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动的灯条全场交错游荡,  配合其他灯光节奏感的游离像漂浮的电子幽灵,在震荡到连坐在二楼沙发心跳声都会随之鼓噪的音浪中,鬼魅而妖冶。

    比起楼下从嘈杂声中传来青少年们耽于玩乐的喧闹景象,  江逾白和王德发之间的氛围冷到快要掉渣了。

    江逾白叹气,发呆望着某个角落。

    说到底他们前后也不过才见了三次面,  现在无话可说,也在情理之中。不如说,他先前被人扔了一头蛋糕,王德发能好脾气的哄他才是意料之外。

    江逾白之所以会看到短信就上楼,也不仅仅是看在对方是邵烨朋友的面子上,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被冯晚澜身上不再具备的某些特质所带来的陌生感扫了兴致,  失去了最基本的耐心,  想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借此溜走。

    现在看来,  他作为江明月时的一些恶习也带来了。

    这种顾头不顾尾的脾气曾经被闺蜜数落过很多次,江明月改不掉,江逾白同样如此。

    犹豫了一下,  江逾白还是开口了,“我想喝点酒,  稍微不那么辣口,  度数也不要太高。”除了来的时候在礼宾厅吃了点水果,  他就滴水未沾,  确实有点渴了。

    王德发无语,  这就点起餐了?他看起来是像跟班儿还是像酒托?

    不爽的循着聚光灯看过去,少年一身白色简约长袖坐在意式轻奢黑皮沙发上,  神色似乎因为自己先前的发言而微微冷凝,  带了点不自知的轻厌,  连语气平静的说一句话都有种不可冒犯的高冷。

    嘶

    王德发啧了一下,  是错觉吗?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觉得江逾白变了许多。

    尤其是在使唤人这方面,以前可能还有点欺软怕硬的劲儿,现在则是对所有人开始一视同仁的无差别使唤了?

    可能人就是经不起腹诽,王德发这边正吐槽呢,江逾白似乎感觉到他的待机时间有点长,望着别处的眼睛也轻飘飘的移过来,亡羊补牢的加了句,“可以吗?”

    换成别人可能还有点受宠若惊,换成王少爷,就觉得自己被看低了。

    王德发嗤笑,“要不要再给你来点儿吃的?”

    “诶?也好。”

    单纯的江逾白丝毫没有怀疑王德发这句话的用心。

    王德发: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一眼前这个看起来挺聪明还挺会使唤人的小脑袋瓜是不是都装满了水,才会连冷嘲热讽都听不出来。

    这么说来,使唤人可能也只是无意识的一种习惯。

    “”

    没有等到回答,反而是等来了王德发颇有些无语的表情,江逾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得寸进尺了。

    大概是这段时间在学校被全班同学投喂过多的后遗症,有点自我意识过剩。哪怕他嘴上说着明白明白,其实行为里会不自觉的带有命令式的要求别人为自己做这做那。

    哪怕他的命令很礼貌。

    但是江逾白意识到这点后还是有点惭愧。

    这该死的膨胀。

    他难得羞涩的微微垂低了眼睛,悄咪咪的想遮掩一下自己太明目张胆的企图心,以退为进,“也不用吃的,我不是很饿,就是有点渴了,来这里之后还没有喝过水,饮料什么的”

    王德发:“委屈给谁看呢?”

    然而江逾白的确生得太好看。

    哪怕不是女气的那种弱质纤纤的好看,可当他落下睫毛时,仍然有种惹人怜爱的脆弱。

    诡异的是,他居然真的有点罪恶感。

    刚才把人一脚踹到吐血爬不起来的时候,他都只觉得对方没眼色活该

    有此一劫。

    “行吧”王德发撇开视线,看在他赏心悦目的份上,掏出手机语气轻佻道:“想喝点什么?”

    一说这个江逾白可就不委屈了。

    他高兴的抬起头,连表情都生动活泼了许多,“我没有喝过酒,就是想尝点带酒精但是又不是很辣,口感丝滑容易入口,可能会有点像饮料的那种,你有没有推荐?”

    “要求还挺多”王德发不耐的瞪他一眼。

    江逾白突然被呛了一下,“咳咳”

    他捂着唇,鼻尖耸动了两下,然后又伸手在眼前扇了一下混浊的空气,才揉了揉鼻子。应该是讲话的时候不小心吸了点冷气,加上空气里漂浮的烟味儿,一不小心就呛到了。

    “你故意的吧。”

    “恩?”

