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爱美是天性,然而赵无念的脸上布满了各种伤口。即使已结痂痊愈,当年事件留下的疤痕却牢牢地刻进了她的皮肤,深入骨髓。
“你……没事就好。”
凌星岳的话说得心虚,赵无念一声轻笑,眼中波澜不惊。
“对着这么一张脸,你怎能心安理得说得出这样的话”
冷漠的声音里饱含恨意,目光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心脏。
于情,赵无念的恨意持续了那么多年完全没有停下的道理;于理,冷凝眉追杀在前凌松鹤掩盖真相在后,自己的师父也是一丘之貉……他没有阻止赵无念的理由。
“且慢。”
江斯年还是站了出来。
“你是谁?”赵无念对江斯年没有一点印象,右手悄悄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江斯年语出惊人:“一个想要碧海阁换天的人。”
“换天哼,口气不小。”赵无念故意说道,“关公面前耍大刀,你是不把碧海阁大师兄放在眼里吗?”
“我看得到他,也看得到你。”竹林遮住了江斯年半个身子,他缓步移动至空旷之地,一字一顿道,“碧海阁从来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你们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微风拂面,偶有刮过竹子发出的沙沙声。万籁俱寂,沉默是此刻唯一的话语。
“我凭什么信你”赵无念低垂着头,握着剑柄的手愈发用力,“几次三番欺骗我,你以为我还会继续上当吗?”
“可是你在犹豫。”江斯年扫过她握着却不拔出的剑,“你要是真想杀了我,我早已成了你的刀下亡魂,凌星岳想要杀你,你也活不到现在。然而现实并非这样,会形成现在局面的理由很简单,我的说法是你的所需,亦是他的所求。”
赵无念的眉头拧得死紧,脸上的疤痕放大了恐怖感。疑惑和焦虑交织在一起,所有的矛盾被推到:“凌星岳,你想怎么做?”
“我……”凌星岳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干涩到这般地步,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对不起,无念。”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会接受你的道歉!”赵无念冲着他大喊,“凌星岳你现在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
银光闪闪的剑一但出鞘,见血方还。
“好。”用力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萦绕在耳边,凌星岳疲惫的模样里透着坚定,“碧海阁隐藏的秘密会昭告天下,事情过去后我不会让你再这样到处躲藏,你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赵无念耻笑一声,鄙夷道,“碧海阁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凌松鹤是你父亲,你怎么可能轻易下得去手”
凌星岳一脸决绝:“四师妹,你知道我一向言出必行。”
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凌星岳见她有松动的迹象,又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只要你说出来,能办到的我一定去做。”
赵无念不语,双眼盯着凌星岳许久,像是洞察着他灵魂深处的想法一样,而后剑柄一指道:“那就看他的表现吧。”
被点名的江斯年侧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问过凌星岳是否想救席蕴之”
“四师姐倒是不避讳自己偷听这件事。”
“嘴巴那么硬,手里的活计希望也那么硬。”赵无念语气冰冷道,“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只要你能说服席蕴之回心转意改变计划,我就答应配合你们。否则的话……”
目光所到之处唯一伫立着的只有凌星岳一人,言下之意不必多说。
江斯年不喜欢被人威胁的感觉,碍于眼下的情况只好配合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沉默地转身离开,在与凌星岳擦肩而过之际,只听到对方轻轻的一句“席蕴之就拜托你了”,再无其他。
啊啊,改变他人的剧情实在太痛苦了。
御剑飞行不过短短的时间内,江斯年的大脑高速运作着。
在一周目的剧情里根本没有赵无念什么事,可听她的口气,似乎也是灭碧海阁大军之中的一份子。灭派行动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除了为首的席蕴之和云月姣以及银仙教的势力肯定还有另外熟悉碧海阁的人参与其中,如今想来此人只能是死而复生的赵无念了。
凌星岳作为掌门之子,成分让人担忧在所难免,加上其重情的性格,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席蕴之和他熟悉,知道这位师兄的难处,在一周目扛下了所有却不曾想在一切结束后反而把凌星岳推入了另一个火坑。
每个人必须要经历的事怎么都逃不开,既然这样可行的办法只有让现在还处于摇摆期的席蕴之暂缓行动,否则这场浩劫还会继续上演。
思过崖的冷风依旧刺骨,席蕴之淡然地站在悬疑之上,疏离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认识你。”席蕴之背对着江斯年,仿佛脑袋后也长了一双眼睛。
江斯年对他冷漠的态度不为所动,自顾自地说道:“赵无念挟持了凌星岳,交换条件是让我来说服你。”
席蕴之身形一僵,这才转过身来:“你要说服我”
“是必须要说服你。”四目相接,彼此互不退让,江斯年看着桌上被闲置的木盒子道,“就像这个盒子一样,迟早你会打开它的。”
“是吗?”席蕴之再度拿起盒子,苦笑道,“这一天恐怕近期不会到了。”
“我不这样觉得。”江斯年摇摇头,“打开盒子的方法不是你不知道,而是你选择不知道罢了。”
席蕴之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的痕迹,不安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木盒不放,好似要捏出一个洞来。
关怀备至,呵护他人的感情从来不是江斯年的风格。比起想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需要什么,就像现在的席蕴之站在迷茫的风口浪尖,轻轻推他一下就能左右局面。
“你不敢吗?”
