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珺一路小跑,手中摇晃一张白纸,气喘吁吁地说道:“他不是你们青丘的人啦,是我店中的外卖小哥,你们可不能偷偷把他带走哦。”
那一纸契约飘过来,黑白判官接过一看,果然白纸黑字上写着宁婴要给赵珺打五十年的工,双方均以按下了手印。
赵珺心中庆幸,店中伙计都签有文书合同。前两日她正欲和宁婴签订文书,他却嫌事多,口中嚷道“掌柜的,随便你怎么写”,他便在一张白纸上按下了自己的狐狸爪印。
也多亏有了这一张白纸,她可以随意书写,出门前想起这条不成文的规定,连忙将印有狐狸爪印的文书合同拿出来,提笔写了五十年的期限。
青丘国明令禁止子民不可私自下山,但若是有狐狸愿与其他神仙定下契约,作为坐骑、或是神宠,名义上已经归主人所有,不再是青丘国的子民了,便不受限制。
虽说成为他人的坐骑、神宠有损尊严,但往往可以获得大大的好处,曾经太白仙君就以一百枚仙丹聘下了一只八尾狐狸作为神宠看守香炉,那一百枚仙丹,可抵得上千年的修炼了,也是相当划算的。
那黑判官说道:“若这孽畜只是一个三尾杂毛,自当是归属灶君大人处置,但他是赤血九狐,对我青丘国安定有极大的威胁,我二人务必要将其带回到青丘,交于国君。”
白判官:“灶君大人,此契约做不得数。”
赵珺一听这话,不由得聚集仙力,这一场斗法是少不了了……
局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却听到一个狂妄的声音说道:“呵,难道青丘国是背信弃义之人?”
来人竟是白虎神君,他有意释放出威压,那极为压迫性的仙力,让黑白判官喘不过气来。
赵珺泪流满面,有一种以为自己要被群殴,没想到自己大哥来了之感,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抱紧白虎神君的大腿。
又有一个嚣张的声音说道:“就是,就是,宁婴是三尾的杂种,还是什么破九尾狐狸,于我们又有甚么干系!他和我们掌柜的签了契约,生就是我们店中的人,死也是我们店中的死狐狸!”
来人正是阿彻。
宁婴十分感动,却不由得分辩一句:“……我可还没死呢。”
紧接着,又有许多人来了,七嘴八舌地说道:“哪里来的恶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汴京城里抢人。”
说话之人是卜至道。
邬敬临也抄着两把菜刀说道:“你们两个不要欺人太甚!”
溪望怀中抱着桃木剑,不说话,紧紧地盯着那黑白二人。
柳兰舟也来了,她手中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卷念着:“根据大宋律法,你二人闹市之中强抢良人,依律当斩。”
大家都来了。
赵珺惊奇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阿彻颇为豪气地说道:“掌柜的要跟人干架,我们都来给你壮壮气势。”
赵珺:“还有白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白虎神君哼了一声,“你是本大爷罩着的小弟,要是有人打你的脸,不就是打我的屁股吗?”
赵珺:“???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得劲?”
他们一伙人站在宁婴的身后,颇为豪气地说:“小狐狸崽子,哥儿几个来帮你了!”
宁婴呜咽一声:“你们不怕我是狐狸精吗?”
他们笑道:“你好几次都露出狐狸尾巴,我们早就知道了,但掌柜的说你是个好人,那你就一定是个好人。”
娇娜眼泪蓄满了泪水,十分感动:“小婴,你有这么多好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赵珺将众人护在身后,对着黑白判官二人笑道:“二位大人,我们对青丘国的内务不感兴趣,但正如二人所见,宁婴这小狐狸崽子是我店中的伙计。”
“无论是仙界、还是人间,你二人私自把他带走,可说不过去。”
黑白判官皱眉头,确是如此,况且对方有两位深不可测的仙君,他二人可不是对手。
赵珺见他二人还有疑虑,便说道:“不如请二位仙君给青丘国帝君带句话,宁婴和我签订了五十年契约,这五十年里我会看着他,不让他迈进青丘国一步。五十年之后,便悉听尊便。”
“如何?”
黑白判官对视一眼,这的确是个折中办法,五十年虽对凡人来说是大半生,但对神仙来说不过眨眼一瞬,料定那孽畜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黑白判官:“如此甚好,我二人定会讲话带给国君。”
又看向娇娜:“请帝后与我二人一道回去。”
听到这话,宁婴刚要发作,娇娜摸着他的脑袋安抚,说道:“我与灶君大人还有要事商量,你们先回去。”
又冷笑一声:“怎么,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黑白判官:“既如此,请帝后务必在太阳落山前回到青丘。”
二人乘了云彩离去。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白虎神君猛地一巴掌拍在了赵珺身上,赵珺“哇”的一声把憋在胸腔里的黑血吐了出来,好受了许多。
白虎神君嗤笑一声,“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硬接招,真丢人。”
赵珺知道白虎神君是帮助自己把淤血吐出来,嘿嘿地笑了,嘴上却十分犯贱地说道:“哟,白大人,你身上好香啊,闻着像是柔福帝姬最爱用的芙蓉露,我是不是坏了大人的好事——”
话还没说完,白虎神君又是一巴掌。
赵珺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心中暗骂,这小老虎下手忒重了。
众人都松懈下来,都知道宁婴与娇娜有许多话要说,便打着哈气嘻嘻笑道:“咱们家去,明儿还要开店呢。”
赵珺临行前语重心长地交代:“宁婴,有没有箬糕,又有什么打紧。”
今日一别,又知何日可再次想见?