    王德发的目光从江逾白揉着鼻尖的小动作移到比膝盖还低一点的钢化玻璃桌上,萤灯微亮的台面放着的烟灰缸里,有半根他掐灭没多久的烟,按理说味道也不会很重。

    但是,偏偏在他想嘲讽两句的时候,对方被自己掐灭的那点烟残留的余韵呛到了,巧的委实有点过分了。

    眼睛不经意从江逾白身上扫过,突然眼神一凝,王德发盯着他看了几秒,语气微沉,“你换了衣服?”

    江逾白低头在身上一看,有点奇怪,“恩,那个带我去洗漱的小姐姐让我换的,说是你吩咐的。”

    王德发从那件有一丝丝眼熟的衣服上移开视线,无声叹了口气,两眼无神的望着上方的灯条,晃的眼睛疼。

    真是要命

    过了片刻,他老大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肩膀微耸,有气无力的。

    江逾白:“?”

    “跟我过来。”

    哦。

    去哪?江逾白疑惑。

    脚上倒是很乖巧的跟着起身走过去了,对于能满足自己需求的人,他在现下的处境中还是很听话的。

    王德发没带他下楼,而是去了先前自己待的无烟包厢。

    自从见过邵烨爬山都不忘给江逾白带坐垫,他就多少能看出江逾白的难搞程度了,无论是性格上,还是习惯上,比起他从前那些娇惯着的女朋友也饿不遑多让。

    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直到邵烨那个崽种叫他一起给江逾白抬轿子

    啧,便宜他了。

    王德发余光瞥了眼老老实实跟着自己进包厢的人,对方依然一副看什么都很稀奇的好奇样,连见到led地板砖都像见到了新大陆,嘴巴微微张开,那惊喜小模样瞧着确实有几分让人膨胀的资本。

    难怪哄的邵烨心甘情愿给他当牛做马都不忘拖自己一把。

    “进来吧。”王少爷纡尊降贵的拉开包厢的防偷窥玻璃门。

    换成熟悉王少爷的人肯定会大惊失色赶紧过来搭把手,可惜,享福的是江逾白。他显然也不觉得别人替自己开门有什么值得诚惶诚恐,作为始终被照顾的那个,照顾的他的人是不是从来没照顾过人,又或者从不给人开门而是等别人跑腿的那个,他确实没怎么在意。

    “谢谢。”不过基本礼貌还是有的。

    王德发微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口郁气还未凝结就散开了,只好就这么看着江逾白礼貌的从自己面前经过走进去。

    他纳闷的望着天花板,差点被气笑了。

    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松手任由门自己碰上。

    一进包厢,江逾白的呼吸系统就被拯救了,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在外面待久了就忘了有多乌烟瘴气,现在进到包厢,他才发现干净的空气有多好闻,透着凉意的空气从口鼻灌入肺里

    ,薄荷般沁人心脾,连有点发胀的大脑都清醒了许多。

    “隔音也挺不错”他小声感慨着。

    连王德发关上门后,从脚底板震到心脏的巨大音箱声带来的影响也小了许多,耳边嗡嗡的音浪也减弱了。江逾白走到落地窗的玻璃前,好奇的趴在上面往下看,从这里可以纵览整个一楼的光景。

    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啊”他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走的时候都没有跟冯晚澜他们交待过,本来是想着只是打个招呼,肯定很快就下去了,没想到中途一波三折。

    “他们上来找过你。”

    王德发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视线很容易就发现他在看什么。

    江逾白有点惊讶,“他们上来过?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朋友?”

    王德发扬了扬下巴,示意从这里看一楼一览无遗。

    对。

    江逾白恍然大悟,要不是从这里看见了自己,他又怎么会给自己发短信上二楼。不过,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王德发那副颐指气使的傲慢劲,小声询问,“那你有帮我跟他们说我去哪里了吗?”

    “不然呢。”

    王德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离开玻璃窗前他低头看了那几人一眼,高高在上的目光淡的近乎漠然,至于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又当着他们的面使用什么手段去杀鸡儆猴威慑了一番,一个字都没透露。

    江逾白也没问。

    反正说了就行,他也不算是不告而别,不管怎么说别人请他是好意,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去了别的场子,换成他肯定也会有点生气。

    摸了下裤兜想拿手机发条消息,就说自己先走了,结果——“啊!”

