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一线顺着山峦走势起伏,重山冷峻的轮廓在眼前勾勒。
待鱼肚完全翻上天空,余沉撞上了上山搜救的一支救援队,南飞醒过来,余沉把他给放下。
一群人急忙递上热水袋和衣服,余沉后知后觉,寒冷已经使他快要麻木,抱着热水袋驱散身体里的冷意。
领头的搜救队队长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国字脸大叔,见两人没事,松了口气,又夹着浓眉问:“另一个小伙子呢?”
余沉皱眉,以为说的是冉烬,正要开口,就听南飞说:“我和他上山后,就分开走的两个方向,这样找到人的概率大一些。”
大叔皱起眉头,表情很不赞同他们危险的做法,直接偷跑进山,搜救队都不敢在深夜踏入随时会雪崩的深山,这两小伙子倒是挺勇。
运气也好,没有碰上雪崩。
要是南飞出了事,他们整个搜救队都怕要遭罪。
余沉接过搜救队递过来的食物,表情疑惑:“谁?”
“傅鸿。”南飞皱着眉说出这两个字。
余沉吃面包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南飞。
南飞直直迎上余沉的视线:“我对讲机调频的我家私人飞机,给了傅鸿一个,我的坏了,联系不上他,他如果出了事,可以联系到驾驶员。”
而且,大批搜救队上山,能出啥事。
“我确认一下。”南飞在余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收回目光,找搜救队借了对讲机,手动调频。
片刻后,“滋滋”的电流声响起,南飞对着对讲机,喂了一声。
“……我在。”
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电流声中,有些失真,但确实响起。
傅鸿语气依旧温和,语气里带着几不可察的急切:“找到人了吗?”
余沉松了口气,南飞冷着脸把对讲机往余沉旁边一伸。
余沉会意,看南飞一眼,声音懒懒:“找到了找到了,傅会长,我现在正在乖乖吃饭呢,你快点下山吧。”
对方一顿,刚要说什么,南飞就收回对讲机,皮笑肉不笑:“表哥快下山吧,就不先聊了。”然后就火速关闭按钮。
法律意义上的表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南飞表情不爽,回头瞅余沉,低头安静喝东西的少年,难得乖巧,眉骨清列,宛如一尾白鱼,好看得清新脱俗又艳光耀耀。
南飞越看越心痒,恰巧此时余沉喝完牛奶,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勾兑着千山万水的春夏,在这无尽雪原,漾出烂漫山花。
南飞呼吸一滞,紧接着脸一黑,“艹”了一声。
妈的,太招人了。
谁不喜欢?
南飞忽然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笼子?”
余沉掀起眼皮看他:“……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南飞皱皱鼻子,表情有些失望,看余沉一眼,哼了一声,把人拉过,一同上了搜救车。
漫山的雪原在眼前起伏,仿佛没有尽头,不见春天。
余沉一路上没什么精神,苍白着一张脸,无精打采的,搜救车颠簸着下山,这几天经历的太多,余沉发呆地看着车窗外的雪景,没一会就困了,头轻轻靠在南飞肩膀上。
南飞伸出手揽住余沉的身体,调整姿势,让人靠得更舒服,拿唇吻了吻他的头发。
车里的搜救队队员,内心再怎么惊涛骇浪,表面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保持视而不见状。
漫长的山路颠簸,余沉做了很多离奇古怪的梦,他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搜救车已经滑下陡坡,进入驻扎在山下的营地。
余沉揉揉眼睛,下了搜救车,脚步一顿,怔愣在原地。
雾应音、雾应心、凌凌、余知知、林行秋、傅鸿爸妈……
一群人心焦如焚,走来走去,等在山下。
见两人平安无事,凌凌他们立马凑上来,围住余沉,担忧关心个不停。
余沉眨眨眼,虽然被吵得头疼,心里却并不觉烦人。
余知知本打算上前,看着人群中被围着的余沉,脚步一顿,眼神暗淡,默默收回步伐。
林行秋见状,把人拉到怀里,轻声安慰她:“人没事就好。”
“嗯,是啊。”余知知释然,靠在林行秋怀里,重复一遍:“人没事就好。”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加速冲过来,堪堪停住,里面的人就马不停蹄地打开门。
沈彦还背着画板,穿着单薄,从后座里弹出来,看见余沉,急切朝人跑来,差点摔了一跤。
沈父沈母也下了车,落后在沈彦身后,毕竟年纪大了,追不上,恨铁不成钢吼道:“慢点慢点,别摔着了,咱们沉沉没事——”
沈彦直接剥开人群,猛得扑上来一把抱住余沉。
南飞脸都黑了,正要开口,就被旁边守着的张瑾等人扯着耳朵拉过去一顿教训。
张瑾杵杵拐杖,瞅余沉一眼,又踹南飞一脚,破口大骂:“臭小子翅膀越来越硬了,拿自己生命开玩笑,搜救队又不是不上去?偷偷跑上山,要是雪崩了,你这条命不要了吗?你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办?”
