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间惊住了,连一向清冷自持的林卓都眸中讶异,不过他心思敏捷,又瞧见林昭眼里颓然一片,不消片刻便猜出了姚窈的真实身份。

    林卓哑然失笑,只觉得这个未来弟妹的行事作风,与林昭素日里跟他说的不大一样。

    国色天香倒是不假,不过这端庄温柔嘛,倒是有待商榷。

    洛州王的话被姚窈的举动堵了回去,不过他是个豁达的性子,又想着这位姑娘是跟着林昭来的,当即便脸色微变,想到了其中关节,转头对着身后的一应女眷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众女还没从林昭抱着一个清秀公子到变成抱着一个绝世美人的变化中反应过来。

    脑子都有些懵,这会子被王爷一吼,倒是捡回了几分理智,有几个脸皮薄的当即羞得满脸通红,转身跑开了。

    有人开了头,其余人也一个个散去。

    不一会儿,城门口候着的人便消失了大半。

    姚窈正在心里给林昭记着账,结果却发现这人也忒多了,况她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罢了,左右看林昭的样子还要在这洛州待好些日子,她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问清楚他这些红红绿绿的桃花李花,究竟还有多少。

    林昭见周围的人都走了,又见姚窈面色稍缓,心道她应是消气了些,也拱手一礼笑着回道:“王爷这个拦不住,倒真真是害苦我了。”

    “哈哈哈,本王考虑不周了,还请将军与姑娘莫怪。”

    洛州王与林昭矫交情颇深,并不介意姚窈先前说话有些失礼,况他不是傻子,如何瞧不出这女子看似女扮男装有些不守礼教,却一举一动都带着勋贵之家的分寸。

    他虽远在洛州,在会都也有不少眼线,再者林卓也常在他府上休养,二人引为知己,时常也会说些旁的事。

    林昭少年封将,从此一路高歌,可如今年近二十都不曾婚配,全因他心系一女子多年,又因为种种原因,虽与之两情相悦已久,却始终不得更进一步。

    洛州王也是个痴情人,府中只有王妃一人,膝下有两子一女,皆为王妃所出,二人少年夫妻,恩爱多年,所以他于这一面也格外欣赏林昭。

    因着王府女眷太少,他又总闲不下来,担心王妃平日里没甚消遣,无聊得很,便在王妃那边的亲眷里挑了些品貌出挑,伶俐聪慧的过府来陪着。

    五年前战时,别说是他的王府,整个大启东境都是一团乱,敌军兵临城下,若不是林昭来得及时,带军从后方杀出,与他呼应,击溃了胡纥军,只怕这洛州一带,也早已分崩离析。

    哪还有如今这安乐景象。

    洛州王也曾起过与国公府联姻的心思,无奈自家郡主已有婚配,但王妃那边适龄女子却不少,虽说身份上差了些许,但个个都温柔貌美。

    况那些姑娘一见林昭,就没有不动心的,洛州民风开化,女子心仪男子主动表达不算什么,洛州王自然也乐见其成。

    虽后来林卓同他讲过林昭心有所属,但他想着毕竟人不在近前,男女之事谁又说得准呢,便只是对亲眷女子们略做约束也就罢了。

    而今日见林昭带了一个女子来洛州,心思一转,便猜到了这女子定是林昭的那位心上人。

    他对这女子的身份也曾做过猜想,毕竟会都适龄女子右门当户对的也就那么几位,但每及真相,尤其如今新帝在位,更觉得不敢细探,见林昭没有为他介绍的意思,他也不再多问,只称呼姚窈为姑娘。

    洛州王想了片刻,便话锋一转道:“府中已备好酒席,将军且先随我入席,稍晚些再书房相谈。”

    他话里有话,在场人都是聪明人,都听出来他言下之意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昭笑着道:“全听王爷安排。”

    洛州王颔首应声,随即转身,率先走了出去。他走得略快,不消片刻,便与林昭几人有了些距离。

    见洛州王故意走远了些,林昭这才有机会与二哥打招呼,他带着姚窈一个闪身,便凑近了林卓的轮椅,低声说了些什么,那推着轮椅的护卫便退到一旁,林昭接过轮椅后面的扶手,推着林卓慢慢走着。

    “二哥,这就是阿窈,你还没见过吧。”林昭一边推着,一边将姚窈介绍给林卓。

    林卓侧过头,眼角含着几分淡笑,温声向姚窈打了个招呼:“姚小姐。”

    姚窈先前是对着那些女子态度不佳,但此时面对的毕竟是林昭一母同胞的二哥,虽未曾见过,但也算半个长辈了,不觉脸颊发烫,对着林卓微微福身。

    “林二哥好。”

