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李昭问,“谢蕖,你认识他?”

    谢蕖道,“是,民妇前来黎平府告状,城外遇险,是这位恩公救了民妇性命。”

    赵羽道,“日前我押过一个凶徒来黎平府,他便是当日追杀谢夫人的杀手之一。大人不妨提审此人,从他口中知道□□是何人,一并判罚。”

    李昭望向了衙役,衙役点头证实确有此事。

    “陈山。”

    “是,大人。”

    陈山将昨日赵羽押到府衙的那个樵夫押了出来,按在公堂上跪下。

    “堂下所跪何人?”李昭问。

    赵羽发觉跪着的樵夫似乎与昨日不甚一样了,今日的樵夫面露凶光,倒像是个杀手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楚天佑几人,楚天佑以扇点唇,示意自己明白有危险。

    而抱着韩英的珊珊因为孩子在怀中不甚安稳,并没有察觉,楚天佑低头看了她一眼,往前坐了些。

    “草民庄鬼。”

    丁五味噗嗤笑出了声,庄鬼转头看向众人,丁五味伸出了大拇指,“夸”道,“好名字!”

    李昭敲惊堂木让公堂安静下来,问庄鬼道,“庄鬼,你为何于黎平府城郊外,追杀谢蕖?是否有人授意?”

    庄鬼一脸懒散,坐在地上,双手一伸,道,“不知道。”

    李昭佯怒,道,“陈山,上刑。”

    庄鬼一脸无所谓,道,“要打就打,我庄鬼自小山里滚大的,皮糙肉厚。”

    陈山倒不怎么遇到这种赖皮,望着李昭。

    李昭不信刀棍之下无真话,从签筒中抽出一根丢在地上,道,“打。”

    衙役抽出沾了盐水的皮鞭,丁五味嫌弃地摇了摇头,抬手慵懒地喊出一个慢字。

    随后,丁五味走到了公堂之上。

    赵羽看着丁五味一脸气定神闲、胸怀乾坤的模样,问道,“五味,你做什么?”

    “山人有个妙计。”丁五味瞟了赵羽一样,拍了拍他的胸口。

    丁五味走到了李昭面前,握扇拱了拱手,道,“李知府,你这个一招吃遍天下鲜的,对付那些没吃过刀棍苦头的小老百姓是绰绰有余,一揍一个准。但是这个……”

    丁五味指向了地上坐着的庄鬼,“被我们家赵大侠和傅大侠前后两把刀横着,眉头都不皱一下,怎么会怕李知府的小皮鞭呢?”

    “再者说。”丁五味绕着庄鬼走了一圈,忽然抬腿踢了一下他的背,把他踢到了地上去,庄鬼又蹭的一声爬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丁五味。

    此时丁五味已经闪到了赵羽身后,指着庄鬼对李昭道,“你看他双手厚茧,尤其是虎口处,若非常年持斧就是拿刀的屠夫。”

    庄鬼伸手望着自己的手心。

    李昭觉得有些意思,问丁五味道,“那你踢他做什么?”

    “李知府,你这还看不出来?”丁五味道,“你见过哪个樵夫的腰背像他的这么直?还一点伤都没有?”

    赵羽恍然大悟,道,“是啊,樵夫常年砍柴,要背柴下山,不免要被木柴上的刺扎伤后背,身板也会因为重压而渐渐佝偻。行走坐卧,肯定没有庄鬼这般身姿板正。”

    李昭也觉得有理。

    丁五味解释道,“他双手厚茧,就是成年累月习武磨出来的,不是樵夫就是屠夫,不是屠夫就是杀手!你见过哪个杀手怕疼怕死的?”

    随后,陈山挥手,身边的衙役当即用棍将庄鬼按在地上,免得他突然发狂,伤及无辜。

    按住了庄鬼,李昭问丁五味,“但不知山人有何高招?”

    丁五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对众人展示了一下,道,“诸位请看,这个是我早晨刚跟街边的几位乞丐求来的宝物,他们今天早上刚抓给我的,可新鲜了。”

    李昭问,“这是何物?”

    “跳蚤。”丁五味跳了跳眉毛。

    “跳蚤?”