南飞妈妈在旁边连连点头赞同,对南飞投来不赞成的目光。
南飞心虚,默默鼻子,只好低眉顺眼挨骂。
“不过——”南飞爸爸突然出声,其他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温润儒雅的男人轻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南母,脸色居然有些腼腆:“如果被困的是你妈妈,我可也是会义无反顾冲进去的哦,想必爸也是的。”
张瑾一愣,神色暗淡一瞬,抬眼瞅瞅南飞,又偏头瞅瞅远处的余沉。
少年芝兰玉树站于雪地中,察觉到张瑾的视线,礼貌点头一笑。
如同栽于白山黑水中的一画。
老爷子收回目光,想起南飞上次偷摸要人家小孩vx,深觉是自家猪拱了人家白菜。
张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踹南飞一脚,瓮声瓮气地说道:“以后对人家好点。”
南飞心里一喜,不自觉语气就得瑟上了:“我男朋友,我不对他好,谁对他好?”
然后又被自己老爷子无情踹了一脚。
这边,沈彦红了眼睛,对着余沉又笑又骂:“余沉你他妈急死我了,你知道我艺考结束后就收到你失踪的消息有多担心吗?现在感觉怎么样,饿吗,冷吗,你说话呀!不会精神状况出问题了吧!”
余沉黑线,艰难吐字:“你他妈……能别抱这么紧吗?”快不能呼吸了。
沈彦抬头,见余沉还能骂人,心里的石头放下来,松开人,捶了余沉一拳。
半小时后,又有七八支搜救队归营,傅鸿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披着军绿大棉袄抱着红色热水袋坐在帐篷边的余沉。
南飞双手抱于胸前,懒洋洋靠在一旁的树干上,闭目养神。
余沉瞧见傅鸿,举起手朝人招手。
傅鸿也朝他招招手,先和傅父傅母报平安,然后走到余沉跟前,轻笑:“在等我?”
南飞睁眼,把视线扫过来。
余沉从座位上站起来,把热水袋递给傅鸿:“等得我们望眼欲穿,终归是把人给安全盼回来了。”
手中的热水袋还温温热着,说不清是谁的余温。
傅鸿浅浅一笑,也学着余沉的样子一把抱住。
南飞越看越不爽,背部一抵树干,枝干上的雪簌簌落下来,很少的一堆雪,却正正好打在余沉头发上。
余沉措不及防,接了个准。
他抬手扶掉雪,立马偏头。
南飞见人终于看向自己,朝人挑衅地眨眨眼,咧嘴一笑,又坏又痞。
余沉上前,南飞也不跑,就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余沉。
跑啥?
就算挨男朋友的打,也是打情骂俏的打。
余沉压低声音,轻佻中带着关心:“你给我滚去帐篷里休息,搁外面当贴身保安呢,身体能行吗?”
南飞听出了余沉的言下之意,不知道想了啥,一层薄红就迅速染上耳廓。
南飞舔舔唇,断眉压着眉弓,抓住余沉的手腕,把人拉近,声音仅两人可闻。
“你飞哥身体倍棒,再做七八次都没问题。”
“别发骚。”余沉控制着踹人的冲动,拉着人进了搭的黑色大帐篷。
傅鸿低头,看着手里的热水袋,温度凉了不少,也跟着钻进帐篷。
一进去,就看到领队的国字脸大叔对着挂着的雪山详细地图,死死锁着眉头。
余沉目光扫过地图中画着红圈的三角形标志,此刻被人用两杠红色,打了个鲜艳的红叉。
这是雪山守林员小屋,也是囚禁了余沉三天的地方。
余沉眉心一跳,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国字脸叹息一声:“人消息了。找过其他地方,搜救队也没找到人。”
“那他……”
在雪山中消失,这个概念的深层次意义,无法探究又仿佛心知肚明。
在场的人下意识把目光看向余沉。
南飞更是上前一步,皱眉,抓住余沉的手。
余沉闭了闭眼睛。
恍惚间,余沉仿佛看到了一片燃烧着的黄昏,橙色的、明亮的,于水天一色间,以死亡的姿态义无反顾地坠入无尽深海之中。
余沉私心里从不觉得冉烬会就这样消失。
就像壮烈与盛大从不会沉寂于无声之间,爱不会,死亡不会,冉烬也不会。
但这已与他无关,余沉睁眼,握住南飞的手,哑着声音:“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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