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黑暗中,认识很难察觉到时间流逝的,不知道漂泊了多久,前面隐隐有亮光。
幸堾接着微弱的光检查陈小雨的伤势,看不太清楚,但是还有心跳,跳动速度偏快,大概是失血过多引起的。
摸了下她的后脑勺,湿漉漉的一片,也不知是血还是水,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幸堾将外衣脱下,把袖子撕下来,幸好她这衣服已经穿了大半年了,本来也就有些脱线,不然她还真是不一定撕得下来,用袖子包住她的头,但愿她能撑住,可别路上就不行了。
河水流淌的动静渐弱,竹筏缓缓向前,闯进了那散着升生机的世界。
骤然袭来的光线刺得幸堾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缓了一下,眼睛这才没那么难受,一抬眼,她就远远看到了熟人,那人弯着腰,背着比人还高的背篓,背箩里的草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这虎背熊腰的,可不就是不久前才见过的李大龙。
幸堾两眼一亮,高兴坏了,刚刚还在愁人怎么处理,她现在两腿还有点颤,委实是扛不动这人了,而且村里没有大夫,当下救人要紧,但是会驾车的李老把式如今她是万万不敢去找的,没成想这就遇上了熟人。
\"大龙!李大龙!\"
走在山路上的人听到声音,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却是没有看到人。
\"看这里,后面后面!\"
幸堾使劲的挥舞着手臂,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李大龙转过头去看,这才发现山下的河流上飘了一个人,他也没看清那人是谁,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他背着背箩,从山坡冲下去,离得近了这才发现是谢家那小子。
见他走近了,幸堾跳进水里,将陈小雨抱起,\"快,快帮忙接下人,太沉了!\"手簌簌地打着抖,几乎要坚持不住。
李大龙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人,罢了,将人放在雪地上,通过手上的触感,察觉到这人是个姑娘家,瞬时红了脸。
\"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这人是咋地了?\"
看清眼前的情况,李大龙吓了一跳,这谢家小子像是落水狗一般,衣发尽湿,形容狼狈,几缕头发贴在脸上,这且不说,还带着个血淋淋的人,白布裹着大半张脸,漏出来的下巴全是血水,看着分外可怖。
幸堾这才发现自己好心给陈小雨止血,没想到裹了个寂寞,伤口没裹上,倒是把脸遮得个严实,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溶洞里太黑了,基本上只能靠手感,反复裹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一塌糊涂。
尴尬地笑了一声,她赶忙将自己的袖子掀开。
看到白布下露出的脸,李大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瞬时胀红起来,激动地扑过去大喊道:\"小雨!\"
但是任凭他怎么呼喊,那人都一动不动,宛若死去。
李大龙看向幸堾,愤怒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小雨她……\"说到这里他嗓子发紧,竟是再也说不下去,巨大的惶恐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看着粗犷魁梧的汉子竟是红了眼眶。
幸堾强行拽开他作乱的手,不让他再摆弄伤患,\"一会儿我在跟你说,我们现在要找个大夫给她看伤,再耽误人就真没救了!\"
李大龙抹了一把脸,将背箩丢下,背箩里的草洒落出来,铺了一地,他打横抱起昏迷的陈小雨,\"俺们去找李老把式叔,让他带俺们去集镇。\"
幸堾脸色一变,连忙阻止,\"不可以!把小雨害成这样的就是李老把式,我们去找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闻言,李大龙呆滞了一瞬,似是不敢相信。
幸堾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把那话说了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怀里的姑娘,\"那俺们去村头,找俺老舅,他那也有车。\"
说罢,他抱着人,脚下生风地飞奔起来,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个纸人,看得幸堾直呼好家伙,这姓李的都是大力怪咋滴。
两人匆匆离开,留下一地狼藉。
没过多久,旁边的树林里窜出一道人影,那人佝偻着背,像是背了一个锅在背上,枯树枝般的手上攥着一条蓝色的破布料,他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染了血的雪地和倒在一边的背箩。
鼻翼翕张,手背上的青筋微微跳动,似是愤怒到极致,\"到底是谁……\"
天空放晴,断断续续飘了一早的雪停了,难得有了些阳光零零散散地撒下。
李富贵正趁着有些许阳光将阴潮的被褥取出来晾晒,手上的被褥却是突然被人夺了去。
\"诶嘿,那个小兔崽子不要命了……\"
话没说完,就看到自家外甥抱着个人,大小伙子硬是哭得花了脸,他旁边站着谢家那个白净好看的小子,怀里抱着的正是自己的被褥。
一把抢回自己的被褥,闻问到:\"这是咋滴啦?\"这外甥打小就皮实,就算是惹了事被打,李富贵也没见他哭过。
