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本王以源川白虎符在望城客栈换赵羽、丁五味、白珊珊三人。”

    艳如意用她修长的指甲捻着手里的信,对身边的苏廷关道,“源川白虎符果然在他手中。”

    苏廷关望向她手中纸面凌冽字迹,“他为何将赵羽这三人留与我们做人质,又写信做交换?还在望城客栈?”

    艳如意将手中信揉成纸团,“你莫不是忘了秦楚凰的出身?”

    苏廷关思忖片刻,忽问,“美人计?”

    艳如意张扬大笑,“他便是想用赵羽来策反我们屠龙会的秦主,以赵羽那般直板、不耍花腔的性格,秦楚凰倒也不是没有策反的可能。”

    苏廷关不解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苏廷关见她玩味的眼神忽然阴鸷起来,“赵毅之死是秦楚凰与赵羽、司马玉龙的死结。若赵羽真死于司马玉龙之手,秦楚凰必杀兄弑主,若他如传闻是自杀,他对秦楚凰的舍弃,以其心高气傲的个性,足以要她的命。横竖她都一死,我们乐观其成便是。”

    艳如意知道秦楚凰从十六年前的国难走来,已是吃尽苦头、百折不挠,不论别人如何折辱她,伤害她,她能坚韧如初。

    这样的人,一旦信念与生意瓦解,必然去意也坚决。

    司马玉龙要赵羽将她从屠龙会的泥潭拔出,那么她就要他们亲手断了秦楚凰的生路。

    “那望城客栈呢?”

    艳如意道,“他既然敢约在望城客栈,那一定与源川军有些干系。吩咐下去,陪赵恩娘演好这场瓮中捉鳖的戏码。等到四月初十,我倒要看看是谁能全身而退。”

    ……

    延州府城郊农庄。

    “公子,你家妹子的伤已经敷好了,身子也给她擦干净了。”农妇开了门出来,笑着对楚天佑道。

    楚天佑问,“那她醒过来了吗?”

    农妇收了笑容,回头望了一眼敞开的门,道,“她还在昏迷,应该是太虚弱了。而且她身上的伤流了很多血,气血两亏,可能还要睡上一阵,醒过来也没那么快活蹦乱跳。你们还得多费些心思照顾了。”

    楚天佑皱眉,“多谢大姐了。”

    楚天佑进到屋内,对站在白珊珊床边的邵纱纱道,“你去烧柴,帮姜大姐做晚饭吧。”

    邵纱纱莞尔一笑,“这往日不曾做过这等营生。”

    楚天佑望向她,邵纱纱本以为会得到一顿训示,没想到他反道,“这儿的烟火气会让你感觉到,这里才是所谓人间。而不是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的欢场。”

    邵纱纱被他认真的模样愣住了,见他转身坐在白珊珊床边,伸手去探白珊珊的额头,眼中的温意与担忧几无遮掩。

    她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退出了房间,为了二人名声,便将大门敞着。

    楚天佑在屋里能听见楚秉良挥着斧子劈柴的声音,还有姜大姐教邵纱纱生火烧饭的笑语声。

    他握着珊珊冰凉的手,陷入了沉思。

    昨日收到楚秉良带来的消息以后,他独坐房中,心不在焉地敲着棋子,从记忆里翻找着对温玉律其人的印象。

    温玉律与楚秉良同期入朝为官,楚秉良是世家之后,而温玉律是寒门贫孤,食百家饭、着百家衣长大,也是家乡百姓一斗米、一尺布换得的盘缠送他到京城考试入仕。

    在朝为官时,温玉律的老师是柏丈,柏丈其人在出谋划策上鲜少如意,时有疏漏,常常是父王“拨乱反正”。

    “大谋难定,用策不智,施术而不得其法。”楚天佑笑问李环,“如此之人,何德何能久任宰相之位?”

    李环道,“国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柏丈这个人,生在信佛之家,天生有悲悯心肠。柏家又以助民渡厄,积善成德。故而柏丈在德行上是无愧居其位的。”

    “至于他对国家运行的规则的不开窍与施政制策上的短板,先主亦非不知。但先主看中他的是他在知人、用人上的独到之处。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对身边衣锦荣华的世家子弟熟悉不已,了解他们的脾性与心思。而因柏家乐善好施,他又见多民间乡野的贫寒孤苦之辈,他们或因久贫朝富,面临人性的极端考验而扭曲,或因某个刻骨铭心的经历而永持信念、矢志不渝。他因天生的悲悯和这种独到的看人才能,对每个人施以不同的引导与开释,让他们成为不惧‘何德何能’之拷问的人才。”

    “先主看中的,正是他的这种才能。他曾说,柏丈之智,如高僧入朝。”

