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滚滚,乌云密布,人人都觉得这雨下一刻就要落下来了,偏偏没落的时候就愈发闷热。
红袖帮人仔细写好一封信,与小娘子闲聊几句知道她是特意过来的,住处离这里比较远,看那小娘子也没带伞,就将店里的伞塞给了她,免得半路淋了雨,目送着离开,就准备着关店了。
她早让绿衣先回家了,收拾快些说不准不会淋雨。
红袖进了门去关窗,落到最后一扇窗的时候,猛一阵凉风钻过来,数不清的噼啪声砸向地面,这雨还是下了,又急又大。
好吧,她是赶不上了。
她干脆又打开了窗子,这雨一下,闷热瞬间销声匿迹,凉爽极了。
在这嘈乱的雨声中她听到有扣响房门的声音,顺着声音回头望过去。
门槛内站着一个撑着伞的身着青衫的高大男子,手指敲响了店门的木头。
他把伞沿压得有些低,红袖看不见他的长相,但从他所着衣物和腰间所佩便知晓此人家中富足,而且那玉佩的质地纹路她有种眼熟的感觉。
来不及细想,进门即是客。
“郎君可是避雨?”红袖起身走近两步招待他。
也就是此时,来客伞沿一偏,露出样貌。
貌若潘安,唇红齿白,这人正是应当远在京城的戚温安!
红袖当时就傻住了,望着面前向自己盈盈笑着的男子,怀疑是眼睛出了毛病,还不由得想起之前做过的一个离谱的二公子不远千里跑来抓自己的梦。
就算他看起来真的很无害,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往后退了两步隔开距离,有些慌手慌脚地行了礼。
戚温安眼中的温度也随之渐渐冷下来。
“你,很意外?”他还扬着笑,就是看起来十分勉强罢了。
红袖站起身来,在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发觉了戚温安情绪的转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听在耳朵里是这几个字,意会起来却好像有另外的意思。
戚温安抿了抿嘴唇,十分不甘心,心里有个小人疯狂跳脚,她都不想他!她好生没良心!自己一头热地想她算什么!
“回二公子,是有一些。”
缓下最开始乍一见面的局促,红袖望着戚温安,心里又放松下来,她已经是自由身了,并且尽管不知又是因为什么惹得他敏感的神经让他脸色不好,但红袖却知道他是不会像梦中那般蛮横行事的。
从离开到现在没见的时间还不够一年,但大抵是距离太远了,红袖生出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红袖看着他的样子反倒轻轻地笑了,“二公子来这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
戚温安别过脸不看她,将伞收起,有几分的赌气,还是少爷派头的一贯毒舌,“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自然不敢。”红袖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她的心情变得很好,以往她是奴婢,戚温安不管怎样她都不敢真正地放下心,但现在她觉着自己跳脱出这层身份,忽然觉得二公子有点别扭地好玩。
人总是要走过这段时间再回望才会恍惚间明白些什么。
“肖雨和闻风没来?”说话间,红袖引着戚温安落座。
“来了。”
“我这里的茶没戚府的好,而且没有热水,二公子若是不嫌,稍微等等?”
戚温安摇了摇头,视线放在红袖笑靥如花的脸庞上,一时舍不得离开。
她变了许多,戚温安直观地感觉到,就知道,这种浑身洋溢着轻松平和的状态才更适合她,普通又耀眼的小娘子。
红袖掀开帘子进了后边厨房,戚温安缓缓踱步也跟了上去,倚在门框上。
“之前与你要好的春风,半月前有了一个女儿。”
“真的?”
“这还能有假?”
红袖也不是质疑他,只是听说了这消息有些激动。
被红袖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戚温安更加得意,他有好多话想和红袖说,说那些琐碎事,说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二公子哪日启程回京城可否告知一声,我想给春风写封信。”
“随你,什么时候想写都行。还有,母亲要我向你问好。”
“多谢夫人关心,夫人近日的身子可好?”红袖添好水,娴熟地起火烧水。
“还不错。还有你两回落水的真凶我都找到了。”
那两回的经历,即便现在已经很远了,红袖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谁?”
“莫书蓉,高五和贺回。”
红袖添柴的手一顿,对几个名字放在一起头脑有点懵。
“第一回是莫书蓉指示高五将你推下水,第二回是贺回设计。”
“为什么?”红袖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们任何一个人,高五还是因为救了自己才认得的。
“你可知道清晨在你窗边放紫薇花的人是谁?”