    楚天佑在人群中,会心一笑。

    这个五味,鬼点子是有些多了。他哪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去抓跳蚤,那多半是个空瓶子。

    丁五味道,“不错,李知府。我呢,精通岐黄之术,武夫不怕疼是常有的事,不怕痒却是罕见。病患有皮肤长疹生疮的人,每日瘙痒难耐,到了夜半时候更是瘙痒难眠、苦不堪言,有的人会不停地抓,抓到皮肤破溃流脓,更有甚者会以高温灼烧,或用粗糙之物摩擦皮肤,以求缓解。”

    “正所谓,”丁五味举起了瓶子,“英雄难过跳蚤关。”

    说完,丁五味对陈山道,“来来来,陈大侠,把他捆起来试试这跳蚤活不活分。我还有一招蚂蚁搬家要给他试试……”

    陈山忍笑,问道,“蚂蚁搬家是什么?”

    丁五味挠了挠头,疑惑道,“怎么衙门的人也跟国主一样笨,蚂蚁搬家都不知道……”

    陈山听他嘲讽国主,立时抽刀威胁。

    丁五味倒退两步,道,“蚂蚁搬家就是给他身上涂蜂蜜,放蚂蚁咬他……这招屡试不爽。”

    李昭转头低声对师爷道,“记下来。”

    “好。”陈山转头就来抓庄鬼。

    庄鬼喊道,“我招,我招。”

    丁五味笑着扇了扇风,又仰头晃了晃脑袋,得意非常。

    忽然,赵羽发现穆芸悄然后退,似乎是想离开公堂。

    赵羽伸手去拉她,她秀腿一踢,躲过了赵羽,冲到白珊珊面前,楚天佑伸手挡着珊珊和韩英。

    穆芸夺过珊珊倚在身边的剑,抽剑出鞘,翻身飞起踩过赵羽肩头,想要刺杀李昭。

    楚天佑扔扇替李昭挡下一剑,赵羽得空抽刀到李昭前与穆芸打斗起来,赵羽的刀划过了穆芸的手,珊珊的剑落在半空,被赵羽接下,刀则抵在了摔在地上的穆芸的脖颈上。

    人群骚乱之中,楚天佑忽然抱起珊珊往身边退,赵羽登时反应过来把剑扔出去。

    珊珊的剑从丁五味眼前划过,截断了突然飞入公堂的箭,插在了柱子上。

    丁五味望着珊珊的剑,惊魂未定地吞了吞口水。

    “糟了。”楚天佑抱着珊珊,望向了倒在地上的庄鬼。

    陈山赶忙上前查看,衙役们纷纷以棍按住穆芸。

    赵羽冲到楚天佑身边,“公子,珊珊,你们没事吧?”

    “没事。”

    随后,赵羽追出府衙外,只能影见一抹红衫离去。

    他因为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为保护楚天佑,不敢走远,又回到公堂中来。

    只见庄鬼自己伸手摸向脖子,拔下来插在脖子上的花钗,拿到眼前来看,瞪圆了双眼,咬牙切齿道,“赵、恩、娘……”

    陈山探了探他的鼻息,对李昭道,“大人,庄鬼断气了。”

    “舅父!”

    因为惊吓,韩公突然昏过去了。

    “五味!”

    赵羽拍了拍吓懵的丁五味,丁五味反应过来,过去看韩公。

    “走走走,抬到吉利客栈,让他平躺下来。”丁五味道。

    李昭于是道,“谢朝文,你带韩公先离开,谢蕖留下听判。”

    “是。”

    于是,丁五味跟着几个衙役和谢朝文一起带韩公离开了。

    楚天佑扶着珊珊坐了回去,赵羽则取下了珊珊的剑,收回鞘中,双手递给楚天佑。

    楚天佑接过剑,仍倚在身侧。

    陈山收拾好公堂,找到了楚天佑的扇子。

    “公子,可惜扇子坏了。”

    楚天佑看着断成两截的折扇,笑道,“值了。”

    陈山拱手,庄重施礼。

    李昭敲惊堂木,道,“萧垠侮辱良家女,唆使、伙同家奴杀害韩柳氏,败露之后毫不见悔改,仍遮掩罪行,欺瞒父母官,扰乱审判。如此为人,何以为父?本官判你秋后问斩。”

    萧垠跪在堂前,似笑似哭。

    李昭不予理会,转而看向穆芸,道,“萧穆氏,知丈夫萧垠杀人,□□为其遮掩,公堂之上更行凶灭口,猖狂至极,罪不容赦。本官判你,秋后问斩。”

    “萧家家奴,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本官判你等杖刑五十,生死听凭天命,生者再加□□二十年。拉下去!”