    李环这段话,让楚天佑醍醐灌顶。

    可惜的是,楚天佑复国之前,柏丈早已病故。他们并未能够相见,但李环提到了柏丈最喜欢的一个学生,温玉律。

    “他说他人如其名,在处事上温和不激进,善周旋,又执于律法公道,是难得的良善之才。但柏丈也说,他最喜欢的倒不是他的这一特性,而是他把自己这一块恣意生长的材料,像削木头一样一点点削掉了棱角和缺陷,一步步修成温玉律。”李环道。

    “国主,旧时我也曾见过这个温玉律,他书房中挂着一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字。在柏丈去世前,他对自己的学生有诸多嘱咐,而对温玉律仅有顾念之语。他说这是个修心修行之人,不必多虑。”

    受柏丈与李环如此评价之人,时任延州府而延州一片乌烟瘴气,还在盛年暴毙于此,实不能叫他不心存疑虑。

    往延州府一探究竟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本欲次日就行。但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一行人的处境,分明已是瓮中之鳖,他们如何那么容易能够脱身?

    思虑良久,他不忍地下了独行的决心。

    当夜,他站在珊珊门前,珊珊房中的灯已经暗了,他来不及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他只能对着房门和珊珊道,“珊珊,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说完,他又站了许久,才离开。

    他知道自己常为百姓与国家,孤身涉险,留给珊珊这样的背影。

    他并非吃定珊珊会谅解他,而是他总不忍她落入危险境地之中,留在安县,秦楚凰与赵羽的青梅之情和赵恩娘与赵羽的血脉相连这两个赌注,是有很大赌赢的筹码。

    而延州府,是绝对未知的冒险。

    他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听见珊珊虚弱疲惫的声音,“天佑哥,原谅我的不请自来,让你担心了。”

    楚天佑回过神来,见珊珊睁着眼睛在看着自己,她的眉头紧蹙。

    半晌以后,她伸手靠近楚天佑,轻轻地抹掉了他脸上的泪。

    楚天佑很明显的感觉到她手指的冰冷与无力,心中对她的愧疚愈加深刻。

    他或者是不想让珊珊担心,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展颜道,“有些担心不可或缺,若非心有牵挂,见到你骑的白马上的血迹,又怎么会回去一探究竟?”

    白珊珊还不是很清醒,她昏昏沉沉,梦见自己在朦胧湿冷的山间走着,忽然手背被一滴雨砸湿。

    她仰面望天,自言自语道,“是下雨了吗?”

    她睁眼仰望,没想到见到的不是天,而是她心中牵挂的天佑哥。

    他好好的就坐在自己身边,虽然安然无虞,却也愁容满面。

    她心中嘀咕,原来刚刚那滴不是雨水,是天佑哥的眼泪。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鲁莽轻撞,和赵羽哥、五味哥急于寻找他而惊动了屠龙会,自己也险些丧命乡间道中。

    如此境地,他是又怀愧于心了吧?

    他从不忍苛责他人。

    她想着,忍不住就从床上爬起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伸手环抱着他,如瀑长发散开垂下。

    楚天佑一愣,双手悬在空中,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白珊珊随着意识的清醒,情绪也开始有了起伏,“天佑哥,谢谢你。”

    楚天佑没有如她那么亲昵抱着自己般回应她,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道,“你我之间,何以言谢?”

    “不言谢也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白珊珊紧紧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肩膀,楚天佑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呼吸。

    “你说,我都答应你。”楚天佑有些宠溺道。

    “你我之间,不能再有不辞而别。”白珊珊忽然放开了他,坐在他的面前,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一刻,他们之间忽然不似以往。

    “既然我奉母命追随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您总为我的安危担忧而自作主张,做任何事都缚手缚脚,甚至我们之间的疏离与隔阂会教人利用。我想,您与赵羽哥之间,也是一样,请国主三思。”她说得那般诚恳,倒叫楚天佑生愧了。

    他伸手扶着珊珊的肩膀,道,“珊珊,经此一事,我想我更了解你了。以后必不会如此轻率地做决定,我答应你,再没有不辞而别。”

    白珊珊一笑,伸手抱拳,“国主英明。”

    她因病未痊愈,还算虚弱,说得小声,没有传出去。

    楚天佑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望向窗外,只见楚秉良杵着斧子站在桌子旁边看着姜大姐做饭,而邵纱纱则弄了一脸灰,一手黑,狼狈不堪。

    他对白珊珊道,“咱们这段时间恐怕要暂时兄妹相称了。这个农庄临近延州府,村民常常会到延州府探亲、易货、买卖,咱们可以在这里先打听一下温玉律的风评。”

    白珊珊点头,“好。”

    楚天佑仍有些担心地看着白珊珊,道,“这段时间你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说出来,千万别逞强。”

    “好,天佑哥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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