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窈行至前厅时,已是换上了女儿装扮。
虽为女装,却并不繁复,不过是一件淡色绣裙,裙面上缀了几朵含苞的梅。
很是素雅。
林昭本就站在门边等着她,乍见拐角处翩然而至的青绿身影,眸中刹然一亮,就要快步迎上,又不知何故,生生地止住了自己正将迈开的脚步。
姚窈从廊头走来,见他面上忽而一片喜色,忽而又愁眉紧锁,心中微疑。
莫非今日这衣裙选得不好看?
她可是特意选了阿昭最喜欢的青色。
姚窈哪里知道,并非林昭不喜她做此装扮,只是她本就生得极出挑,即便是最单一的色彩,上了她的身也平白添了几分夺目之感。
因她性子恬淡,从不热衷于人前艳羡的目光。平素在外要么男装示人,要么就将容貌修饰得平常些,不欲招人眼球。
今日不知怎地,换回女装不说,连面纱都未覆。若只有他一人在此,林昭自然是欢喜无比的,但
林昭偏头瞧了瞧屋内端坐饮茶的托木离,在姚窈进门前迎了上去,像是刻意要将她挡在屋外一般,皱着眉头道:“怎么扮上女装了。”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有些发懵,姚窈哭笑不得:“我的林大少爷,你可曾记得我本就是女子?着女装可是再寻常不过了。”
“我知道你是女子,我就是想说,你今日为何突然这么打扮了,这又不是会都,况在会都时你都要白纱覆面呢。这,这可是淮州里面还有别人恩。”林昭被她怼了个不上不下,自知站不住理。
但想到这样的她要被他以外的男子瞧见,心中像是被绵绵柳絮堵了大半。
此刻任何一个彪林将军麾下将领在此,瞧见林昭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怕是都不敢认这居然是在军中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那又如何,我哪里又见不得人了?”
坏就坏在太见得人了!
但这话林昭这会也不好说出口,只得按捺不语。
便是姚窈,也觉得他着实异样,不想再同他纠结装扮,侧身便要越过他进屋。
步子刚迈出一步,垂在身侧的手便被人勾住。
林昭拉回她已经越过自己的半边身子,心知自己现在的样子确实有些不堪,也不再阻拦,只用自己的手握住姚窈指尖,神色又复平静,温和开口道:“一起。”
二人在门前闹出不小的动静,托木离早听得外间来人,因自己是客,也只得一心拨弄眼前案几上摆着的茶盅,装作不知。
“早闻托木首领大名,今日得见,也算有缘。”
女子的声音忽而传来,如珠落玉盘般清脆怡人。
托木离并不知林昭带他来见何人,来淮州这一路也未与林昭同行。
与林昭达成合作之后,他先回了楔罗安顿了部族中的大小事宜,又命人传出身染急症的消息,以应对阿不翾,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才悄悄动身来了淮州。
为大局计,他的妹妹托木兰还在林昭手中,一是为其安危着想,二是对外可以掳妹之仇与林昭划清界限。
林昭引他来此他只当是共谋大事,没曾想来见的居然是一女子。
托木离顺着声音往进门处望去,只见林昭像是藏着似的,将人牵着往自个儿身后挪,他瞧了半天,也只瞧见那身后之人半截衣角。
活像是藏了宝贝怕人瞧见。
托木离只与林昭在战场上打过照面,哪见过他如此作态,加之他们草原儿女个个豪放不羁。
就如她妹妹托木兰,也是一等一的好姑娘,长得好性子也好,也不似这中原女子一般躲躲藏藏羞于见人。
先前还听着这女子声音清断明亮,以为是个特别的,哪晓得也落了这些俗套。
心中不免对林昭心生几分不可言说的嫌弃,这样的女儿,有什么可爱重的?
“我应邀而来可不是瞧你给我做什么儿女情长的戏的,近日阿不翾调令越发频繁,我在外耽搁太久,他可是会起疑。”
托木离给林昭留了面子,并未直接说你叫老子来就让我瞧你和这些扭捏女人惺惺作态?老子可没你这么闲!
