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只记得自己彻底昏了过去,在冰凉的沁着寒意的地板上。等他恢复意识醒过来时,路司虞已经离开了。

    从开始被伤害的那一刻起,他的美梦就死了。昏过去的那一刻,他似乎获得了解脱。再醒来的那一刻,从那一刻算起,从此以后,不论过往,他都恨绝了路司虞。

    费力地咳了两声,不管心情和身体是怎样的难受,常青还是艰难地去卫生间给自己进行了冲洗。

    然后他翻出抽屉里两年前留下的体温计,夹在腋下,重新躺进了被窝。忽然有种想抱头痛哭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只吸了吸酸胀的鼻子,双手环抱膝盖,把脸埋进了暂时冰凉的被窝里。

    过了五分钟,把体温计掏出来一看,一路飙升的水银柱显示三十九度七。果然烧起来了。常青只好浑身疲软地爬起来找找看还有没有两年前剩下的退烧药。结果真被他找着了,过期了三个月,只够吃一顿的剂量,他想也不想,有总比没有好,他坐起来就着药,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杯热水,再用布泡了凉水贴在额头上给自己物理降温,然后不管不顾地睡死了过去,心里不停祈祷着那药会起作用。

    此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盼望着自己能快点好起来。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是过期药物的副作用作怪,还是常青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起了作用,他全程都睡得无知无觉,连梦都没再做一个,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他起床后,顿感身心舒爽,头脑清明,跟重活了一回似的。

    常青以全新的状态迅速投入生活,他用卡里这两年偷偷摸摸攒下的两千多块钱,依照“能省则省”的原则出门去给自己置办些了日常所需的用品。拎着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已经是下午,春日里的余晖像融化的金色糖浆,流淌在远处人家的屋顶,淋落在那些尖翘的树梢上,灌满栖睡着雏鸟的鸟巢,也有一滴粘在了常青的鼻尖上,带给他心头一股痒痒的感觉,也让人想要发自内心地微笑。

    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感受过华城的季节更迭了。在这座北方的三线小城里,常青过完了自己二十九年的人生,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熟悉这里的一切,对华城来说,他来往的身影就像是匆匆略过的一抹淡痕。料峭的寒意常常使常青忘记这是个春天,残雪融尽,草木都抽了新芽,马路边所有的花都在竞放,野狗追逐着野猫环绕树墩疯狂打转,来往的人一个二个的脸上都褪去冬日里那挨了冻哆哆嗦嗦的麻木,滋长出春天里的暖融融的笑意。

    常青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内心既满足又惶乱。

    回去吧,他想,再试着重新找一份工作。

    他住的小区,是十几年前建成的老小区了,小区里的楼层都不高,只有六层,因此也就没有电梯,楼层外围饱受了十几年雨打日晒的摧残,已经通体焦黄,楼洞的楼梯扶手老化得都炸了几层“鳞”,手摸上去,就得蹭一层“死皮”和灰。

    常青租的屋子在顶楼,因为是顶楼,上下都要爬最长的楼梯,房租大婶收走租金时又好心地退还给他二百,常青因此在心底感激了她很久。

    屋子是旧了点也破了点,但总归是个能遮雨挡风的好归处,他在华城,也算是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常青于是心情很好地拎着买来的东西爬上自己住的六楼,身子刚拐弯,眼睛就看到门口那堆七七八八的东西。东西上面,还垫着个白色纸条。

    他走过去,没去管地上的东西,先拿起纸条来看,他呼吸倏地一停,认出了路司虞的字迹,还没细看,手就自己快速动着把纸条撕成了碎片,丢了一地,堵在门口的那些东西接着被他用脚踢翻到一边,歪歪倒倒的,他看得出那都是些值钱的家用玩意儿,但还是厌弃地没再理会一眼。

