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川军营地牢内。

    这里不似外间传言那般阴寒湿冷,隆冬的季节,地道四处都燃着熊熊的火把,让黑暗无处遁形。

    关押曲常文和何启胜的隔间里,更是添上了两个足足的大火盆,前胸后背地贴着炙烤。

    不过半个时辰,因为昨夜强灌进去的醉千岁还昏迷不醒的曲常文,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在亮得快要将他晃瞎的火光中,听到了模模糊糊的声音。

    “将军,人醒了。”

    将军?

    曲常文神思恍惚了片刻,嘴角勾起讥讽的一抹笑。

    竟是落到他手里了。

    他费力睁开眼,看清了面前人魁梧的身姿,啐了一口,道:“连将军,好久不见啊。”

    连见山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回道:“是啊,久到我竟不知,咱们分司署堂堂的曲大人,都成了卖国通敌的罪人!”

    曲常文扭动自己的脖子,费力地咽下一口仅存的唾沫,润了润嗓子,才道:“卖国通敌?连将军这个帽子给我扣得可是太大了,曲某愧不敢当啊!”

    “啪!”

    连见山将手中佩刀恶狠狠拍在桌上,怒喝道:“愧不敢当!?你敢说济川城的水道图,你没有经手过!”

    曲常文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连将军把这个叫做卖国通敌啊——”

    “肤浅。”曲常文对着连见山轻蔑地念了一句。

    “你!”连见山被他一激,兀自上前,一把揪住了曲常文的衣领,道:“那张图你到底给谁了!说!”

    济川军在郡主离世后的那段时日,确实找过一阵子的济川城水道残图不错,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们竟也没有放弃,着实让曲常文小小讶异了一把。

    不过棋差一着,那便是满盘皆输,这济川军就等着在他后头捡剩的吧!

    曲常文从鼻孔发出了一记哼声,扬天长笑道:“说不说的又如何,现下已经迟了连将军,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有你上场的时候。”

    连见山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了,揪住他的手又紧了紧,恶狠狠问道:“怎么回事,你说还是不说!”

    “呸!”

    曲常文往一旁啐了一口血沫,道:“连将军,你这般鲁莽行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堂堂济川军首领,为了一己私欲囚禁当朝命官,你这是想反么?”

    “反你奶奶个腿儿!”连见山蒲扇一般大的巴掌啪一声落到曲常文脸上,“老子最烦你们这般叽叽歪歪颠倒是非的文人!不说是吧!来人,给老子把火烧旺些!”

    连见山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是被气得不轻,闷头出了牢房,脚下的步子迈得咚咚地,听起来就让人心惊。

    等路过何启胜的牢房,里头士兵来报:“将军,人已经昏过去了。”

    “泼上水,再烤。”连见山冷冷地吩咐到,语气中却全然没了方才的怒气,平静地让人有些胆寒。

    地牢外的营房内,连辰和乔鹤渊正因着裴思云的伤势,争了个面红耳赤。

    正当连辰义正词严地数落得起劲的时候,连见山从外头进来了,只斜斜看了连辰一眼,便让他闭了嘴。

    连辰凑上前去,问道:“父亲,姓曲的那个怎么说?”

    连见山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道:“他叫嚣着说什么已经迟了,估计东西已经送出手了,想必是留了后手,即便是他被抓,也不影响乌若那边的动作。”

    在一旁才被魏恒包扎好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裴思云,却悟出了一点不对。

    “连将军,恕我愚见。”

    “不碍事,你说。”

    裴思云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按理说,若是曲大人当真里应外合勾结乌若人图谋济川城,他被抓了,应当是顶顶重要的变数才是,可是……”

    “可是按他方才所言,即便济川城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数,似乎都不会影响乌若那边的动作。”乔鹤渊接上她的话头,言语间也是疑惑。

    “那必是他过于谨慎,早安排了手下人接替?”连辰猜测到。

    “也不太对。”裴思云摇了摇头,“若真落到了连曲大人自己都暴露的情形下,他不会预设不到济川军头上来。师兄,假若此时我们前情一概不知,仅有水道残图这一条消息,济川军会如何处置?”

    连辰道:“光凭济川城水道图外露这一点,就足以让济川军出动,将全城的水道严防死守,任凭他水泼火攻,绝不会让他们有一丝染指济川城的可能。”

    裴思云道:“所以我说,曲大人若是有后手,就不会预料不到济川军的行动。”

    乔鹤渊反应过来了,道:“所以眼下姓曲的那个不慌,意味着济川军的反应,正是他想要的?他就是想要济川军与乌若人发生冲突?”

