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窈知道他问的谁,想到那人,心口微烫,那股温热顺着心脏的震动传到身体各处,这个同裴青说上一万句话都不见得会羞赧的女子,甚至他都以为姚窈还小,天生对儿女之情不够敏感。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姚窈,却在听见林昭的半分消息时,羞红了脸。

    他有些失落地想,即使是不够懂情爱的年纪,也差不了太多了吧。

    “嗯。”姚窈答。

    “那你们是不是?”裴青脱口而出。

    “你想什么呢?本小姐可还没及笄!”姚窈赏了裴青一掌,脚步轻快地走到了前面。

    地上只剩下一个人的影子。

    这是第一次,裴青没有跟上她。

    说不清楚自己对姚窈是一种怎样的心思,或许是她那时恰巧撞见了狼狈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太后需要镇都候的力量,属意她成为自己的的太子妃,而他也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顺水推舟。

    到如今,他自己都说不清其中缘由了。

    他一直认真地扮演着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储君,太后却对他总不满意,他活成了一个思想麻木的牵线木偶,只有在追逐姚窈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真可怜啊,他总是这么想。

    檀香才说完话,小心地打量着一旁的姚窈。

    她似看见自家小姐掩在面纱下的嘴角抽了抽。

    想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其实她想说:那好歹是太子殿下,小姐若是不想见,躲了便是,每次都捉弄,不妨哪一回就真的惹怒了,可如何是好。

    姚窈把空了的粥勺扔给护卫,额角都有些疼。

    她捻手揉着鬓边,开口说道:“这裴青,怎的如此阴魂不散,我都换了八个地方设粥棚,偏他要挨个找来!前几次的教训他还没吃够吗?阿昭就快回京了,我得早些准备,哪有空与他纠缠!算了,檀香,这里你命人善后,我们先回府吧。”

    说罢,姚窈从荷包里拿出竹哨,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是,小姐。”

    本来檀香听她这般说,刚松一口气,却又瞧见小姐拿了竹哨,当下心头一紧。

    心道:完了,又要被老爷骂了。

    马蹄从后方传来,只见一匹通体火红、四蹄雪白的马儿,循声而来,它在姚窈面前低俯下头。

    姚窈一踩脚蹬,一个利落的翻身,就上了马。

    她的声音并着骏马奔行的风声传来:“我先去国公府瞧瞧,用了晚膳再回,你帮我跟爹爹好好周旋!赤雪,咱们走!”

    “小姐!内城不可跑马!您怎么!”

    “不碍事,我从外城马道绕过去便是。驾!”马鞭声渐渐远去了。

    檀香只得认命地低头,吩咐着人把剩下的粥饼和馒头散了下去,护卫们就开始撤粥棚。

    巷口转角突然来了一些人,打头的一席华服,藏色长袍上的绣样虽不是符合太子身份的蟒,也是精致无比的山水绣。

    腰间还坠着无一丝杂色的白玉环,下缀几支同色的络子,行走间悠然摆动,任谁看了,都瞧得出这人身份非常。

    若要说这一身唯一不大配的,那便是此人手中的折扇。

    偏这裴青拿着这折扇招摇便算了,还这么大剌剌地把折扇打开,众人都能瞧见只见那折扇上的花样。

    幸而流民百姓晓得这会都城十个人打喷嚏,其中就能有三个做官的,满城的权贵,又看这人出行的阵势,虽不知其真实身份,也明了不是个一般的人,才不敢抬头退到一旁站着。

    有胆大的姚府护卫仗着自己个儿眼神好,斜斜用余光瞄了几眼。

    嗬!差点儿就没绷住笑。

    那扇面上,分明是七八只或仰或趴、大小不一的小王八!

    檀香看了一眼,认出这扇面出自谁手就垂下了头。

    “参见青公子!”檀香规规矩矩地行礼。

    她心里却在想着:哎,下次又要换地方了。

    “你家小姐呢,孤、咳咳,本公子今日在校场时分明问过姚将军,他说阿姚在府里做绣课,可本公子去姚府问,管家却说她又跑来施粥了。可我寻了半天,却也是没见着她。”他瞧了瞧这仅靠木架与雨棚撑起的粥棚,又道:

    “真不懂阿姚,分明我给她修了个上好的"济粥亭",她便不要,这有什么好的!碰上点风雨说不准就倒了!”

    您那修的哪里是粥棚,分明是御花园!哪个流民看了敢接近,想起那个方圆五十米都被放满花盆的"济粥亭",檀香在心里腹诽。但她面上依然恭顺,道:

    “小姐今日施粥时突觉不适,便先行回府休息了。怎的公子来时竟未碰上我姚府的轿子吗?”檀香故作惊讶。

    “阿姚一贯不爱乘轿,我哪晓得今日她竟是乘轿回的,再者说,这会都城来来往往那么多轿子。罢了,既然她今日身体不适,我便不打扰了,转告你家小姐,好生休息吧。总不会,二十日后,她仍能躲了我去!”

