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你快看!这有个妖精!”小韭兴奋地叫道。
赵珺迷迷瞪瞪地醒来,发现小韭双手捧着还在梅花瓣里酣睡的阿彻,“呃,小韭,这不是妖精。”
此时,腊梅精阿彻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看到小韭,吓了一跳,立刻飞到赵珺的肩膀上,“我最讨厌熊孩子了,快滚开!”
小韭生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我才不是熊孩子呢,臭妖精。”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吵起来,赵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解释道:“小韭,他叫阿彻,不是妖精,是我的……”
赵珺犹豫了一下,她和腊梅精阿彻是什么关系呢。
“姐姐,我知道了,是你的‘坐骑’对不对!”小韭兴奋地说道,神仙都有个坐骑,青牛、玄坛黑虎、九头狮子什么的!
赵珺:“……”
阿彻:“……”
小韭叹息道:“就是太小了。”
阿彻嘶吼道:“不!许!说!我!小!”
一夜北风紧,不知几时又下起雪来,地上已经积了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
赵珺打开了门,便闻得一股寒香拂鼻,恰是嫩黄色腊梅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
此时,听闻前殿有动静,心下有些诧异,这大清早的,谁来敲门?
开了门,原是一个老妪。
老妪笑道:“姑娘,你是看守香火的人吧?”
“俺是特意来给灶神爷烧点银钱,可否方便?”
赵珺连忙将老婆婆请如殿中,“方便,方便。”
老婆婆拿出了祭神用的香火、纸银钱、还有灶神爷最爱吃的糖瓜、米糕,她跪在蒲团上,对着泥塑的灶神爷像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心心念道:多谢灶神爷帮俺家寻回了老黄牛,愿灶神爷保佑俺家家宅安宁、六畜兴旺。
赵珺如今是灶神爷,自是听到了祈愿,她拿出一个屠苏袋赠与了老婆婆。
这屠苏袋,是赵珺前日闲来无事所做,从医馆买了一些屠苏,装入小布袋中,再用五色线扎成“四金鱼同心结子”、“百事吉结子”,同时,里面还塞入了一张红纸,上面有她亲手写的一个“吉”字。
如今她是个神仙,亲手写的“吉”附有她的仙气,有祛除邪魅,化解不顺,增添福禄的效用。
老婆婆看到那屠苏袋,十分高兴,说回去一定要将屠苏袋悬挂在门额上。
她从竹篮中拿出一大块腊肉,塞到赵珺手中:“姑娘,你一个人看守香火辛苦的很,这是俺自家晒的腊肉,你炒着吃,香得很!”
盛情难却,赵珺便收下了。
因是除夜,街上往来行人不多,赵珺的早食店,开了一会也就歇业了。
倒是有不少人前来皂君庙祭拜,都是感谢灶神爷,都是些找回钱袋子、家中酱油瓶子忘记放哪的小事,但寻常百姓居家生活,不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赵珺给每个前来祭拜的人都送了屠苏袋,大家得了之后十分高兴,又拿出了自家准备的年货,有腌制的各色寒菜,炒糯米,三白酒、鱼干、年糕、还有一大块风干猪腿肉,不到半天的功夫,赵珺竟收到了不少年货。
约摸到了晌午,前来祭拜的人才渐渐少了,赵珺得空,给神殿捏了个清洁诀儿,自去厨间用神火煮了一锅赤豆糯米粥。
再将老婆婆送的那块腊肉洗净,用水焯了,擦干,切成大片,用家中现有的蒜薹,一同炒了,加入少许的盐和酱油调味,便是一道家常美味的蒜薹炒腊肉。
别人给的寒菜切成小块,撒上白糖、麻油,稍微一拌,便是一道清爽的小菜。
“吃饭啦。”赵珺将赤豆糯米粉、蒜薹炒腊肉、拌寒菜放入木托盘中,一同端了出来。
小韭已经摆好了碗筷。
阿彻扑闪着翅膀叫到:“我的呢,怎么没有我的份!”
赵珺惊讶:“你一个腊梅精,难道还要吃饭?”
阿彻:“当然啦!我自是要吃饭!”