    连见山紧抿着嘴唇,道:“方才我说他卖国通敌,他好像也确实不这么认为。”

    若并非卖国,但却与乌若西的那群人私相授受,甘做他们的眼线内应,受金银供奉。这堂堂分司署的一号人物,能做出这般出格之事,为名为利?

    若是为名,将偌大的济川城拱手让人,他还能讨一个什么样的官职,能逾过大祐正统钦点的兵部分司署主事?

    若是为利,他曲常文不会想不到,即便是乌若起兵事成,来犯大祐的战火一旦挑起,往后数年怕都是自顾不暇,他不担心乌若人过河拆桥,断了他的供奉?

    能坐到分司署的头把交椅,曲常文绝不是这么一个城府浅白的人。

    此时地牢下头看守的士兵来报:“将军,何启胜醒了。”

    连见山点点头,道:“火候也差不多了,姓曲的是个嘴硬的,我便换一张嘴去撬!”

    “我也去!”说着连辰也按捺不住,自请和连见山同去审问何启胜。

    连家父子一去一回就是将近一个时辰,乔鹤渊陪着裴思云在这一处小厅内暂歇,一会儿问问她口渴不口渴,一会儿问问她身上冷不冷,眼中殷殷关切毫不避讳,看得一旁负责守卫的士兵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这还是传闻中那个乖戾难处的郡主府二公子么?

    正当几个小士兵咂舌之时,连见山和连辰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了,面色算不上太好。

    乔鹤渊迎上前去,问道:“怎么说?”

    连辰摇摇头,道:“何启胜不知全貌,他不过是做了曲常文的掩护,被金银收买了手脚,从他这处分发些消息罢了。”

    可连见山眼下没有这个耐性了,他冷下声来,吩咐下去:“他且嘴硬,便等他耗着吧!”

    连见山握了握手中的佩刀,即便是他分司署抵到大门前来要人,他也是能顶上几日的。

    可济川军这处,明面上却不能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曲常文虽然信誓旦旦耀武扬威说着已经阻止不了乌若的行动了,可连见山却不敢全信他。

    只要他还想抓现行以呈上报,就必须沉住气。

    “来人,从今日起,全力戒备,两翼人马暗中驰援玉楼关,不怕乌若人不来,就怕他不来!”

    济川城这一场雪,自从停下的那天起,就没有要消融的迹象。

    长街的灰雪被车辕马蹄碾过,变成粘连泥泞的一片,堆在街角,同这阴沉的天色一般,静静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年关将近,北域看似一片祥和,连见山坐镇军中,默默等待这风平浪静下那一片骇浪的翻涌。

    不过乌若的人还没等到,就先等来了曲常文与何启胜府上的人。

    军营门口士兵来报,连见山一听便换了脸色,确认道:“不是分司署的人?是他们各自府里的?”

    士兵回了一句是:“方才听几位所言,是在分司署蹲了几日没等到自家大人,被乔大人打发到这处来的。”

    连见山啐了一口,道:“这乔老儿,我还当他牛气一回,能将这二人给我绑来,怎的遇到难搞的没坚持住阵地,就一味把锅甩到我这儿来了!”

    但是人家眷亲属的寻到门口来,他也不好太过蛮横,便吩咐道:“你就说年关将近,二位大人在济川军与我共议机密要事,暂不能回府。”

    士兵去而复返,道:“将军,人倒是打发走了,但是二位府中的家眷似乎不肯罢休,看那个样子,怕是明日还要来。”

    连见山烦不胜烦,挥手道:“那就明日来了再说!”

    但等到了翌日,连见山就已经全然没有心思去处置这一场家长里短了。

    因为当夜,他收到了从乌若来的一封密报。

    上书:乌若宫变,原西边部族首领扈什,纠集五千兵马,逼宫篡位,现已是乌若旧部簇拥的新王。

    连见山心下一沉。

    到底是他算漏了一步。

    他行事处处以两国安宁为先,极尽克制,生怕稍有不慎就会驳了乌若君主的面子,伤及平宁郡主当年造就的和平局面。

    可谁曾想一朝改朝换代,这和平,恐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当年乌若劝降,他朝中分歧济川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扈什一回来,当初主战的那批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扈什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守着那一处滔天的财富,在乌若内部经营谋划,怕是早就将那官场蚕食殆尽,就差济川城水道图这临门一脚的煽动了。

    他叹一口气,眼下这个局面,终究不能按他所想那般,将两国无辜百姓都摘出来了。

    得到消息的连辰,匆匆入了连见山的军帐,焦急道:“父亲,眼下扈什既夺了乌若的权,那咱们要抓的这个现行,那就意味着同乌若撕破脸了啊!”

    连见山已然看开了,目光坚毅道:“怕什么!撕破脸就撕破脸!老子求的就是一个师出有名,他眼下若再敢妄动,那正好遂了老子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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