众人离去了,空荡荡的野外,只留娇娜和宁婴二人。
娇娜将宁婴的狐狸脑袋按在自己怀中,哽咽说道:“小婴,可伤到哪了吗?”
宁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娇娜,你别回青丘,和我在一起吧。”
“我会给你一个家。”
娇娜浑身一颤,她多么想要抛弃一切这么做。
但她不行,她贪婪地嗅着宁婴身上的味道,柔声说道:“小婴,若是我私自逃了,我的族人便要遭殃。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置我的族人不顾。”
宁婴沉默,她还是不肯吗。
“小婴,见到你有这么好的朋友,我真的放心了。”
“小婴,忘了我吧,你已经有家了。”
说罢,娇娜就狠心将宁婴推开,脚生七彩祥云就要离去。
身后的宁婴却生出了万分勇气,大声说道:“娇娜,我爱你!”
“五十年!我一定会成为青丘国最强的狐狸!”
“我一定要把你从他手中抢回来,”
少年撕心裂肺地喊道。
“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把你带走!”
少年的爱,纯粹的爱,不顾一切的爱。
他的世界只有她。
七彩祥云上的娇娜的身影微微地颤抖,她似是等待这句话,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漫漫岁月,若是没有爱,活着无非是一具行尸走肉,活着,死了,又有甚么区别。
神、妖、人,说到底,他们都只是禽兽,得上天眷顾,学会了仙法,自以为是脱胎换骨,却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他只要她,她也只要他。
其他的一切,都统统见鬼去吧!
她回身,脸上已是挂满了幸福的泪珠,她一边跑,波涛汹涌,紧紧抱住宁婴。
她在他耳边低语:“我不需要等到‘总有一天’。
“我要今天,就是这一天。”
汴京城外一百里地的云雾谷,因地势奇特,终年云雾缭绕。
在这谷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过薄薄的云雾,金光般倾洒而下。
有两只狐狸,一红一白,一公一母,沐浴在金光中嬉戏。
两只狐狸的大尾巴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天地为证,日月为媒,其情可鉴,其痴可叹。
宁婴怔怔地说:“阿娇,你好美啊。”
娇娜嫣然一笑,落下一吻。
“阿娇、阿娇、阿娇。”宁婴只不断地呼唤着,幽幽山谷,回荡着他的声音。
宁婴只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春水涌动的海洋,他快要溺水了,唯有紧紧抓住她,她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宁郎……”娇娜俯视着他,她浑身似火,如浴火重生一般。
她不再是如同一个摆设的娇娜帝后,她是他最为挚爱的阿娇。
山谷中的清风拂过,一株临涧独自盛开的芍药花轻轻摇曳,清风吹落了一片花瓣,逐水而去。
夕阳西下,州桥夜市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烧烤店中,宾客满盈,客人们高谈阔论,觥筹交错,交杯换盏,一片生意兴隆景象。
一桌大老粗们进入进城贩卖新鲜药材,见天色已晚,便相约到州桥夜市最有名的灶神爷烧烤店吃烤小石子烤肉。
一群人吃饱喝足便开始闲扯淡:“俺村里胡二爹家的小侄儿今日去云雾谷那旮沓地去采龙须草,瞅见了有两只大狐狸在那打架咧。”
“先是红狐狸在上,到后面便成了白狐狸在上。那俩狐狸竟是打了一天咧!”
众人好奇道:“可不咋地,俺们也听说了,那云雾谷因那俩狐狸打架,竟平地生出一座小山来,俺村里的老人起了个名,叫做‘野狐狸山’。”
烧烤店中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茶童过来倒茶,好奇地问道:“那到底是红狐狸赢了,还是白狐狸赢了?”
“俺们也没瞅真切,好像是白狐狸赢了,那红狐狸被揍得吱哇乱叫。”
小茶童哈哈大笑,“那红狐狸好歹是个公的,可真丢人。”
“咦,你这娃子,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那红狐狸是个公的?”
这时,听到一个清丽的声音喊道:“灶君大人。”
众人一听这声音,骨头都酥了,都拿着眼觑,只看到一位妩媚至极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红狐狸崽子。
那贩卖药材的大老粗们只觉得这女子十分眼熟,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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