红袖老实地摇摇头,“我只遇见过两回,之后就没有了。”
茶叶在热水中滚香潺潺倒入茶杯,雨不见歇,二人对坐。
第一回。
她早早醒来开窗碰见闻风的那日,是闻风蹲守了一夜抓了高五,高五就是往自己窗前放紫薇花的人。
这人落到了二公子手里,自然就被从嘴里挖出了东西。
他是收了莫书蓉身边紫玉的钱办事,将她趁夜推入湖中淹死,但他并没有全听,他不光想得了那二十两银子,还想娶一个美娇娘,红袖在青竹轩受重视,到时自己凭救命之恩娶了她,于他这最底层的马夫来说就是飞黄腾达,以后,想要多少二十两不简单?
他是打算的好,因为女子被男子救起,清白也交代在男子身上了,主子必定会让二人在一起,况且之前就有过这样的例子,红袖不愿意也会被吐沫星子淹死不得不认。
只是他没想到青竹轩的这位不按常理出牌,府上流言四起,根本视而不见,把红袖攥手里不放,就连红袖也是没有半分“羞耻心”。
他对此感到不理解和恼怒,但搭不上这条线,他不就白费了心思,所以又想多去红袖面前,趁着救命之恩,最好是让红袖对自己生了情意。
谁知青竹轩竟不让他进,红袖那阵子更是少出院子,他根本见不到,只好出此下策,翻墙赠花,他沾沾自喜地认为红袖见了会心生好奇,待哪一日知晓是他,定然备受感动。
没想到没等来红袖的“感动”,等来了闻风的无情铁拳。
这是高五在其中做的事情,但里面的因,莫二姑娘为什么非要害了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呢?
事情到这,红袖觉得约莫没法知道了,高五是普通的家仆,但莫二姑娘是主子,背靠中散大夫莫家,现在是大公子明媒正娶的正妻,根本不可能让二公子审。
“莫书蓉,她有点奇怪。”红袖看到二公子说起莫二姑娘拧着眉。
对于莫书蓉,戚温安虽然没办法去与她撕破脸皮的当面对质,但养在深闺的紫玉心眼没有高五多,所以高五还是套出了点东西。
高五好奇问过紫玉为何要害红袖,紫玉装着强势不耐烦地随口说过,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后来高五起了小心思,还借此事在主仆二人那勒索了些钱财。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红袖仔细回忆着,但凡是莫二小姐,紫玉给二公子传的话做的事她都一五一十地与二公子说了,其余的都是紫玉说的一些零碎小事,既然紫玉能说出口,她是觉得肯定不会关于什么秘密,难不成在这里面?
可她也没说给别人听,现在更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似乎有预知的能力。”
红袖:“?”
“怎么,你家公子还会骗你不成?”
“咳咳,不会不会,可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我派人监视了素兰馆,听到他们夫妻二人的对话。”他说得义正严词,但完全掩盖不住他派人蹲墙角听人家夫妻私密对话的事实。
迎着红袖写着“你竟然还有这爱好”奇怪的眼神,他接着说道,“还记得会试舞弊案吗?她似乎早就知道。”
“还有先皇在世时,太子与二皇子在朝中分庭抗礼,她很坚定太子能登基。”会试之前她说与自己的那坚定又奇怪的话。
这些或许说明了莫书蓉真的具备某种预知能力,但……非常的粗糙,且不足为惧。
戚温安抿了口温度适宜的茶,确实没有京城内自己喝的茶叶口感上乘,但也别有风味。
红袖并没被预知一说引导,重点还是在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上。
“二公子,你知道莫二姑娘大概最开始中意的人是你吗?”
“当然。”
那她是真的想不出来了,唯一特殊点的就是她知道莫二姑娘以前对二公子很上心,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嫁给了大公子,所以她是觉着自己应该是觉得错了。
“想不出来就算了,反正她不敢做什么了。”戚温安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盖,用边沿拨弄茶叶,莫名让人觉得风轻云淡又深不可测。
不让人死,又让人活得心惊胆战这事于他太简单了。
莫书蓉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清晰映出疲惫的面容,她慌里慌张地去捻起脂粉想遮住脸上的苍白,这让她显得老了,不好看了。
掀开妆匣,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信。
她惊叫一声,直接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外面的紫玉听到动静赶忙进屋。
既然有秘密,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去挖掘,在这一点上他有足够的耐心去弄清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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