江斯年没来由的一句话激起了席蕴之内心的不安。
“我……是不敢啊。”眼中满是迷茫,席蕴之低着头好像迷路的孩子一般,“一边是难以偿还的养育之恩培养之情,一边是此生唯一和信念。人的一生需要不断做出选择,而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太难了。”
向可人此时不在倒也好了,否则让她看到如此失控的席蕴之,她肯定要觉得这个席蕴之是不是呗夺舍换芯了。
他人的感情有时会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压得人透不过气,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江斯年无奈地看着挣扎的席蕴之道:“我不是你,无法做到与你共情。可要是眼下的情况换作是我,我只会问自己一个问题:在这世上若是只能选择一件东西陪伴自己到最后,那件东西是什么?我想那个答案或许就是你真正想要的。”
“我真正想要……的吗?”
席蕴之坐在石桌前,一会儿两眼失神地看着木盒,一会儿又突然站起举剑挥舞。
思过崖的冷风更加凌冽了,一边嘶吼着一边无情地吹过,徒留伤心人在原地思考。
江斯年没有移动过一步,任凭席蕴之孩子气地发泄着自己的情感。
压在心底最深层的自己不及时释放出来,久而久之戴着的面具会取而代之成为第二个自己。
半个时辰的时限被抛之脑后,江斯年此时此刻只关心一个问题:席蕴之,你真正的诉求是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弹指间已悄悄流逝,江斯年沉默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席蕴之的回答。
二周目的剧情想要上演大逆转,云月姣和席蕴之的想法必须得扭转过来,否则不管是他还是向可人,对注定走向毁灭的结局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没有退路,也没有别的选择,江斯年对绝望的发展既感到痛苦又有一丝兴奋。来吧,席蕴之,面对真正的自己,你的选择是——
“咔哒”
本该由向可人解开的木盒在席蕴之的手里被成功解体,银铃与画卷乖顺地躺在盒子中等待发现者的开启。
“这个盒子果然不难打开啊。”
席蕴之笑着摇了摇头,拂去鬓角粘着汗水的发丝,风轻云淡的模样竟与先前那么不同。
成功了!江斯年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紧接着便提醒自己还不到放松的时刻。
“这个银铃就交给你吧。”席蕴之深深地看了银铃一眼,交付与江斯年问道,“你真的是碧海阁的弟子吗?”
不愧是能左右剧情的男人,头脑好用得令人发指。江斯年暗自庆幸对手不是席蕴之的同时,平静地回答道:“你能确定自己的追求就足够了,我是不是碧海阁的弟子又有什么关系”
“英雄莫问出处”席蕴之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又问道,“你的名字是?”
“江斯年。”
“我记下了。”席蕴之淡淡一笑,竟有种冰雪消融之感,“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江师弟。”
“在此之前请你好好地保重身体,二师兄。”
接过银铃,马不停蹄地赶往竹林,江斯年略一算计发现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会儿,心里却并不着急。
竹林幽深,无半分动静。
江斯年抵达后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在外驻足旁听里面暗暗传来的对话声。
“他迟到了。”
赵无念看了眼在江斯年离开时点燃的香,香已燃尽,只留下一堆香灰。
“哎……”
凌星岳遗憾地叹了口气却被赵无念认为是放弃。
“这就放弃了可不像你。”
“我没有放弃。”凌星岳笑着道,“该放弃的是师妹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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