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迷糊着,外间传来太监的声音:“太后,韩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祝瑾安眼见太后眉间染上了和方才不同的喜色,“叫他进来吧。”

    韩王先是拜见了太后,又看见祝瑾安也坐在一旁,他眉头一挑,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祝瑾安站起身:“瑾安见过韩王。”

    “没有外人,还要这么称呼我?”

    “是瑾安失言,皇叔。”

    太后问:“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用过膳了?叫他们再给你添几道菜。”

    祝沅晞也不见外,净手后直接坐下:“晌午去找了皇爷,可皇爷实在小气,只管午膳,说是晚膳要去张贵妃那里用,这就把我赶了出来。”

    “想着到太后这里定能讨口饭吃,”祝沅晞看向祝瑾安,“却不曾想到竟有意外之喜。早知道我这侄女在这里,我就早些过来了。”

    “瑾安也是刚来不久。”太后笑着说:“倒是你呀,进宫来就是为着几道菜?”

    祝瑾安见祝沅晞投过来询问的目光,似是不信,便点了下头。

    祝沅晞一笑:“还是为了见见皇爷和太后,几道菜算什么。”

    “别说那些漂亮话。”太后话锋一转,“瑾安都想着学习骑马射箭,你倒好,整日游手好闲的。”

    “学习骑射?”祝沅晞来了兴致,转头问道,“谁在教瑾安?”

    祝瑾安答道:“是锦衣卫的沈怀铮沈同知。”

    祝沅晞想了想,似乎是对上了人:“那个武进士?我说呢,这宫里哪号人物有教长公主的本事。”

    “瑾安若是想学,怎么不来找皇叔?我可是每年狩猎都拔得头筹的。”

    虽然这是也不是个好问题,但两相比较,祝瑾安意外地不怕得罪祝沅晞了。

    虽然这位韩王时有不正常之举,但祝瑾安此时很感谢他的到来。

    至少自己不用惹得太后不悦,不用吃那道兔肉了。

    “瑾安想着皇叔定是贵人事忙,也怕自己资质愚笨,若是怎么都学不会学不好,岂不是坏了师父的名声?”

    祝瑾安说完,太后又道:“行了。你要是闲着呀,就去教教瑾安,春蒐上瑾安若能猎得一二,就把那厨子赏你。”

    说话间新添的菜已经摆上桌。

    不用祝沅晞说要吃什么菜,厨子就能准备好送过来。看来祝沅晞是太后这里的常客,太后很清楚他的喜好。

    这回嬷嬷也不报菜名了。祝瑾安这才意识到,方才哪里是报菜名那么简单,分明就是一种暗示吧。

    “快别愣着了,等会菜凉了。”

    太后又看着瑾安:“瑾安啊,你喜欢哪道菜?”

    “莲心”、“留余味”、“乳饼”、“秀果”,祝瑾安绞尽脑汁,这几道菜别有深意,可究竟是一道菜一个意思,还是四道菜一个意思?

    到底该喜欢哪道菜?

    祝沅晞似是没有理会太后和瑾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他的目光巡视着桌上的几道菜,筷子反而没有伸向后上的那几道自己喜欢吃的——他夹起了一块蘑菇。

    不知怎的,瑾安灵光乍现一般回答道:“回姨母的话,这几道菜皆是美味。但若论最喜欢的,还是这道‘留余味’。”

    “是吗?”

    太后看着祝瑾安,笑了:“喜欢就多吃点。你看,再不动筷,都叫这个游手好闲的人吃了。”

    “太后真是偏心!”祝沅晞道,“我不吃就是了。”

    “你倒是耍起脾气来了。平日可不见你吃过蘑菇,来老身这里倒转性了?”

    “到了太后这风水宝地,自然什么菜都是好的。”

    祝瑾安心间一动,留心偷偷观察着祝沅晞——直到大家停了筷,一顿饭下来,他都没有再碰过那道“留余味”。

    难道他方才是为了帮自己才吃了那道菜?