    常青无不嘲讽地想,路司虞这是料定了以他老实的性格不会因为昨天的丑事闹出什么风波,所以才敢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企图用送礼物补偿的方式向常青道歉。可常青偏偏只觉得,路司虞现在整个人在他眼里都已经够让人厌恶的了,他送来的那些东西,和他的人一样,常青看了就觉得直犯恶心。

    常青转身把门锁好,虚脱似的靠在墙上,他想,路司虞从来都不觉得那是一场令人不齿的□□,在他高傲的认知里,那只是个受情绪左右后犯下的错误,而一个错误,有时只需要一份道歉就可以获得宽容与原谅。

    他为什么能够和这种人纠缠十一年,其中也少不了自己的诸多原因。

    只是发觉时毒瘤已种深,他再往外拔,能够顺利无事吗?

    连着过了几天,都没在周围发现路司虞的痕迹,可常青有时还会梦到那个男人的脸或清晰的影子,梦到他时,再寻常的梦最后总会变成噩梦,他挣扎着从中惊醒,大汗淋漓,重新闭上眼却再也无法入睡,常青就干脆坐起来,一个人坐在床边翻看手机,在深夜的寂静中,看新注册的邮箱里有没有哪个公司准备录用他的文件。他睡不着,干脆给自己放点歌,有时候灵感主动来找他,他就打开文档继续写未完成的小说故事。

    这样简单而平凡但时有难眠的日子过了几天,常青再收到路司虞信息时,他恨不得马上冲到他身前,不管不顾先一刀劈了那混蛋,再了结自己。

    那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写着:“我每天都会欣赏一遍视频里的阿青,我很喜欢你向我坦诚的样子。”

    他颤抖着手指回复说:“我会报警,你个疯子。”

    那边接着回复:“我会在那之前,把视频发给你的父母。”

    常青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他按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这通电话的电波好像被人遗弃在了不知名的时空裂缝里,仅剩一段使人神经错乱的留白,常青忍不住捏紧了耳边的手机,在不知不觉的用力间攥白了手指,他脑子里一塌糊涂,如果真的被父母看到那段视频,他不敢往下想。

    “嘟——”

    “是阿青吧。”电话通了,路司虞接的,跟他说话的语气里含了些笑,像是料到常青会打来,听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你想怎样?”常青不想废话,干脆单刀直入。

    “你回我身边来,从此以后,老老实实。”路司虞改了严肃的语调,跟他提要求。

    “你觉得这样揪着我有意思吗?路司虞,我对你没感情了,我只恨你,恨不得亲自剁了你。”

    “呵呵。阿青,不管你还爱不爱我,我始终是爱着你的。从十一年前开始,就爱着你了。”

    “少恶心我了。”

    那端的男人邪恶地轻笑起来,常青听见他拿开话筒,对着旁边轻唤了一声:“过来。”便有一阵脚步声移近。

    然后是衣料互相纠缠在一起的声音,还有拉链声。

    “刺激吗?阿青。你会不会每天都在想念?”

    (此处省略死活过不了晋江审核的五百字过程描述)听得常青头皮发麻,额角的血管突突乱跳,那日的经历暗影般逐渐笼上心头,常青开始(省略三个字)地呼吸,但摄入的氧气不足以让他保持意识的清醒,他忘了扣掉通话,继续默认那端的路司虞折磨着自己的神经,常青张开嘴,再次深深地进行一次次呼吸,他觉得脑子快炸了,耳边充斥着(省略)却难掩(此处省略,请读者自行想象)的声音,眼前的影像逐渐扭曲,常青看到了自己,那日他伏身于他被(继续省略过不了审的描述)情景,历历在目,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忘不掉,他活得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

    “阿青真美。阿青,我好爱你。”常青听出路司虞把身下的那个人当成了自己,再听见路司虞无比(省略)的嗓音,就像淋了涂满细菌和病毒的唾液的棉花,不仅黏腻且肮脏至极。

    “路司虞,你怎么不去死。”

