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春分那日,烧烤店中生意极好的。

    阐员外又和京城七少们来烤肉了,听闻赵珺在花朝会夺魁,特意带来两只鸭子庆贺,“赵掌柜,这两只鸭子你收下,治一桌筵席来,我们哥几个还来喝酒。”

    赵珺笑着收下两只还嘎嘎叫的鸭子,寻思着怎么吃,又给京城七少们送了一盘新作的太阳糕。

    古人云:“春分祭日,秋分祭月。”

    春分这日,赵珺几人又做了许多太阳糕,一是用来作为“春糕”祭祀,二是应节的小糕点,用来赠与老食客们。

    这太阳饼又叫做太阳鸡糕,以江米为糕,上印金乌圆光,用以祀日,绕街偏巷,叫而卖之。做法也简单,是用以糯米制皮,内包枣泥馅,馅中还加入了白瓜仁及秘制桂花,既有五谷丰登的寓意,又满足了人们食疗的要求。

    包好的小饼上锅蒸,蒸熟后后用木印章蘸上可食用的胭脂红,印出太阳或是小鸡的形状。

    做好太阳糕,赵珺便用油纸包着,用麻绳捆着,街坊邻居都送了一份太阳糕。

    烧烤店地处州桥夜市的犄角旮旯,周围商铺有卖酒的、有卖面的、卖豆腐的、卖酱菜的、卖杂嚼的,起先食客们往这边来的少,生意不大好,自从烧烤店开张后,食客们多了,其他店铺生意也渐渐红火起来。况且赵珺常常向他们家买酒、买酱菜、买豆腐,因而和街坊邻居关系极为融洽。

    她先是给贩酒的孔大爷送了一包太阳饼,孔大爷回馈她两小坛春分时节新酿的酒,说是“春分日,酿酒拌醋,移花接木。”

    赵珺又给卖酱菜的何大姐送了一包太阳饼,何大姐赠与了她许多酱菜、霉豆腐、虾卤瓜,大姐喜道:“赵掌柜,俺家的霉豆腐、虾卤瓜配粥,那滋味是美的很呢!”

    最后一包太阳饼,赵珺赠与了烧烤店隔壁卖豆腐的鲁大娘。鲁大娘见她来,忙请里面让座请喝茶。赵珺店中一应豆腐,全都是从鲁大娘家中买的,鲁大娘十分感激她照顾自家生意。

    鲁大娘豆腐铺子虽说地处偏僻,但是比州桥夜市上几家豆腐店都要好吃,她家的的豆腐可以用称勾挂着都不会碎,但吃起来又很嫩,十足的豆香味。

    赵珺笑着说自己店里还忙,就不喝茶了。

    鲁大娘忙拉住赵珺的手,问道:“赵掌柜,大娘问一句,你可愿意盘下我这豆腐铺子吗?”

    赵珺一愣:“大娘难道不做这买卖了吗?”

    鲁大娘皱纹纵横的脸上浮上一朵红晕,却毫不扭捏,爽朗地说道:“赵掌柜,不瞒你说,俺要回老家结亲去了,不在这汴京城待了。”

    鲁大娘原是山东人,爹娘原是做豆腐的,娘死后,她爹就把她卖给人牙子换酒喝。后被人牙子辗转卖到了京城里大户人家,得主家开恩,放了出来,便在京城开了一家小小的豆腐店勉强糊口。

    鲁大娘没嫁人,生意虽小,开销也小,小半辈子攒下了不少钱,便买下了这小小的豆腐门脸,外加后面一个小院,四间房子。

    半个月前,鲁大娘瞧着街上一个挑担的卖油郎颇为眼熟,仔细看去,竟是村里的王大哥!一问才知,村里闹饥荒,王大哥便来到这汴京城过活,他孤苦半辈子,也没成亲呢。

    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鲁大娘和王大哥原本就有些情谊,几十年过去了,又在他乡遇到,就如同天雷勾地火一般,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就像掉入了蜜罐里一样,你侬我侬,当下说好了,不在汴京城待了,回老家成亲!买两亩田,盖两间房子,不比在汴京城强?