    他摸着空荡荡的裤兜慌张转身看着王德发。

    王德发被他吓的差点没转掉刚从酒柜里拿出来的酒瓶,回望的目光带了点微妙的指责,唉声叹气道:“江少爷,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行吗?”

    “我手机忘拿了。”

    “忘哪儿了?”

    “好像是洗头发的台子上。”

    因为低头的姿势总感觉裤兜里有东西不方便,所以他就拿出来放在干燥的地方了,走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忘了。

    “行吧”多大点事,王德发耸耸肩一脸无语的把酒瓶放在吧台上,“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那就好

    江逾白松了口气,毕竟他也不是离了手机就一刻不能活,虽然从这里往楼下看,也能看到许多荧光微亮的地方,那是交换联系方式的男男女女。这会儿被王德发流畅专业的调酒动作所吸引,他安静的走到在吧台前坐下,看他调酒。

    调好后,王德发自己喝了口。

    江逾白扒着桌子,有点点馋嘴,“我也想喝”刚刚不是说好了要给他叫点什么的吗?不至于反悔吧。

    王德发喝着自己调的鸡尾酒,没看他,只问了句:“那你在楼下的时候为什么不喝他们拿给你的?”

    拿给我的什么?酒吗?

    江逾白目光游移了下,确实冯晚澜从一开始就特意端了一杯无酒精的饮料给他,连秦铭也问过他要不要喝点什么饿不饿。

    至于为什么不喝。

    江逾白看不出情绪的半垂着眼,带了点心虚,“我就是觉得,在那种场合不能随便喝经过别人手端来的东西。”

    王德发在江逾白低着眼的时候轻笑着勾了下唇,那自唇角微漾的弧度,带了点倨傲的自得,“别人?”

    不等江逾白抬起头,他轻嘲道:“你拒绝我的邀请却要喝经过我手的酒,接受别人的邀请却

    不愿喝经过他们手的酒,这是什么道理?”

    江逾白没说话,纠结的盘着手指头。

    怎么说呢,冯晚澜是他自己街边认识的,总共也没相处多久,会答应他出来玩已经是很疯狂的进步了。

    但是王德发不一样,他看起来再怎么挑刺,说话阴阳怪气,那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江逾白也说不太出来。

    “得,不想说就算了。”

    王德发不等他回答,就自顾自的又拿了瓶酒出来,调酒的姿势没有在楼下看到的那么复杂,也没有前后抛空再接下的花活。

    只是简简单单的加了青柠冰块然后碾碎,又加了些许

    江逾白好奇的趴在胳膊上,“是薄荷叶吗?”

    王德发抬眸,少年淡如云镜的眼底好奇微荡,在不甚光明的空间里他的黑眸清澈的像盛在夜幕中的星星,仅仅染了点好奇就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他心情愉悦的轻哼了一声作为答复。

    碎如冰糖的冰块儿将杯子几近填满,又拿了量器倒了点糖浆,然后倒入他之前放置在吧台上朗姆酒,最后再加入了点苏打水,插上吸管。

    一杯调制好的鸡尾酒被推到江逾白面前。

    王德发擦着手,挑了挑眉,“知道什么酒吗?”

    江逾白看着眼前的酒杯,清凉的薄荷叶在冰雾下散发着一丝丝甘醇的香气,犹豫了一下,“我的daiquiri在floridita,我的jito在bodeguita?”——海明威。

    江逾白读老人与海的时候,曾经看过说大作家海明威就是在古巴和美酒带来的灵感中写出了这篇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传世名作,后来查阅了些资料,传闻有两种鸡尾酒因他而闻名于世。

    一个是代基里酒,另一个

    “是莫吉托吗?”

    在王德发挑着眉凝望而来的‘你这不是挺懂吗’眼神中,江逾白有点小开心的低头尝了一下。

    唔

    酸酸甜甜。

    心情变好的江逾白又有了作死的坏念头,他抿了抿在湿润下稍稍泛红的唇,笑容浅淡却不掩可恶,哼,“我要给多少小费?”

    王德发:

    要不是看他还有几分可爱,早让他用额头试试吧台有多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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