林昭就这么在托木离的眼皮子底下将姚窈带到了主位坐着。
姚窈坐好后,他也巍然不动,像根柱子似的直挺挺杵在那儿,恰好挡在二人之间,托木离还是没瞧见被林昭这般藏着的小娘子什么模样。
他正要发作,却听林昭开口。
“他起疑又如何,左右这些日子他是不会理你们的,等他腾出空了,那时你早回你的楔罗了,凭你的本事,有的是借口搪塞他。”林昭哪里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当下就把话头还了回去。
姚窈见他还是杵着,位置正正好,略略一想,不由心中暗笑。
“檀香,快寻个椅子来给林将军坐,我瞧着这屋里的椅子都不是很合他心意。”
檀香跟她许久,自是明白她所言何意,只笑着在门外应了声是“是”,却不见动作。
主仆二人话里尽是揶揄,加之屋内余有八把椅子空置着,饶是林昭,听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冷哼一声,转身寻了个与托木离并排,离姚窈更近的位置,才算坐下了。
他这一动,托木离才瞧见一直被他藏在身后的人。
姚窈正似笑非笑地瞧着林昭,见他一脸郁闷,也不多话的样子很是可爱,眸中笑意不由加深了几分。
先前还暗暗鄙夷林昭为色所误的托木离却在瞧见姚窈面目之时猛然一怔,一瞬的惊艳,而后却是更为复杂难辨的情绪。
心中一面想着这般样貌也难怪林昭这样的人物都将她藏得这般紧,一面想着这女子眉眼为何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瞧见托木离惊艳神色之后林昭顿时心生烦闷,眼神一撇便紧盯着姚窈去了,并未注意到托木离此后的神情。
但姚窈没有错过托木离方才瞬息变换的脸色。
她也敛了神色,开口道:“有一事,还望托木首领相助。”
不论是基于何种原因,托木离不敢再怠慢她,正色道:“敢问姑娘,何事?”
林昭虽从未向他介绍此女,但他也并非对大启一无所知,能得林昭如此相对的女子,寻边天下,也不过会都姚家女一人而已。
不过这姚家女与皇家婚约在身,又如何与林昭一道身在淮州?
但无人言明,他也不便相问,只照着大启规矩,以姑娘相称。
“我知你楔罗有一种药,专治牛羊疫症,十分有效,不知可否用于活人?”姚窈问得直接。
托木离拨弄茶盅的手停了下来,没有立刻答话。
“你是想要我将药给你们,用来医治你们松县的疫症?”
“正是。”姚窈答道。
托木离沉吟片刻,道:“姑娘所言不错,楔罗却有此种药物,我此刻手中也有,但此前从未用于活人。
牛羊为牲畜,用药难免过失,况且此药也并非百试百灵,这么多年来,治不好的症候也是有的,再者你这水灾后生疫,与牛羊之疫并不同源,如何能解。”
“我们并非直接需要此药,只需托木首领将药方赠与我等,其余的,不会再劳您费心。”姚窈开门见山道。
“哦?你们有能配置瘟疫解药的医师?看来已经找到与牛羊疫同类的病症了,才来找我要方子吧。”
药毒本一家,楔罗人是制毒高手,也是制药高手,听姚窈所言,托木离一下就猜中她所求为何。
姚窈心知瞒不过他,也不再找托词,“正是如此。”
“我不给的话,是不是我们的合作就作废了?”此话问的是林昭。
林昭一直听着二人说话,并未搭腔,这时托木离出言问起,他想也不想,道:
“是。”
“啧啧,真是无情,好歹我今早还穿着你们给的馊衣服演了半天戏,这点情面都不给。”托木离连声啧道,语气倒是饱含无奈。
见林姚二人均不答话,他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要我这药方也可以,我得问姚姑娘一件事。”
这是直接道出姚窈身份了。
“托木离,你不要得寸进尺!”林昭腾地一声站起,语气很是不善。
他本就不想让托木离与姚窈呆太久,这人居然还要单问阿窈,心中酸气四溢,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阿昭。”姚窈及时叫住了他,林昭才知自己方才过激,又坐了回去,不再说话,但一双虎眸却是紧紧扎在了托木离身上。
大有只要托木离说了半句僭越之话就将他拿了丢出去之意。
“问吧,托木首领,就当我谢你的慷慨,只要我答得上来,必定知无不言。”姚窈递给那边林昭一个安抚的眼神,悠悠开口。
托木离神情肃穆,像是要说什么极为重要之事:
“我想问,今日之前,姚姑娘可曾见过在下,亦或是可曾出过大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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