\"老舅,俺们要去集镇,小雨要死了!\"
李大龙抽噎着,险些说不清楚话。
听了这话,李富贵这才细细看去,被外甥怀里人一身血吓得打了个哆嗦。
知道事态紧急,他没多说,反身就回了屋子,指挥着小儿子去牛棚里拉牛,平日里,牛都是在耕地,所以还得现套肩舆,一来二去费了不少时间,等他再出来,已经是一头大汗。
将左手拎着的衣服递给幸堾,他不好意思道:“你看你这都湿透了,我的衣服太大,就拿了家里小子的衣服,你将就穿穿。”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这昨儿才洗了收进来的。”
幸堾连忙道谢接过衣服穿上,大了点,不过好歹凉透了的身子稍有安慰。
随即李富贵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将一坨黑乎乎散发着味道的牛屎递到李大龙面前,\"伤口在哪,俺给她敷上,这个止血,不然等俺们到了,血早就流干了。\"
一路慌慌张张地跑来,李大龙哪里知道,他看向旁边的人。
幸堾嘴角抽了两下,这土方子先不说有没有用吧,味儿倒是有够重的。
见她指着陈小雨的后脑勺,李大龙连忙把人放地上翻过身,然后那黑糊糊地一滩就糊了上去,分量很足几乎把整个后脑勺都覆盖齐全了。
几人不再耽搁,赶忙出了门,李铁柱已经牵着牛车等在外面了,大抵是不怎么进集镇,比起李老把式那频繁往来集镇的有轿厢的牛车,这牛车只在后面加了个轮车,上面简单地搭了个板子,简陋得不像样。
将人放上去,在幸堾的指挥下,李富贵绕着村子走了小路,这才离开了甜水村。
路上,幸堾将陈小雨经历的事情仔细地说给了舅甥二人听,两人皆是瞪大了眼。
甜水村以前是陈刘李三大姓,村里的人不少都沾亲带故的,直到一年前附近的村落遭了山洪,不少人迁居过来,这才打破了这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李老把式和李大龙他们算起来还是三代以内的近亲,是李富贵的表兄,平时几家没少来往,据说李大龙小时候还在李老把式家住过好一段时间,以前关系很是亲近。
两人兀自沉默着,幸堾心里有点发紧,虽然都姓李,但是看李大龙这么紧张陈小雨,她真是没往这方面去想,如果他们不信她,或是将她交给了李老把式,那就真是大结局了。
半晌,就在幸堾思考要不要跳车时,李大龙开口了,他声音沙哑,垂着头像是一只落水的狗,很是低沉,\"其实……俺知道的……\"
他声音很小,李富贵没有听清,\"什么?\"
幸堾也看向李大龙,只见他紧了紧拳头,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啪得一声砸在车板上,\"俺知道的……俺知道李富成在打小雨的主意,俺好几次看到他用那种…种眼神盯着小雨,但是俺不相信,俺…俺要是…提醒小雨,她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他将头埋进臂弯,声音里似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他先是盯着刘喜喜,接连好几日跟着她,后来刘喜喜就成了傻子……\"
刘喜喜就是刘喜年家闺女儿,前段时间遇了害,救回来后就疯了,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家闺女儿,刘喜年对外称她是遇到了土匪让人打坏了头,至于村里人信不信就另是一说了。
李富贵震惊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事儿你咋不跟家里说!\"
李大龙揪着头发,哑声道:\"俺说了,俺跟俺娘说了,但是她不让俺跟别人说,她说李老把式叔当了一辈子好人,不能临到进土了把名声给臭了……俺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对小雨下手,他明明知道俺对小雨……\"
说到这里,他突然禁了声,似是反应过来什么,霎时就耳红脖子粗了。
见到这反应,李富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富贵猛的拍了一下大腿,急声道:\"糊涂,你糊涂啊!\"
幸堾以为他要责怪李大龙对李老把式的包庇,谁料,\"你瞅上谁不好,偏偏对这个陈小雨上了心,她家穷成那样儿,还是个身体残缺的姑娘,村里五旬鳏夫都不稀得她,你这要是让你娘知道了,她还不得被你气死!\"
抿了抿嘴,幸堾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很多父母在考虑子女配偶时优先考虑的就是对方的家境,条件,却忘了孩子提起那个人时发光的眼睛和滔滔不绝的分享。
父母没有错,他们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生活得轻松一点,可是,喜欢上一个家境不好或者身体残缺的人又有什么错呢,如果可以,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出生在富足的家庭,有健康的身体,有爱自己的父母,和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李大龙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把披在陈小雨身上的袄子往上扯了扯。
冬日的阳光穿过云层撒在几人身上,却没有人觉得暖。
不知过了多久,李大龙突然低低的说了一句,\"俺不管,俺就是喜欢她,只要她没事,俺就讨她做俺婆娘。\"
风声太大,他说得又极轻,李富贵只隐约听见几个字,倒是幸堾听齐全了。
\"别人都不知道她的好,俺就稀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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