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慢慢在平静,姚窈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她对林昭偶尔的情绪失控通过各种渠道有些了解,但天机阁再厉害,也不能无孔不入。
况且姚窈最初便要求过探查之人不可接近营帐重地,自然是对林昭此种模样所知甚少。
方才瞧出些端倪,她一时也不知怎么办,鬼使神差地,就学着儿时母亲安慰自己的样子,将手覆了上去。
没想到真的让他气息稍缓,林昭周遭的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她正要将手掌收回,却感到掌下微动。
手臂一僵,竟是一动不动。
姚窈这一僵,对林昭而言正是恰到好处。
眯着眼睛又在她温暖的掌心翻来覆去地蹭了不知多少下,“你说的是,阿窈,先前是我冲昏头了。”
今夜他这是怎么了,姚窈惊异无比,只觉得即便她现在脑袋清醒,也数不出来这短短一夜,到底见了多少个林昭。
她看着像小狗狗一样在她掌心蹭着的阿昭,一时不知该作出何种回应。
真是,要了命了啊。
她在心里无力地想。
不知暗中使了多少力气才将自己僵在空中的手臂收了回来,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走吧,先去后门。”
林昭已经脸色如常了,瞧见她这样故作深沉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暗笑。
却也知道此刻时间紧迫,不是打趣的时候。他拉住正欲离去的姚窈,说道:
“夜行衣这时候太过扎眼,我们得先去找两身衣服。”
天光已经有些隐约了,即便月亮还高高挂着。
“那我们去找户人家?寻两件衣裳换上?这内城人看起来都没染上疫症,应当无事。”
林昭摇了摇头,“何必这么麻烦,这不就有现成的?”
他说的是粮仓门口躺着的巡逻兵。
给昏睡的几人又喂了些药,保证他们能睡上至少一个白天。
换上巡逻兵的外衣及披甲之后,二人又寻了个不易察觉的死角,将昏睡的几人拖了进去。
既是死角,自然是极为狭小,也亏得林昭力大,才能将三个男人叠罗汉似的层层堆放着。
临走前,姚窈特意看了一眼歪歪扭扭叠在一起的三人。
“啧,可怜见的,不知醒来这一身的骨头,还在不在原位置了。”
林昭被她的一脸嫌弃装可怜的语气逗笑了,故意打趣道:“怎么,还心疼上了。”
“是啊是啊,可心疼了!”姚窈此时倒是真真地挂上了一脸心疼的模样,可手中却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一包药粉。
嘴里念着心疼,手下却是半点儿不留情,将这一包药全部洒在了三人身上。
此时天边正徐徐亮起,霞云渐染,日入云烟。
顶着第一缕薄薄霞晖,二人离开了已经空空荡荡的松县第一大粮仓。
换了装扮,二人不消再像先前夜里一样偷偷摸摸,而是大摇大摆装作巡逻的样子走在街上,时不时会碰见一些同样装束的小队。
即便内城并没有疫情蔓延的情况,但最基本的防护还是会有,比如外出的每个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块三角形的白色罩布。
将这块布往后脑一绑,整个人便只剩一双眼睛和头顶露在外面。
更别提本就配有头盔的巡逻兵士。
布一罩,可真称得上是,人鬼不识。
两人一路脚步坦荡、不疾不徐地走着,甚至遇到“同僚”还主动点头示意。
直至快到后城门,都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你最后给那几个人洒的药粉是什么?”路上,林昭忍不住问道。
“可以让他们多昏睡两天的东西,等他们两天后醒来,会发现自己不仅骨头错位疼痛,还会瘙痒难耐吗,若无解药,得痒足七日药效退去,才可解,而在这之前,他们恐怕早已将自己的皮肉抓烂了大半了。”姚窈得意道。
“你怎么这般多此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秘”姚窈刚想说秘密,又止住了,她轻声答道:“天机阁给的。”
她不想一直骗阿昭,那就从今日起,慢慢告诉他吧。
林昭并未多想,天机阁待他都算得上不错,更遑论姚窈。他不以为然道:
“我猜也是,这些折磨人却不致死的小东西,恐怕也只有天机阁那位传说中喜怒无常、性格冷酷的阁主才会花心思摆弄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
并未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身边人逐渐暗淡的双眸。
“阿昭,你,很不喜天机阁主吗?”姚窈声音极小,像是内心并不想问出这句话,但又因为某种期望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恩,怎么说呢,也谈不上不喜吧,就是觉得他太厉害,厉害到甚至有些可怕,短短几年,能将一个新兴势力壮大至今,阿窈,你不知道,我上次剿匪,也多亏了天机阁暗中报信才没有误入圈套,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一个江湖组织,手能伸得这样长,”
“江湖传言不错,他们不干预朝堂只是因为不想,而不是因为不能,是天机阁主创造了这一切,我与他并无交情,他帮我,我自是十分感激,但这样的庞然大物,存在于大启,敌友不明,我没有办法不去设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走向了不同的阵营,我该如何去接受、去面对。我敬佩天机阁主的才能与魄力,但同样的,我也有些,畏惧。”
剿匪那一次正好二哥不在,林昭临上山前又犯了老毛病,情绪有些紊乱。
若不是天机阁的信来的正是时候,林昭只怕已经中了匪寇的埋伏,冲进那片密林的毒瘴之中。
也正是那一次,他对天机阁的存在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林苍垣让他扛起的职责,是守卫大启的国土臣民。
尽管他不想和这种几乎掌握了世间秘密的组织对上,但他也不得不考虑这样的可能性。
林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已经看见了城门,不可再进了,否则容易暴露。他拉住姚窈的手,闪身进了身旁的巷子,“我们到了。”
“可是她从没有害过你,即便是这样,你也会,畏惧吗?”
这一次,没有人听见她微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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