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被酷热折磨得十分难受的和尚在列队时,看到箩筐里碧绿的梨子,早已垂涎欲滴。如今,梨子分到手,各人即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不到一会儿,似犁庭扫穴、风卷残云,如果是往日,已吃到梨核处便将它丢掉了。但是今天,众僧都将梨核咬了再咬,吃了再吃,一直到各人面前仅剩下六颗小得不能再小的梨核方肯罢休。

    这一回,五祖坐在茂密的菩提树荫底下,也像寺里的所有僧人一样,将那六个梨子全都吃掉了。

    神秀心中犯疑:“本来,分梨子吃是平常事,每年都要分几次,但为什么这一次五祖如此的重视呢?”

    就在神秀摸不着边际之时,五祖突然站了起来,对神秀说:“开始打钟。”

    “俗语有云,寺院里是晨钟暮鼓。为什么在这正午时分,五祖蓦地兴起了打钟的念头来了呢?“神秀更感到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侧着脑袋问五祖,“是安排什么人去打钟?”

    五祖捋了捋长髯,道:“全寺院的人,不论他是僧还是俗,不论他年长还是年幼,全部都要到钟楼那边去,每人敲六下钟。”

    “好。”神秀站到高台上,将五祖的话大声地再传了一遍。

    传完话后,神秀返到五祖的身边,问:“师父,该谁第一个去敲钟?”

    五祖神色庄严地向神秀道:“你是寺中的上座首徒,当然该是你第一个敲钟啦。”

    “好,好,多谢师父栽培!”神秀满心欢喜,五祖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向全寺院的和尚宣布,自己是五祖之下的第一位继承人。

    钟楼在大殿旁边,而大钟在二楼吊挂着。

    “来,我领你们前往。”五祖走在最前头,神秀随后,后边紧跟着长长的队列,鱼贯而行。

    踏着木楼梯,神秀上到钟楼。

    一口儿千斤重的铁铸大钟高吊在钟楼的梁上,与平日不同的是.这钟起码比往时吊高了五尺,人跳起用手也摸不着。那根柯木造的坚硬钟槌也不见了。

    神秀环顾四周,眼睛搜猎了好一会,才问五祖道:“师父,钟槌呢?”

    五祖微摇脑袋:“我也不知道。”

    “没钟槌怎能敲钟呀?”神秀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法敲就不敲吧!”

    神秀无奈地:“这……”

    “下一位!”在神秀沮丧之时,五祖已操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大叫起来。

    跟随着神秀后面的也是东禅寺十大弟子之一的智达,他应声走到大钟前。

    有如江水的后浪推着前浪,时不待我,势不饶人。神秀不再敲钟就要让给下一个。

    后面的人要上来了,神秀像被戳穿了皮球一样泄了气,只好苦着脸,垂头丧气地走下了钟楼。

    不久,满怀希望的净达、智达站在大钟下,翘首望了望,也是叹息了一声,如神秀一样,苦皱眉宇,一脸无奈地从钟楼走了下来。

    东禅寺的其他和尚一个个怀着兴冲冲的心情走上钟楼,却又是耷低着脑瓜,扫兴地从另一头走了下去。

    那口经历了数百年的古钟,高高地悬吊着,目睹着它下边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不声不响,那种气氛,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沉寂。

    和尚的长长队列快要消失了,五祖举目望去,那个舂米磨粉的徒弟慧能默默地站在队列的最末端,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自信。

    轮到慧能了,他把目光迎向五祖,小声问道:“师父,是敲六下钟吗?”

    “唔。”五祖颌首点头,“你能敲六下钟吗?”

    慧能点了点头:“能。”

    五祖:“那你就敲吧。”

    “好。”慧能用右手从斜里伸进了灰黑的袍服内,掏出一个东西,向高悬在钟楼的大古钟掷去。

    “当——!”

    接着,慧能连续再掏出五个东西,向古钟掷去。

    “当——!”“当——!”……

    六下洪亮而悠长的钟声从钟楼上传了开去,把呜叫的蝉儿也吓飞了,把栖息在菩提树上鸟儿吓得飞得远远的。

    全寺院的大小和尚都大吃一惊:“是谁能把那古钟敲响?”