    裴青带着淡淡的不快,转身离去。

    檀香腰弓得越发下,轻声道:“恭送殿下。”

    会都今年的秋日比往常要凉得快些,外城马道宽敞,姚窈初学骑马便是林昭在这教导的。

    她天赋好,明明是第一次上马,却立刻就掌握了技巧,控缰绳夹马腹她都一遍上手。

    林昭很是惊奇,毕竟大启的姑娘们一个个都身娇体弱,马虽然驯过,却仍然是畜生,学马时劲儿使的不对被马在晃动间甩下马的比比皆是。

    他的小姑娘却与他们都不一样,热烈、聪慧、娇美。

    每次跑马经过这里时,姚窈都会轻轻勒着缰绳,让马儿放慢脚步。

    她很喜欢这里。

    两侧是会都城郊种得最多的红枫树。

    每到深秋,树叶便忙不迭地往下落,又被清风托起,铺成绵延的红。

    赤雪蹄踏红叶,蹄尖那一点儿白,在不尽的赤浪里翻动起伏。

    姚窈最爱红色,因此林昭送了她这批百里挑一的赤雪。她望着宽阔的马道,天边突然传来几声燕啼。

    “燕儿南归,你也归。”她拾起落在马鬃上的红叶,低声自语。

    “驾!”马鞭高高扬起,飞驰而去的身影带起一阵狂风,瘫落的枯叶倏地被卷起,又随着少女肆意的笑声飘然落地。

    国公府近日闭门谢客,提早一个月就在为林昭回朝做准备。

    “这门口的匾得拿下来收拾干净再挂上去,还有这大门,漆都落了些,也要在昭儿回来前翻新了。”

    林夫人站在门脸处,正在轻声细雨地同人吩咐些什么。一转眼就瞧见一团火红的影子。脸上立刻是扬起笑容,开口道:

    “窈儿来啦!怎的今日过来了,我听人说你又在城西施粥,便做了你最爱的苏子糕,方才刚叫了人送到你府上,你回去便恰好吃上。这可倒好,这会子我可是没好吃的喂你这个小馋猫。”林夫人爱屋及乌,从小发现林昭对姚窈有意,便对姚窈一直很好。

    姚窈把缰绳同马鞭一起递给身边的小厮。上前亲昵地挽住林夫人的手臂道:“伯母可真是活神仙呐!您怎知我就是为了过来吃您做的饭?我家那厨子整日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花样儿,偏爹爹不准我挑食,您瞧瞧!半月未见,我是不是又瘦了一大圈了!您今日可得跟我好好补补!”

    “瘦了吗?我瞧瞧。”

    林夫人还故意顺着姚窈的话,拉开她从头到尾地瞧了一遍,揶揄道:“我怎么瞧着你是越发圆润了,身量不见长,倒是宽了不少。”

    姚窈一把扯下面纱:“您还笑我!不信您看看,我这脸都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了!”

    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睫毛调皮的翘起来,双唇不点而朱,从前略有肉感的脸颊确是消瘦不少,但却更加惹人怜爱。

    这张脸,已然是脱了稚气。

    林夫人轻柔地拍了拍挽在臂弯的手,欣慰道:“都说女大十八变,咱们窈儿,不是瘦了,是长大啦!真不知道林昭那个傻小子,回来见你这样,还敢不敢认喏。”

    她喜欢姚窈的性子,哪怕生在侯府,也不见有什么骄纵。

    加上这一年多姚窈总是来国公府,她看来看去,都觉得是个上好的姑娘。

    只是,想到林苍垣对姚窈的不假辞色,林夫人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摒弃这些杂念,她又道:

    “今晚做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林夫人捏了捏眼前的漂亮小脸,“等以后昭儿那小子迎你进了门,我天天做给你吃!”

    饶是姚窈这种熟人面前脸皮堪比门墙的人,也被林夫人的话羞红了脸。似是为挣回些面子,她不甘示弱地开口道:

    “谁要嫁给他啊!走之前都不说几句好听的,我、我才不喜欢他呢!”

    “好好好,窈儿既不好意思,伯母就不讲了!等昭儿回来,让他给你好好赔罪!”林夫人也笑了。

    姚窈闻言想到他临别前都不同她拉钩约定,撅嘴道:“那还差不多!”

    这时会都的天还总是晴的,不似后来那般连日阴雨。

    只要略不见太阳,便总是透着几分湿冷阴沉。

    会都地属偏南,身后靠着高耸无尽的连绵大山,整个大启的版图却由此延伸,覆盖到了与遥远的草原相接的地方。

    此刻的姚窈,甚至很多人,都觉得。

    她和林昭,会在这样晴朗温润的日子里,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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