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家的卫生间,都和普通人家的不一样。

    景熠家的卫生间,只够摆下一个洗手盆,和一个坐便器,余下的就是刚好够一人转身的地方了,超过两个人在里面都得人撞人。

    可是这里的卫生间……还能叫卫生间吗?

    景熠微张着嘴,看着这间快赶上她家房子大的屋子。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亮闪闪的能闪瞎人眼的墙砖。嵌在墙上的,是一面大镜子,镜子下面是洗手台。

    景熠看到了镜子里那个瘦瘦小小的自己,像是一棵缺失了水分的细弱幼苗,随时随地都可能枯萎的样子。她那么弱小,连镜子一半的面积都无力占据。

    景熠黯然地撇开眼,目光落在一旁——

    硕大的浴缸独踞半面墙,像是个放大了许多许多倍的大洗手盆……还有坐便器,看着就很高级的样子。

    景熠突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坐在上面“方便”,怕不是得跟皇帝登基似的?

    她有些怯怯地凑近,鼓足了勇气,才壮着胆子,像在家里方便一样坐在了上面。

    迅速地用完,她提好裤子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仔细地看,怕弄脏了弄坏了——

    这么金贵的东西,她可赔不起。

    不等景熠看个清楚,又是一阵晕眩感袭来。

    景熠的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实木柜门。

    那一刻,她觉得心脏跳得乱极了,凌乱的节奏像是就响在她的耳边——

    怦怦,怦怦怦……

    景熠大口地喘息,头开始疼,像是要裂开一样。

    她扶着柜门许久没敢动。

    直到心脏跳得不那么可怕了,头还是疼,但好歹能够忍耐了。

    景熠慌忙冲干净坐便器,幸好那个冲水装置和她猜得差不多。

    弄脏了这里,她真的怕被找麻烦——

    穷困且寄人篱下,不得不步步小心翼翼。

    景熠的心里划过一阵酸楚。

    可她到底年纪还小,再老成谨慎,少女该有的好奇心她还是有的。

    身体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之前的疑问就浮了上来:那个女人,她表婶,不会真的是从这里,卫生间里,拿的面包牛奶吧?

    景熠心想。

    其实平心而论,如果不是被冠以“卫生间”的名字,这里的环境其实挺好,不止干净整洁,而且空气之中还有一种甜丝丝的香味。

    只要食物是干净的,存放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景熠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人,嗯,她也没资格矫情。

    不过,身为这座别墅的女主人,却从卫生间里拿吃的,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而且,她把它们“藏”在哪儿了呢?

    景熠默认了那个“藏”字——

    她隐隐觉得,那个女人似乎隐瞒着什么。

    景熠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手掌之下的实木柜上。这是这个卫生间里唯一可能藏下东西的地方。

    她紧张地攥紧了手心,手心里有汗水黏湿着。

    这样不对。

    景熠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允许,翻人家的任何东西,都是不对的。

    然而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在心里响起:你难道不好奇吗?你难道不觉得她这么做,不正常吗?

    和一个极有可能“不正常”的人,长久地在一所房子里相处……景熠的手掌扣在了实木柜的门把手上。

    她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这没有错,不是吗?

    景熠下意识地看向卫生间的门口——

    门安静地关着,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应该不会突然闯进来……吧?

    景熠忐忑地想。

    与此同时,拽开了柜门。

    眼前的一切,让景熠忍不住“嚯”了一声。

    满满当当一柜子,面包,牛奶,小蛋糕,甚至还有果冻……以及林林总总景熠没见过牌子的包装精致的零食。

    样数之丰富,能让任何一个小孩子为之疯狂尖叫。

    这也太……

    景熠圆着嘴,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真的是那个第一眼就让她惊艳如天人的女人干的事?

    她到底要干什么啊?

    缺少人生阅历如景熠,根本想象不出那个女人的目的。

    现在的她,能够联想到的,就是那个女人是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

    放着保姆不使唤,放着现做的吃的喝的不享用,却靠吃这些东西过活?

    零食再好,它也不能顶饭啊!

    景熠突然怔了怔。

    一个大胆的猜想,闯入她的脑际:那个女人,不会是有被害妄想症吧?害怕被人下毒?所以宁可吃零食填饱肚子?

    如果真是这样,到底是什么事,造成她这样的?

    在景熠的眼中,她那么美,那么从容,根本就不像是个被狠狠辜负伤害过的人。

    除了她的……冷淡。

    是了,冷淡!

    景熠恍然大悟:是因为被深深伤害过,所以才对人那么冷淡吗?

