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窈离去的动作顿住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又很快平静下来。

    既然被发现了,也不必再走了。况且听阿不翾的口气,倒是没有什么敌意。

    心下这般想着,姚窈面上却是一派镇定,当即收回动作,对檀香无声地摇了摇头,使了个在此等候的眼神,自己则一个人进了阿不翾所在的院子。

    “世子可真是个大忙人,既要忙着安顿草原各部,又要忙着亲自入我大启,我竟不知,胡纥如今兵强马壮,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您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来这会都搅动风云。”

    姚窈丝毫没有偷窥被发现的慌张,反而神色带着几分倨傲,质问起阿不翾来。

    似乎是觉得面前这女子十分有意思,阿不翾的唇角逸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他在听见姚窈说话时转过身来,“我算什么大忙人,比起你们大启的皇后娘娘还是差了不少。”

    琥珀色的眸子仿佛为他的双眼添上了一圈炫目朦胧的光,美丽又妖异,姚窈一眼望去,也差点被那眼中蕴含的神秘吸引。

    她微微闭了闭眼,阿不翾在她面前讲到皇后,可大启的后位如今因先帝遗旨空悬一事人尽皆知,她不知道阿不翾是否已经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

    若是从前,她第一反应定是觉得这是阿不翾在诈她,可一个敌军首领竟能在大启皇城脚下来去自如,还能在国寺中得以安身不被发现,这一切都足以证明阿不翾所拥有的力量比她与林昭想象得都要大。

    自从上次在淮城遇见阿不翾,她心中一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这股异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姚窈思量再三,还是将此事告知了林昭与林卓二哥,自然,她将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内容隐了下去,只说自己当时正在回春堂内,恰巧见天机阁众人与阿不翾的争端。

    她还记得林卓听闻后眉头紧锁,沉默良久后才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位胡纥世子,所图之事,似乎并不是战争那般简单,天机阁是江湖势力,虽名声不小,但到底抵不过正规的军队,况且天机阁人并不多,势力也多在大启境内,对坐拥几十万雄兵的胡纥而言,并没有什么可放在眼里的,若只说是为了将松县粮食运走,买通了天机阁的人封锁消息,可松县与会都相隔数百里,朝中即便得知此事后立马派军,也赶不及阻止此事,如此想来,这胡纥世子为何要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去动这颗深埋数年的棋子?”

    “且按照弟妹所言,天机阁的人不是那么好收买的,费劲辛苦得了这么一个眼线,留待日后观察大启动向岂不更好?”

    林昭当时闻言,刚刚听见二哥称姚窈为弟妹,正在暗自开心,又听见二哥所猜的关于阿不翾废天机阁暗子的用意,也觉得奇怪,“二哥说的极是,天机阁虽影响不了两军交战的局势,但却能助其传递大启境内的情报,因为一次换粮,便毁了这一枚难得的好棋,实在是得不偿失,听阿窈说,那个叛徒也是个硬骨头,死也不说出背后之人,所以即便阿不翾那日不来,也应当是无虞的,这事也不会有人会想到与阿不翾本人有关,可他”

    “可他却出现了,甚至不是派人,是自己亲自去了。”姚窈也接口道,她的神情比林家两兄弟还要严肃许多,林卓这一席话将她心头萦绕多日的疑惑全部点出,颇有些醍醐灌顶之意,她从前只顾着将阁中的叛徒往松县粮食一事上靠,内心一直认定这个叛徒之所以宁愿暴露自己也要封锁堤坝垮塌的消息,是为了给阿不翾入大启换粮争取时间。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可那日林卓的话,却点出了此事的另一种可能。

    “阿窈,你还记得,他来的时候与天机阁那些人,说了什么吗?”林昭转过头问她。

    当时姚窈心头一跳,想到,说了什么?似乎还真有,她记得阿不翾被她一招引蛇出洞逼出来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安,反而带着嘲弄的笑道:“谁说我是来救人的?”

    林卓握住茶杯的手猛地一顿,随后缓缓将被子放在面前的小几上,盯着姚窈道:“他真这么说的?”

    姚窈确定地点点头,“是的。”

    林昭也反应过来了,“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个被发现的叛徒而出现,或者说,他不是为了为卖粮一事封锁消息的叛徒出现,他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天机阁以为捉住幕后之人,甚至在他的计划中,天机阁会在他出现之后,杀了那个叛徒,也是他的意料之中,这正是他的目的!那个叛徒还不足以成为他在大启的棋子,他在大启的盟友绝不是一个身在边关城池,身份如此低微的人,他让其封锁消息甚至只是随意为之,暴露与否他都并不关心,他知道那人不会供出自己,”

    姚窈终于明白了,“但他还是出现了,加速了那个叛徒的死亡,他担心的不是那个叛徒供出自己,他的身后是几十万草原雄兵,他不会惧怕一次小小的意外,他想除掉那个叛徒,是因为担心,那个人在临死之前,会说出其他的秘密!”

