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在你皇祖母面前大呼小叫?安昭仪就是这般教导你的?”庆熙帝龙颜大怒,怒斥道。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顾靖轩一听父皇牵扯上安昭仪,便如鼠见了猫,夹着尾巴忙说:“是儿臣错了,这就向皇祖母赔不是。”
说罢他又走近两步,鞠手道:“皇祖母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孙儿无礼,这个,孙儿这便告退,明日再来请安,就盼皇祖母能够,随了孙儿的心意。”
钟太后并不理他,端起茶盏喝茶。
顾靖轩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头,向庆熙帝告辞。
庆熙帝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不着调的儿子,挥了挥手,自个转身进了太后正殿向她请安。
“母后,方才老四说的,是什麽意思?”庆熙帝边喝茶边问。
钟太后心中烦躁,没好气道:“哀家无所事事,难得有个鲜嫩的小丫头合了眼缘,便叫来陪陪,哪知这也能被你的好儿子给看上了,想问哀家要人。”
庆熙帝听了连忙告罪:“倒是儿子的不是,没能教导好儿子,惊扰了母后。”
钟太后摇摇头:“知道皇帝治理国家,事多繁忙,现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和乐,哀家也倍感欣慰。”
庆熙帝那些茶盏的手顿了顿,话音一转:“说到这,倒是有一桩事,还请母后替儿子参详。”
钟太后侧过身子说:“哦,那便说来听听。”
庆熙帝看了眼钟太后,缓缓道:“近日有人查出,户部尚书蔡荣恪,暗中联手沧州巡抚邵东阳,二人狼狈为奸,倒卖税粮,以次充好,混乱税粮,谋取暴利,此事母后认为,朕该如何决断?”
钟太后眼眸一凛没有回话,过了半晌,又轻笑起来:“此等朝堂大事,岂是哀家这个老婆子可以随意置喙的。”
“母后此话差矣,父皇连龙烈暗卫队都交给了您,您怎的没就有资格,与朕共议朝纲?”庆熙帝端着茶盏,轻松道出几句。
哐当一声,钟太后用力甩下茶盏,猛地站起了身,指着庆熙帝怒斥:“皇帝这话可是诛心,莫非你是怪哀家想争权夺势不成?”
侍从们一听这话吓得通通跪地,庆熙帝没有回话,待众人连忙退出正殿后,这才正视钟太后。
“母后,您真以为朕不知道,你用着这一队龙烈暗卫,做了多少事情?”庆熙帝质问道:“蔡荣恪难道不是受了您的指示吗?”
钟太后怒气冲心,已是失了心智,大声怒道:“那又如何,龙烈是你父皇留给哀家的!这是他欠哀家的!他去前允诺过,哀家想做甚么,便可做甚么!”
庆熙帝一听这话立刻追问:“父皇到底亏欠了您甚么?”
“他害得哀家这辈子都未……”钟太后言半突止,惊出冷汗,不由暗自庆幸,好险,差点被激出来了。
这是他们顾家欠她的,光先帝给的那些,就想抚平她的过往,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此,钟太后又平息下来,默默静坐,不再言语。
庆熙帝又一次铩羽而归,二十年了,他不知父皇和太后之间到底有过什么纠葛,太后仗着父皇最后留下的口谕,在宫中肆意妄为,行事无举,暗中敛财,收贿卖官,而他却只能装作母慈子孝的样子,跟在后头收拾烂摊,避免太后行事太过,霍乱了朝纲。
“罢了,您不愿意说这个,儿子也不勉强。”庆熙帝想起先帝薨逝前的场面,总是一桩伤心事,便也冷静下来:“儿子且问您一事,美人宴那日,是您让人掳走了老二老三的媳妇?”
美人宴?
钟太后抿唇细思,转而露出一丝不屑:“一个无礼,一个自大,哀家心善,不过替皇后给她们教些规矩罢了。”
庆熙帝暗恼:“左右不过是些小辈,您作为祖辈,却是如此……倒是唬得她们提心吊胆,躺床数日,最后也没个交代。”
钟太后一脸冷漠:“左右也都不是哀家的嫡亲孙儿,那些孙媳如何,与哀家又有何关。”
庆熙帝见太后油盐不进,已是耐心失尽:“母后所言甚是,那么非朕衷心的臣子更是如此,朕便可全部贬杀个干净!”
“你!”钟太后怒目而视,过了片刻,终于还是先软下来:“罢了罢了,哀家日后对她们,视而不见便是,一群可笑的女子,恃宠而骄,便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庆熙帝见太后总算服软,松了口气,又问:“税银如今何在,烦请母后如数归还,数量巨大,想必母后也不愿见到国库入不敷出罢。”
钟太后咬紧牙根,好不容易费心谋划了这几年,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这便要吐出来了,甚是不甘:“想让哀家如数奉还也是不难……”
这是又要和他谈条件了,庆熙帝只好又重新坐下,示意她继续。
“既然皇帝知道了蔡荣恪做出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那么发作他,哀家也要拍手称快,他的官位空缺,便是安排更好的人选替补上去。”钟太后并没有将为她效劳的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一面将自己采摘干净,一面又捧打杀生,毫不在意。
庆熙帝吐出一口浊气,只好顺着说:“看来母后心中已有人选。”
“不错,哀家认为原户部侍郎沐绍堂就很不错。”
很好,沐绍堂果然也是替太后做事的。
“朕认为不妥,沐绍堂从前因行事不妥犯了错误才被放去沧州,如今不过三面,又要不计前嫌提拔他,未免太难服众,如此一来官员谁还会竭尽全力,用心做事。”庆熙帝想也没想便一口否决了,另外提了个名字,“朕早已着重培养他,这人不错,堪为大任,户部尚书之位交予他,朕很是放心。”
钟太后见皇帝抓着沐绍堂的小错趁机发难,倒是后悔,早知当初就用些干净的法子了,恼怒道:“皇帝这般果断否决,是不想要税银了?”