    鲁大娘说罢,脸上没有少女的娇羞,却是一种“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豪迈之情。

    赵珺听后,忙给鲁大娘道喜。

    鲁大娘笑着说道:“赵掌柜,我唯放不下的,就是我这豆腐铺子,热剌剌地关门,也对不起俺那些老食客们。”

    “俺问一句,你可愿盘下这豆腐店?”

    赵珺略一思忖,便说道:“大娘,您开个价吧。”

    鲁大娘便说:“姑娘,若是别人,我这店定要三百两才买,只是你,俺只要二百八十两,且你家是开个食肆的,若是不嫌弃,俺这点豆腐的手艺,也都尽传与你罢!”

    赵珺环视一周,笑道:“大娘,且等我回去和大家商量商量。”

    “买!肯定要买!”大家伙一听,这价格也划算,况且离得又近。

    赵珺笑道:“别的倒还罢了,我且瞧着那四间可以住的小屋子甚好,干净,明亮,大家挤在皂君庙也不是个事,尽早换个地方住。”

    大家欢呼起来,总算能住在一起了。

    商量完,赵珺就带着现银去和鲁大娘交割。虽说价格已是极优惠的,但一下子花出去二百八十两,赵珺也是肉疼,好在近来店里生意不错。

    爽快地交割完地契、房契,鲁大娘又亲自传授做豆腐的独门技巧。

    古语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做豆腐自然是繁杂的工作,做出一块豆腐,工序有选豆、泡豆、磨浆、滤浆、煮浆、点卤、定型。

    鲁大娘一一讲来,选豆子要选老一点的黄豆,这样豆香味才浓郁。最吃力气活的,便是滤浆环节,也叫“过大罗”,将用石磨磨好的豆浆用极细的罗布过滤,这样做出的豆腐口感才顺滑。

    煮好豆浆,到了最重要的工艺——“点卤”。这里是豆腐师傅技艺的精华,点多了太老太硬,点少了嫩的夹不住,要极其有耐心,并且要把握好尺度,鲁大娘毫不藏私地细细讲来。

    鲁大娘笑着说道:“定型后,这豆腐就算做好了。”

    又问道:“两位可知道我家的豆腐何为和别家吃的不一样吗?”

    赵珺和邬敬临摇摇头。

    鲁大娘颇为自豪地说道:“是因为我后院的那口井!几十年前,我尝了这口井的水,就想好了在这开家豆腐店。”

    原来汴京城多用的是黄河、济水、汝水河水,这家豆腐店中的小院内却有一口老井,也不知是谁开凿的。

    鲁大娘舀了一瓢井水,赵珺和邬敬临尝罢,笑道:“这水果然清甜!”

    原来这口井水,便是鲁大娘豆腐的独门诀窍。

    五日后,卖豆腐的鲁大娘和卖油郎王大哥启程,雇了一辆驴车,摇摇晃晃地回老家去了。

    夕阳西下,赵珺看着小小的豆腐铺子,心中感慨万分。

    邬敬临问道:“掌柜的,你还打算开豆腐店吗?”

    赵珺摇摇头,“豆腐制作太过繁琐,咱们就做够店里用的就行。”

    卜至道问:“这家店,你打算做什么?”

    赵珺略一沉思,笑道:“不如,就单独开辟个小地儿来喝茶!”

    豆腐店很小,摆不下几张桌子,就专门腾出一个小地方用来喝茶、吃糕点、与三五好友闲聊,岂不美哉?

    别人到还罢了,柳兰舟眼睛亮闪闪的:“这个想法好!”

    阿彻嘲笑道:“一边撸串,一边喝茶,真怪你能想得出。”

    赵珺笑道:“嘿嘿,雅俗共赏嘛~”

    天黑了,万家灯火,州桥夜市逐渐热闹了起来,赵珺笑道:“咱们准备营业啦。”

    赵珺却瞅见桌子上还剩下一包太阳糕,突然想到,这几日张叔夜似乎很久没来了。

    赵珺唤来一名闲汉,准备让他跑一趟开封府,把这包太阳糕给张叔夜送过去。

    正巧,欧阳慕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赵珺伸着脖子看了看,随口问道:“欧阳大人,张大人没和你一道来吗?”

    欧阳慕斜溜了赵珺一眼,说道:“赵掌柜,你还不知道吗?叔夜就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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