    神秀的心里一震:“难道这个人能插翅飞上敲钟?”他拨开后续的人群,飞步奔上钟楼,只见地板上躺着六个梨子。

    那些已裂开的梨子,仿佛似张开的嘴巴,正朝着他嘲笑,神秀的心有如针戳。

    五祖正站在一边,拈长髯向着慧能微笑。

    那仍在山谷荡着回音的钟声,似乎从耳膜钻进神秀的五脏,震得他十分难受。

    在神秀看来,这哪里是六下简单的钟声?这分明是黄钟大吕,天鼓雷音!这是向自己敲响谋夺禅宗宝座的警钟啊

    山中的清晨来得特别早。

    铺满草地的冷霜与露水是那么的晶莹,又是那么的冷峻。

    山雀,开始在枝头啁啾不停了。

    东禅寺敲响了晨钟,全寺的和尚先后来到厨房。

    今天的早点是每人三个煎饼,这是寺院例常的食物。

    这煎饼煎得金黄脆香,和尚们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啃着煎饼。

    慧能拿起煎饼,心中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平日,五祖是不会来厨房吃早点的,但今天…他思忖了一下,就把煎饼放到嘴边,咬了起来。

    吸取了“分梨”教训的神秀,对五祖今天早上的到来心存戒备,他望着手中的三个煎饼愣了一会儿,心中嘀咕起来:“今天早上会不会又来一个‘煎饼掷钟’呢?不会!”神秀知道五祖不会重复做那种事的。把煎饼留着不吃?

    神秀的眼光四下搜索,他透过攒动的人头,望向在那边的梧桐树下。

    慧能与神清正在吃着煎饼,手中还拿着一个剩下的煎饼。嘴里的煎饼咀嚼完了,慧能又将手中的那个煎饼塞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咬,吃得太急,似乎是噎着了,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大,使劲地往下咽。

    神清见他这个样子,笑道:“看你,吃得如此狼狂,当心被噎死了。”说着,伸手到慧能的背后,替他轻轻地拍着。

    好不容易,慧能才将噎着的煎饼吞了下来,再慢慢地咬着手中的煎饼。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嚼得津津有味。

    慧能与神清吃完了煎饼后,用手拍了拍肚皮,一副吃得饱饱的样子,再把左右两只手掌拍了拍,到那边洗手去了。

    神秀心中悬吊起的大石才放了下来,此时觉得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便把煎饼送到嘴边,“三下五落二”,很快把三个煎饼都送到肚子里去了。

    一会儿,值日僧抬出几大桶白粥来,从桶里冒出热气腾腾的白烟可以推想,这些粥是多么的滚烫。另一些和尚又抬出几箩筐的大碗与汤匙。

    那位平日贴身的小侍僧空净搬来了一张靠背大竹椅,置于粥桶面前。

    五祖手捋过长须后,端坐到靠背大竹椅上。

    东禅寺近千和尚鸦雀无声地望着五祖。

    五祖的如炬目光向周围逡巡了一下,提高了嗓门:“今天早餐还有一个任务,每人吃三碗白粥,但有一个要求——”他拖长了声调,刹住了话头。

    众僧齐声地:“请师祖明示。”

    五祖将声音的节奏吊慢,变得一字一音:“食完三碗白粥后,各人的面前不准有粥水洒落地上。”

    众:“是。”

    听到五祖这样讲,神秀心中暗喜:“那个慧能,体格瘦小,饭量不及自己大,刚才已偷窥到他吃煎饼吃得饱饱的,如今,他那瘦窄的肚子,怎再吃得下三大碗白粥呢?这回的胜利是非己莫属了。”于是,他一个箭步,先行走到五祖面前。

    其他和尚也倒识趣,东禅寺的“上座”大师兄还未有动作,谁敢抢先行动,占那风头呢?

    神秀向五祖施了一个礼,振振有词:“师父,这回是轮到谁人先吃?”

    五祖:“论资排辈,还是该轮到你作带头人。”

    “多谢师父器重,徒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神秀说完,低头弯腰,顺手抄起一个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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