    “可惜了,不知道能让阿不翾不惜亲自出马的,是什么样的秘密呢。”林卓浅浅地啜饮了一口茶,随即他的视线似乎若有似无地落在姚窈身边,叹息道,“那阿不翾似乎对这天机阁主极为了解,竟能将其每一步都算无遗策,不知是何故。”

    姚窈的心里已经翻起巨浪,她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阿不翾的这个宁愿亲自前来也要守住的秘密,印象中她似乎曾有所接触,但任由她想破头,也没从过去的记忆里找出半分端倪。

    那个叛徒死前曾对她说过一句话,他惊慌地对着姚窈的背影吼着“你根本不知道。”

    现在想来,那句她没有听完的话,是否也有着重要的线索呢?重要到能让阿不翾亲身犯险。

    倒是一旁的林昭,听见二哥的猜测后,面色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脸上又转换成疑惑的表情。

    “世子说什么皇后娘娘,我怎么听不懂?”饶是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甚至点出,姚窈的脸上仍然是一脸镇定,她不但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迫,反而不轻不重地反驳了回去。

    “世子一个敌国王储,来到这里,不会就只是为了瞻仰我大启国寺的雄伟,还是说草原不准备再信仰你们的蛮拔天神,想学着我们一样,参拜佛祖?”

    说到这里,姚窈发出一声冷笑,“可惜啊,我与世子都是杀戮之人,我们信得佛,佛却不信得我们。”

    阿不翾的身上还是一身大启的服饰,上次相见还带有胡纥的弯刀,此次倒是连弯刀也不曾配。

    姚窈在说话时一面在心中计算着自己若是与不带弯刀的阿不翾对拼武艺,不晓得能不能讨得到好,又一面想着,林卓二哥曾言的阿不翾在大启内的盟友,是否就是如今蒙受他救助的漆家。

    “几日不见,阁主的口齿越发伶俐了,”阿不翾的语气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仍然带着笑意,“倒是越来越像我草原上的女子了。”

    姚窈突然就想起之前阿不翾多次想要将她掳去草原,想到自己前日回来时,与婢女换回身份后,写了一封信给裴青,又为了清净,将护卫都打发送信去。

    这天龙寺内有武僧院,个个武艺高强,护卫们念着这一遭才尽数去了,只留了几个人守在寺内,不过姚窈嫌他们累赘,也将他们安排到另一个院子了,命他们每日午时再来守卫。

    当时姚窈还觉得没了束缚一身轻松,现下一瞧才知不好。

    但若是阿不翾真动了强掳的心思,即便那些护卫们都在,怕是也当不了事。

    毕竟她与阿不翾这一副旧识的模样真被那些人瞧见,传回会都又不知会发展成怎样不堪的说辞,所以即便护卫们都在,此时也是万万不能惊动的。

    姚窈眼珠转了几下,又看见檀香已经不见了,心想,檀香啊,可千万别犯糊涂叫护卫来,那才是害你家小姐啊。

    阿不翾见自己一句话,激得面前女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会柳眉紧锁,一会抿嘴忧思,好不精彩。

    “阁主这是怎么了,从方才起的脸色就很是奇怪,怎么,莫非阁主很怕我吗?”

    姚窈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一时不察,竟是将心中所想都表现在了脸上,当即神色有些尴尬,恼羞成怒道:“你这登徒子!”

    平白被骂了一通,阿不翾哭笑不得,“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阁主怎就骂上了。”

    姚窈不甘示弱道:“我不知你说什么皇后娘娘的,你一个外邦世子,出现在大启已是大忌,若是还在此有所图谋,定会”

    “会如何?”阿不翾眼里聚起不屑的笑,随后指了指身后的院子,“瞧见了没,这院子里的小孩子,可是我在你们天子的手底下救出来的,他们家里的长辈怕是已经上了路了,但我还是将他们救了,就放在你们心中宝相庄严的国寺内,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谁又能奈我何呢?”

    姚窈很想反驳,却发觉他说的句句属实,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只得试探道:“漆家,便是你再大启的盟友?”

    她本就是试探一问,没指望能从阿不翾嘴里听见回答,可没成想,阿不翾竟还真的开口了。

    只见他嘴角微扬,带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漆家?他们还不配。”

    “那是谁?”姚窈一时间被他的回答说得愣住了,又很快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地问道。

    阿不翾突然向着她俯身,凑得极近,眸中带笑地看着姚窈,琥珀般的瞳仁里映出姚窈若荷粉白的俏脸,有那么一瞬间,姚窈觉得他的目光里似乎并没有敌意,也没有爱/欲,反而有一种,一种她说不清楚的亲昵。

    正当她的心中要被疑惑占满时,阿不翾嗤笑一声,

    “想知道?去问你的父亲啊,姚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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