺半晌没有回答,张佳乐以为她又睡着了,于是也把眼睛闭上,打算继续睡觉。

    但符莺回答了:“可以说会,也可以说不会。”

    “嗯?这怎么说啊?”张佳乐更困惑了。

    “有人教过我,但我从来没对别人下过蛊。”符莺的声音听起来清醒许多,“我不喜欢下蛊。”

    “为什么啊?”

    符莺在被子里踢了张佳乐的小腿一下,“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烦死了!”

    “哦……”张佳乐乖乖地闭嘴了。

    但他不再追问,符莺却慢慢地说了下去:“我爸爸是苗人,但妈妈是汉民。”

    符莺从未提起关于父母的细节,张佳乐只知道他们都不在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妈妈很爱很爱爸爸,从城市一路追到寨子,但她爱得有点病态了。”符莺低声诉说着。张佳乐预感这不会是个快乐的故事,于是在被子里摸索了一会,握住了符莺的手。

    “妈妈好像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爸爸又自由惯了,所以妈妈总想找个办法,把爸爸彻底捆住,和她做一生一世一双人。”符莺转动手腕,反握住了张佳乐的手,“她知道苗女会下蛊,就偷偷跑去请教以前一个很厉害的婆婆,怎么种情蛊。”

    张佳乐的心揪了起来,“她……你妈妈学会了吗?”

    “这怎么可能,那个婆婆把妈妈赶走了。”符莺笑了几声,“妈妈不是苗人,她可不能学。”

    张佳乐又安下心来。

    “但妈妈没有放弃,既然苗人的巫蛊学不到,那就去学别的。”符莺有点无奈地说道,“大家都不知道她去哪里找了个别处的巫婆,那个巫婆教了她一个非常歹毒的巫术。”

    “真被学会了?”张佳乐愕然。

    “嗯,学会了。那个巫术很简单,只要是个女人就能下。”符莺缓缓地说着,一点不介意万一张佳乐知道这个秘密而心生提防,“妈妈生下我之后,把生产时的血污兑进酒里,喂给爸爸喝下了……”

    明明分开每个字都能明白,合起来张佳乐却半天没能理解。但脑筋转过来的那一刻,张佳乐毛骨悚然,就像人看到了蛇,同时一阵激烈地恶心,胃液翻涌起来。

    “很令人作呕吧?”符莺把手放在张佳乐的背后,慢慢地为他顺气,“我也这么觉得。”

    张佳乐完全没心情评论,直问起后来的事情。

    “后来……爸爸变没变心我不知道,但他真的暴毙了,就在我一岁的时候。”符莺靠在张佳乐身上,头发蹭得他有点痒,混合着恶心和惊悚的感觉,格外奇特,“妈妈接受不了这件事,明明是她自作自受,但她还是接受不了,就疯了。整日茶饭不思,喃喃自语,然后从晚上哭到早上。没过几年,她也病逝了。”

    张佳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安静地抱着符莺。

    “其实你也别觉得巫术原来是真的,这些作用都不大,爸爸当时喝了很多酒,酒精中毒才是他的死因。”符莺抬起手指,从小指到食指,波浪似的轻敲着张佳乐的脊骨,“我也见过别人下蛊,在大学里也专门研究过。现在都讲科学,根本没有那么多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巫蛊基本上没什么用,要么是不卫生才生病,要么是心理作用,爸爸去世只能说是意外。”

    “所以你才不给我下蛊?”张佳乐不知道这个所以,是指符莺不信这些,还是符莺对巫术有阴影。

    “其实也不是。”符莺又否认了张佳乐的想法。

    忽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符莺胆子很大,这世上没什么她不敢做的事。但讲出不下蛊真正的理由,她却犹豫了,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没用的。

    “没关系,不想说就别说啦。”张佳乐又不好奇了,如果符莺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不会去逼问什么。

    反正符莺没给他下蛊,这不挺好的么?

    符莺把脸使劲往张佳乐怀里挤,“我可以说,就是要酝酿酝酿……”

    “好吧……”张佳乐想不明白,为什么符莺一面很不愿意说的样子,一面又非要说?

    那是因为,这些话,很重要很重要。

    和生命一样重要。

    “我想过,要是我给你下蛊了,无论这个蛊有没有用,但如果有一天你死了……”

    符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会后悔,会很后悔很后悔,会后悔得希望代你去死,我不会希望你死掉。就算你变心了,我也不希望你死掉。”

    “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好很好。”

    虫鸣风动的苗寨里,吊脚楼的这间屋子,像是另一个世界,万籁俱寂。

    张佳乐听懂了,符莺话里的故事。

    他有点想哭,鼻子酸酸的,却又微笑起来。于是他紧紧地抱住了符莺,他的鼻尖碰到了符莺的面庞,呼吸交缠。

    “我也是,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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