    她没太过人生经验,此刻更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不着边际地想。

    景熠最终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保姆,突然发现了女主人的秘密,除了闷不出声、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小心翼翼地关紧柜门,景熠再三确认外面看不出动过的痕迹。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空了。

    那个女人又不见了。

    这倒是让景熠觉得松了一口气——

    刚扒出人家的“秘密基地”,这会儿再面对面,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紧张地被看出破绽。

    景熠弯下身,拾起地上的面包和牛奶,默默地拆开包装。

    就算它们之前被存放在卫生间的柜子里,那又如何呢?

    当真实的饥饿感袭来的时候,只要是干净的吃的,她都可以吞下肚。

    她现在饿得腿发软,都不敢保证如果不赶紧填饱肚子还能不能顺利地站起来。

    依旧是狼吞虎咽、顾不得形象地吞掉面包,景熠拆下牛奶的吸管,想插进包装盒上面的孔里。

    “噗!”

    吸管破开锡纸孔的声音意外地特别响亮,就像景熠的心跳,又敲重鼓似的震响在她的耳边——

    “咚!咚!咚!”

    心脏跳得失了节奏,比之前还要强烈的晕眩感,准确地说是天旋地转……

    景熠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歪,插着吸管的牛奶盒摔在地板上。

    完了!泡坏了地板赔都赔不起……

    这是她最后的意识。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切都变得虚虚幻幻起来……

    “丫头片子,读什么书!读再多书,将来还不是嫁人!”景母的面目格外狰狞。

    “招娣啊,咱们家没那么多钱,你弟弟还小,你得懂事!”景父猛吸一口烟,使劲儿抓了抓头发。

    “景熠,你的功课很好,只要你坚持努力,将来考b大不是没可能!你不能放弃自己啊!”钟老师殷切的目光。

    这些都让景熠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胸口被压得痛不欲生,她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一切越发地虚化,甚至被镀上了一层火红色……

    它们,好像都燃烧起来了!

    景熠觉得热,又觉得冷,嗓子眼儿里像是被塞了一把火红的炭,要把她所有的水分都蒸发殆尽。

    她会不会真的被烤干,就像镜子里的那棵细弱的幼苗,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吞噬掉生命?

    景熠从来没觉得这样惊恐过。

    她哑着嗓子,想大声地呼喊、求救。

    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在内心深处腾起。

    渐渐地,侵蚀了景熠的全身——

    她是不是,要死了?

    突然,一股温凉的感觉袭来。

    像是焦渴的人骤然得到了清澈的甘泉,半梦半醒之间,景熠死命地抱住那清凉的源泉,甚至凑到唇边,想要吸吮。

    她觉察到,那甘泉竟然想要抽身撤走!

    她怎么允许?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景熠的双手紧紧抱住了那个源泉,拼力撑着脑袋,干涸的嘴唇触到了……

    莫名地,那抹高挑的身形,还有那薄透得几乎一戳就破的瓷白肌肤,就在这一瞬闯入景熠的脑中。

    景熠蓦地定住了。

    没有容许她继续放肆下去,她就被重新按回了枕头里。

    景熠现在缺失了力气,没挣扎,就又躺了回去。

    额头上漾开凉丝丝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把冰块架在了她的脑门上。

    景熠觉得舒服多了,那些困扰她的梦境也被清凉驱散。

    她终于沉沉睡去。

    而坐在床边的女人,看着小臂上浅浅的红印,懊恼地瞪了她一眼……

    景熠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太阳已经很高了。

    中午了?

    她这是睡了整整一上午?

    景熠摸向额头,摸到了一个湿乎乎的东西——

    被雪白的毛巾裹着的冰袋。

    梦里,让她觉得凉丝丝的东西,就是它吧?

    景熠这才意识到,她身处的并不是那间小杂物室,而是……一个很阔敞的房间。

    很大很大的一张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享用,她的身上还盖着一幅空调被,空调被上是一张很大很大的……红狐狸笑脸?

    她隐约记得听同学说过,这种红狐狸叫“阿狸”。

    景熠和阿狸大眼瞪小眼,其实是她瞪圆了的眼睛,对上阿狸笑眯了的眼睛。

    她还没弄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她怎么就从杂物室的门口,到了这里?

    她应该是发烧了,有人给她覆了冰袋退烧。

    有人……是那个人吗?

    “你真没用!”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门口飘来。

    景熠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冰袋掉在了空调被上,恰好砸在了阿狸的脸上,水液润湿了阿狸的嘴角,好像在流口水。

    昏倒之前砸在地板上的牛奶盒,泰山压顶一般压在了景熠的头上——

    完了!

    这幅被子,她也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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