    韩柳氏诸案犯被拖下去□□。

    李昭望向了莲玉县令姜淮,道,“姜淮。”

    “下官在。”

    “姜淮,”李昭道,“你问案潦草,韩柳氏案诸多纰漏,不曾详查,偏颇萧家。逼得谢蕖不辞辛苦,赴我黎平府衙越级告状,严重失职,有违国主以民为本之愿。”

    “谢蕖告你莲玉县衙错判,本官以为不然。人证与供词无一对应,韩柳氏案初判,乡民便逼迫韩公火化其身,你身为莲玉父母官,不仅不察,更不加阻拦。上官宣召,以公务推脱,姗姗来迟,此间种种,本官认为莲玉县衙不存在错判,而是蓄意曲判。你为官不思护佑百姓而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比诸犯更加可恶!本官判你革去官职,报请州刺史廖大人处置。”

    姜淮虽然心慌,但是扇州一直是不重判官员,即便报请州刺史,他也未见得不好。

    他便平静得多。

    “是。”

    “退下。”

    李昭望向了谢蕖,道,“谢蕖,萧垠品行不端,犯下死罪,不足以抚养韩英,但其终系韩英生父,你需带韩英见萧垠最后一面,了结他们父子一段缘分,也了却韩英遗憾。”

    谢蕖拜谢,“谢大人为民妇舅母申冤,民妇感恩不尽。只是希望大人能让韩英认韩家宗祠,堂堂正正地成人。”

    李昭道,“你父尚在人间,你既姓谢,没有教孩儿认外姓的道理。本案已结,不必再诉,退堂!”

    随后,惊堂木一敲,了结此案。

    谢蕖长跪堂前,望向公堂上“明镜高悬”的牌匾咽泪。

    而谢连氏则对李昭千恩万谢,搓着手要来向白珊珊抱韩英,但白珊珊不允。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抢我孙子?!”谢连氏喊了起来。

    “放肆!”

    一人匆匆闯入公堂,在楚天佑面前跪下,道,“卑职廖百川,参见国主,拜见侯爷。”

    众人哗然。

    李昭、姜淮见其人虽衣着朴素,但确系扇州刺史廖百川。

    于是,他们纷纷跪下拜见国主。

    “卑职李昭参见国主,拜见侯爷。”

    “卑职姜淮参见国主,拜见侯爷。”

    楚天佑端坐,捋了捋鬓须,不怒自威,道,“廖百川,本王在你扇州地界瞧了一场好戏。”

    “卑职该死。”

    “且未,”楚天佑道,“本王有一问不解,想请教你等。”

    “卑职不敢,请国主赐教。”

    “何谓告不倒县衙,死在府衙?”楚天佑问。

    廖百川不知如何回答。

    楚天佑望向了李昭,道,“李知府,你可知其详细?”

    李昭抬头,“卑职知道。”

    “讲。”

    “越级告状,上刑试冤,如果试冤中死,即不成告。如果不死告成,须州刺史处置县衙之后,方能一并成判。”李昭说着,没什么底气。

    楚天佑道,“也即是说,你方才的判决若没有廖百川拍板,都是一堆空话?”

    李昭半晌才道,“是。”

    “糊涂!”楚天佑怒极,“本王复国至今,你等仍默守前朝陋规,不加改正,以至诸案审结终成冤。”

    “臣等知罪。”

    “小羽,拟旨。”

    “是。”

    赵羽接过了楚天佑的玉玺,到桌旁,铺纸蘸墨。

    “扇州刺史廖百川,用人不贤,墨守前朝官场陋规,不察而妄纵,以至官民有怨,甚负本王之托。着即革去扇州刺史之职,由吏部另行调配,不得再任平级,七年内不加升迁。

    扇州莲玉县令姜淮,问案草率,不顾民情、曲判护凶,以至黎民越级喊冤,即刻革去官职,交由吏部、刑部再行审查。

    扇州黎平知府李昭,虽能体察民情、为民申冤,但用刑过苛,拘泥旧俗成例。本王念你正直,不加惩处,望你戒之、改之。休负本王殷殷之托。钦此。”

    赵羽写完,吹干纸收起。

    白珊珊怀里的韩英突然啼哭,白珊珊一边哄着韩英,一边对楚天佑跪下,道,“国主,请为韩英做主。”

    楚天佑扶起白珊珊,望向了赵羽,道,“小羽。”

    “是。”赵羽道,“韩公在莲玉县素有贤名,又系谢蕖舅父。韩公与韩柳氏膝下无儿孙,又加恩谢蕖母子,谢蕖与韩英对韩公有侍奉之责。至于认祖归宗之事,待韩英加冠,自行决断。”

    “谢国主,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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