    撤了饭菜,又闲聊了几句,太后便要歇息了。祝沅晞先一步走出去,离了仁寿宫,祝瑾安快步追上他。

    “皇叔。”

    祝瑾安右手压在左手上,双手放至腰的左侧,右脚后撤,微微屈膝。对停下脚步的祝沅晞行了个万福礼。

    “多谢皇叔。”

    祝沅晞沉默不语,等瑾安快要站不住时,他双手一背,迈开腿往前走:“这次倒是知道叫皇叔了?你谢什么?”

    “谢皇叔提醒我,该选哪道菜。”祝瑾安跟上他,“皇叔根本就不吃香菇,是吗?”

    祝沅晞再一次停下来,凝视着祝瑾安的脸。

    祝瑾安被他盯着,只觉得背后发冷,像是被蛇缠上了一般。她慢慢地向后挪了半步。

    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祝沅晞勾起唇角:“你想多了。”

    “只不过是那香菇被切得让人心生怜爱,又被汤汁淋过,看起来格外诱人,因此想尝一口罢了。”

    祝沅晞接着道:“对了,那锦衣卫教得如何?不如还是皇叔来教你吧。”

    祝瑾安一时语塞。

    虽说很感谢他,但也完全不想和他有什么往来。正想着怎么回绝,问话的人倒是毫不在意她的回答,直接转身走了。

    回到宫中。庆云把从太后那里带回来的茶拿了出来,还附带了一套茶具。

    “这是太后赏赐的影青瓷茶具。说是这套茶具能更好地把果茶的香味透出来。”

    庆云拿起一只茶盏给瑾安看:“殿下你看这坛盏,真不愧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确实,好茶还需好的器具来配。”

    祝瑾安低头欣赏起来,这套影青瓷茶具造型稳重,比例匀停。她拿起茶盏对着烛火一看,烛光下的影青瓷通体剔透,釉里还藏着细小的纹路。

    “太后对我真的很好。”

    “现下也睡不着,索性把这茶烹上,咱们仨用用这素肌玉骨的茶盏。”

    雪晴听了很开心,提议道:“要不要婢子准备些茶点?方才那阵仗,殿下一定是没吃饱!”

    “还是你懂我,快去吧。”看着雪晴的笑容,瑾安的心也稍稍放晴了。

    “那婢子也去清洗茶具了。”

    庆云端着茶具跟在后面,她叫住雪晴:“殿下宠你,你就失了分寸?”

    她提醒到:“尊卑有别,何况这是太后的赏赐。”

    “姐姐教训的是。”雪晴看向瑾安投在窗子上的剪影,“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个婢子一走,屋子里变得空落落的。祝瑾安弯着胳膊,把头靠上去,趴在矮几上,整个人的思绪飘浮在云端。

    她突然觉得很累。

    自从重新拥有了这条命,很多时候她都是紧绷的。

    前世去了西内时,基本没人搭理,就是没去西内的时候,和宫中众人也是往来甚少,有事了她们才会想起她。

    这样一比较,瑾安忽然明白了延瑞为什么想拥有自己的府邸。

    庆云回来了。身后跟着端着茶点的雪晴。

    把茶具在矮几上摆好,二人看着庆云行云流水的烹茶手法看出了神,直到她只斟了一盏茶递给瑾安。

    祝瑾安疑惑地看向她:“你们不用吗?”

    “多谢殿下美意,但婢子们身份低微,怎么能和殿下一起品尝太后的赏赐呢?”雪晴看向祝瑾安,“这么珍贵,看着殿下你吃,我们就很高兴了。”

    瑾安想了想,若再提此事,在她们看来,很可能是在为难她们了,便调笑道:“这茶点可不是谁赏的,你们看着我吃,就忍得住?”

    “那就多谢殿下了!”两个婢子行了个大礼,这才吃了起来。

    看着雪晴的反应,瑾安心中有了猜测。她端着茶盏,里面飘着的花瓣,看似自由自在,实则只需外力轻轻一吹便要上下浮沉。

    她抿了一口茶,再开口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听不清:“庆云,韩王是你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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