庆熙帝轻笑着摇头,语气轻巧:“您不愿告诉朕,难道朕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不过是给您一个机会罢了,您却如此理所当然,父皇虽然要求朕尽您所愿,但朕也不会将社稷大事至于身后位,朕是皇帝,可以孝敬您,也可以不孝敬。”
“罢了罢了。”钟太后见庆熙帝面色已是不虞,只好退而求次:“那么哀家想要替沐绍堂的女儿赐个婚,这点,想必皇帝还是允的罢。”
不能为沐绍堂抬官,就转而替他女儿赐婚,看来太后很是看中沐绍堂,急切地想要拉拢他。
太后能赐婚的人选,不过三四五三个儿子,老三有了正妃,老四没有正妃,老五才十五岁,定亲也还过早,那么依太后意愿,应该就是给老四当正妃了,难怪想给沐绍堂升官……
“若是安昭仪也认可沐绍堂的女儿,那也算是一桩良缘。”庆熙帝想想便允了,左右老四自己也想要她。
“谁说是给老四了,哀家看中的是老三,便赐给他做侧妃罢!”
老三顾靖逸?
庆熙帝有些惊愕地看向太后。
钟太后摆着婆婆谱,一脸得意:“皇后不是自诩最宽厚大方麽,想必教导出来的儿媳也皆是如此,那么哀家便送个侧妃给她儿子,想必她也不会计较罢。”
庆熙帝扶额,罢了,不过是个侧妃,上头还有个做表姐的正妃,若是说效仿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勉强说得过去,不会落人口舌。
“便依母后的。”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若是日后母后再想插手朝纲,儿子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庆熙帝甩手告退,独留太后一人独坐。
过了片刻,有小宫女悄悄进来收拾摔碎的茶盏,慧文觑着太后脸色,也不敢说话。
“去,选两个好姿色的,随哀家去锁春阁。”
慧文心中咯噔一下,见太后已然起身了,只好硬着头皮,在一群神色恐慌的小宫女中随意点了两个,一齐送入了锁春阁。
过了许久,钟太后一脸尽兴地从锁春阁正门出来,小太监抬着两个奄奄一息的女孩从后门悄悄出宫,赫然是方才同她一道进去的那两个小宫女。
“告诉沐芸萱,她的亲事哀家已安排妥当,要她务必明日将画全部誊完,后日出宫。”钟太后用帕子擦拭着保养得宜的双手,随手扔到一个宫女脸上。
而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沐芸萱别提有多高兴,她终于被指婚了,日后她与表姐共侍一夫,定要好好争宠,将逸亲王多拉拢到自己身边来才是。
况且逸亲王还没有子嗣,若是她能先诞下麟儿,那就是王爷的长子,母凭子贵,她能高压表姐一头也说不定。
至于父亲,罢了,没能升官那也是没没办法的事,只能待她日后得势了再替他运筹了。
想到这儿,沐芸萱觉着手中拿着的□□古画也不是那么难以入目了,甚至还有心情胡思乱想,太后已是含饴弄孙的高龄了,竟然还有心思研究这些春宫古籍,也不知入夜寂寞,又有谁能解忧。
罢了,还是早些画完交差,早日回家待婚。
十二月十三日,庆熙帝下旨逮捕沧州巡抚邵东阳,一时之间震惊朝堂内外,老百姓议论纷纷。
同日,户部尚书蔡荣恪跪在了庆熙帝面前。
庆熙帝将折子扔到老臣子的头上,蔡荣恪不敢动,也不敢看,只能不断磕头。
庆熙帝按着眉头闭眼不语,一时之间空气凝滞,无人发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问道:“爱卿这些日子是否会想,你曾做过的事,是否早晚会有惩罚?”
蔡荣恪保持着磕头的姿势,颤着回:“回陛下的话,臣,是罪有应得。”
庆熙帝轻轻吐出一口气:“若是朕将你的罪名公众于世,受万人唾弃,你可恨,可有怨?”
蔡荣恪缓缓起身,低着头语气甚是平缓:“妻小为人所迫,臣不得不从,可臣并非不识大义,因此也留了一手,待臣去后,陛下只管去臣家中搜寻便知。”
庆熙帝叹了口气:“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尚书之位,你已无法再继续胜任。”
谁也不知后来庆熙帝与蔡荣恪又说了什么,只知蔡荣恪被打了五十大板后,直接下放去了安州,外人都道是蔡荣恪为邵东阳求情而惹怒了圣上,被驱出雁临。
十二月十八,又一圣旨宣下,邵东阳贪污税银,倒卖税粮以谋暴利的罪名公众于世,判斩立决。
邵东阳没有机会再见到圣上,没有机会再为自己辩解,当贪污税银的罪名被安在他一人身上的时候,他就知晓他已经成了颗弃子,幸好夫人儿子都跟着蔡荣恪走了,未被牵连,也算幸免于难。
也不知黄泉路上,是否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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