阿彻是个馋嘴的小妖精,但他谗的不是俗世间的饭菜,而是赵珺所烹饪的料理里蕴含着的仙气,他打量着,多吃些含有仙气的食物,才能快点长大。
要不然只能和小韭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厮混在一起,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因家中的碗筷对于阿彻太大了,赵珺还是用竹叶给他编成了一个小碗,用竹子做成了小小的筷子。
饭桌上,小韭与阿彻两个人喋喋不休,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吃完饭,收拾停当,赵珺看着外面还有天光,便去集市上买了二斤猪肉,还有五六根大葱,她前世是个北方人,除夕晚上定要吃饺子的。
此时汴京城,还不时兴吃水饺,她曾经在夜市上见到过“水晶角儿”,与其说是水饺,更像是馄饨。
因是除夜,汴京街市上年味极浓,贩夫走卒尽卖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等年货;商铺竞售锦装、新历、诸般大小门神、桃符、钟馗、狻猊、虎头及金彩缕花、春帖幡胜之类,为市甚盛;小贩沿街叫卖“锡打春幡胜、百事吉斛儿”等吉祥物,“以备元旦悬于门首,为新岁吉兆”,“又有市爆仗、成架烟火之类”。[引自《东京梦华录》]
赵珺买完了东西回家,雪下得更大了,天也暗了下来。
她正冒着风雪行走,见自家皂君庙前有一男子立在门前,他黑色的大氅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先生,是要祭神吗?”赵珺问道。
那男子转过身来,两人二目相对。
是他?赵珺惊讶,正是那日拦下她的张叔夜。
“原来是张大人……”赵珺垂首低眼问道,“请问张大人有何事?”
张叔夜见到赵珺,他瞧着她只穿了极为单薄的衣服,青丝上都沾染上了薄薄的雪花,皱了皱眉头,“怎么穿如此单薄?”
赵珺没反应过来:“啊?”
张叔夜轻咳一声,“衣衫单薄容易风邪侵体,姑娘可要多穿些。”
赵珺:“……多谢大人关心。”
她如今是个神仙,自然不惧风雪,这位大人真是爱操心。
张叔夜沉默片刻,见她一直低着头,随口扯了个慌:“我要受了家中祖母的嘱托,要前来祭神,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赵珺打开了门:“大人请进。”
张府老太太在暖阁中打了个喷嚏,看了看琉璃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皱了皱眉头,唤过贴身丫鬟:“大公子呢,怎么还没归家?”
那丫鬟给老太太换了一个汤婆子,笑道:“今天是除夜,大公子当着开封府府尹的差,照例要在城中巡视,给都城的贫民们发放福钱,要到天黑才能回来呢。”
朝廷担心贫困人家无钱过年,便会让官吏在除夜这一天发放福钱,张叔夜作为开封府府尹,自是要到现场巡视监督的。
老太太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家中子弟自要恪尽职守为官家分忧,不过叔夜这孩子忒实诚了,你瞧瞧这外面的风雪这般大,唤个小厮嘱咐他,今日要早点归家。”
老太太不知道,她的宝贝大孙子现如今会拿着她扯谎泡妞了。
府尹大人发放完福钱,原是要回家,但见家家洒扫门闾、贴春牌、换门神、挂钟馗,一派谐和景象,便下马独自步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东水门附近的皂君庙。
他哪里是要祭神,只不过是想看一看那名唤作赵珺的姑娘。
一连几天,他天天吃这姑娘卖的鸡蛋煎饼,还是双蛋的,那夜在州桥夜市中,他又被欧阳慕嘲笑,跟个痴汉一样跟在她身后。
他并非青涩少年,虽未娶妻,早已历经风月,但从未像这次让他手足无措。
他也说不出,她到底哪里吸引自己,只是那双时而狠辣时而柔情的眼睛,还有那她身上十分熟悉的感觉,令他十分安心,就像是几年前戍守在边疆,思念家乡时洒在城墙上的如水月色……
他沉声问道:“这段时间,可还有人来寻麻烦?”
纯属没话找,这段时间,丽春院惹事的地痞流氓几乎都被他塞到了狱中,丽春院也消停了,自是不敢再寻这姑娘的麻烦。
赵珺摇摇头,“这神桌上有银纸钱、金元宝、香火,赵大人请自便。”她恭敬地说,便下去了。
张叔夜哪里是要祭神,不过是想见她一面,见她这就要走,不由得说道:“姑娘请留步。”
赵珺看着他:“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有些口渴,请问庙中可有茶水?”
赵珺淡淡一笑:“小人这就去拿茶水,大人请稍后。”
若是欧阳慕在场,一定会嘲笑,万花丛中过,半点不沾衣的张大人,哪去了?
赵珺走后,张叔夜打量着神殿,虽小,但十分整洁,也极为暖和,除了有神殿里特有的香火味,还有一股幽暗的梅花香气。
罢了,罢了,既然来了,自是来许个心愿吧。
张叔夜立在灶君像前,双手合十,暗自祈愿,一愿我朝繁荣昌盛,边疆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赵珺汗颜:我就一小小的灶神爷,这愿望太大了,管不了。
张叔夜继续祈愿:二愿祖母福如东海,松鹤长青。
赵珺:嗯,待会给他一个屠苏袋,保佑他祖母身体康健。
张叔夜:三愿……赵珺姑娘,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赵珺走进神殿,蓦然听到这个祈愿,脸上一红。
世人多是向她祈愿,却从来没有人为她祈愿。
这位张大人,真是爱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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