    “叫什么林二哥,就跟着我叫二哥也是恰当的。”林昭对姚窈的称呼有些不满,说道。

    林卓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你是男子,没规矩些也不算什么,可姚姑娘还未出阁,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如此称呼不过是合乎礼教,这你也有得说,可见这么多年的书都没读进心里。”

    一旁的姚窈听林昭见面就被打趣了一番,也跟着笑了起来。

    林昭没回答,耷拉着眼皮无声走着,瞧上去竟是难得地有些委屈。

    他如何不知他与阿窈还未成婚,她称呼二哥生疏些也是正常,但这一路走来,他与姚窈经历的事比从前加起来还要多,早已将彼此视为不可分离之人,如今这声“林二哥”突然将他从臆想里拉了出来,他才恍惚惊觉,自己同阿窈,虽是情谊深重,却仍是互无名分。

    而想到不久前在父亲那儿又碰了钉子,林昭便觉得太阳穴莫名地疼了起来。

    他拿了这么多功劳都没换来父亲一句首肯,即便他是个傻子,也猜到其中定有父亲不愿意告诉他的隐秘,从前他以为父亲只是因一些旧事不喜阿窈的父亲,想着自己与阿窈多努力些,将二老的隔阂消弭了,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可任他要什么,林苍垣都没有二话,只有娶姚家女这一项,林苍垣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口过,初时林夫人还帮着劝说,可先帝驾崩之后,不知何故,林夫人在此事上也不与林昭一条心了。

    林昭想过偷偷查查父辈当年的事,但犹豫再三,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迟迟没能下令,便也搁置了。

    如今姚窈是天家未过门的妻,林昭故意没让裴青取消婚约,除了借先帝遗诏替裴青占着后位,不给赵氏机会,还有两个原因。

    一是裴青现时手下无人,需要他,即便心里对姚窈有些想法,但与皇位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二是有这么一层身份在,姚窈始终有婚约在身,即便镇都候不愿将阿窈嫁给他林昭,也嫁不了旁人。

    至于自己,便趁着与裴青联手的这段时间,先将赵氏的证据一一收集整理,待此间事了,再与姚窈一同去求二人的父亲,人心都是肉长的,任有天大的过节,上一辈的恩怨也不该连带他们,他不去探究长辈私事,但事关他与阿窈的以后,定是要争上一争的。

    不一会儿,众人便行至了一处恢弘大气的宅院,正门上高悬着一块写着“洛州王府”的门匾。

    姚窈瞧着那门匾上的提字,只觉得上书的几个字笔走龙蛇,刚健有力,便是她一个不太懂书画的外行看了,也忍不住称妙。

    于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又觉得这字迹似乎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半会确实想不起来,只蹙眉想着。

    三人本就落在后面,那洛州王在前面些,早到了王府门口,见他们来了也笑着道:“二位先去厢房换身衣服?”他问完,见姚窈的目光时不时落到门前的匾额上,复又道:“姑娘也懂书画?”

    姚窈正想着,不妨被这么一问,当即答道:“不懂,只是觉着这走笔很是刚劲,颇有些挥斥方遒的意味,又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才多看了两眼,失礼了,王爷莫怪。”

    “哈哈,姑娘不必抱歉,这字写在这本就是让人瞧的,不过若姑娘当真见过这人的字,那说明姑娘定是个有福之人。”洛州王道。

    “何以见得?”

    林昭顺着下人搭上门口石阶的板子将林卓推到了门槛处,不等洛州王答,林卓便笑着接话道:“这提字之人乃是先帝。”

    听得此话,姚窈恍然大悟,难怪她先前觉得这字眼熟,原来她确实曾见过的,先帝在时曾给她下过一道赐婚的圣旨,姚窈接过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将那上面的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待冷静了些还拿着这圣旨去了东宫同裴青做交易。

    “那倒真是我的福分了。”姚窈答道。

    她知道,若那洛州王先在城门时只有几分怀疑她的身份,现在因这幅字,估计已是十分了。

    若是旁的人,还是皇亲,姚窈必定会盘算怎么让人闭嘴,毕竟她现在身份不宜暴露,但这洛州王是林昭的朋友,她倒免了些被堪破身份的后手。

    只是。

    林卓不需要更衣,进了府门便有人上来引路将他推去席上,因此这会只有她与林昭二人被人引着去厢房更衣。

    不过林昭来这王府多次,对路熟悉得很,没走几步,便将那引路的小厮打发走了。

    他一路都有些恹恹的,姚窈方才想着其他事,倒一时没注意,如今见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也只当他是为晚些与洛州王要谈的事发愁,有心引他宽心些,便开口道:

    “我瞧着这洛州王与先帝的关系竟不似京中传闻那样不睦。”

    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她这话一出,倒引得林昭微微侧目,眼神里似乎新起了点兴致,他淡笑着问道:

    “哦?阿窈怎会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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