    “我爱你。”路司虞对常青愤恨的话语置若罔闻,只自顾深陷(省略)之中不可自拔。

    “马上回我的公寓来。今晚之前,我要见到你。”说完,路司虞挂断了电话。

    常青几乎没有了神志,他甚至很难记得路司虞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他行尸走肉般走到茶几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放着的那把水果刀,他还没用过那把刀,但已经不自主地开始在脑海中调动着藏于记忆深处的一些被压制下去的念头。

    他拿起那把刀,刀柄攥在手里是如此的衬手,然后有些急切地挽起袖子,翻转手臂,此时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内心有些兴奋,他把刀刃轻轻搁到皮肤上,划了一下,轻微的刺痛感就像蚂蚁用尖牙拧了他一下似的,不至于太疼。但足够让他接受刺激从而保持清醒。

    他划得并不深,只是细微的一道小口,血珠是点点从皮下渗出来的,红色玛瑙一样,排在他伤口边缘的血珠一点点变大,他看得入神,内心那种焦灼无力也渐渐平复下来,转变出一种身体和精神上的餍足感。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也想过,这可能是种病,但是病也好,是瘾也罢,他之前也没告诉过任何人,细细想来,这个毛病还是在他上中学时开始表现出来的,他记得那时一个傍晚,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大家都走了,他蹲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怀里抱着扫把,鬼使神差地从裤兜里掏出那把平时用来削铅笔也用作防身的小刀,露出自己光白的小臂,轻轻割下去。(请不要模仿!!!)

    那种心情他从未得到过,就像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放肆地大喊大叫,就像在黄昏后的原野上自由地四处打滚,就像一个人躲在暗室里拼命嚎啕哭泣。

    一直以来,他都在压制,他就是电视剧里那个被人把头按进水里只能拼命憋气的倒霉蛋,在体内氧气将要耗尽的一刻,蜷在灰暗角落里的他看着自己满是划痕的小臂,感觉不到一丝切肤的痛苦与惊慌,反而慢慢从脸上变化出一个恍然的轻笑,有些幸福又自我感动地想,是我自己救了自己。

    路司虞每一次的强迫与威胁,都是在逼着他朝深渊行进一步。

    晚上八点刚过一刻,常青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本来抱着电脑看久了有点出神,手机铃一响给他吓了一跳,寂静如野的房间里,心脏的跳动都跟着扑通扑通加快了速率,常青怔愣了一下,半拖半挪地探出身子去够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盯了一下,没接也没挂,直接按了静音,面无表情地一扬手,手机就飞着甩到对面沙发上去了。

    都不用他细想,陌生号码,一看就知道是路司虞打来的。

    路司虞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每隔半小时就给常青拨上一通电话,顺便也附送一条短信,然而这些做法都没能得到常青的理睬。

    因为常青在九点刚过的时候就已经爬上床早早地睡下了。

    这一夜,他冷汗淋漓,手脚冰冷怎么也捂不热,差点死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里。

    而路司虞这边说到做到,常青当晚拒绝接受他的一切电话短信,始终没去赴约的态度已经表明了,随他路司虞折腾,爱怎么样便怎么样。

    第二天早晨,公司的员工看到路司虞人坐在办公室里,面色阴沉,眉峰微蹙,一言不发,跟生意上亏了几个亿似的,精明的助理躲在一边的电脑屏后,缩头缩脑,屏声息气,他做路司虞的助理有两年了,看得出此刻上司的头顶正集聚乌云,只差电闪雷鸣,事实的确如此,路司虞只觉得自己留给常青的最后一丝耐心也马上要耗尽了。

    路司虞的脸色摆了一上午,一上午,他什么正事也没干,坐在电脑前,手里端着手机,不断查看时间,看上去很焦躁,中午十二点一过,谨小慎微了一上午的助理只听见上司那边“哐啷”一声,他被结实地吓了一大跳,魂儿都飞出去半截子,但也不敢太大幅度地扭头去看,只能尽量用眼角的余光去接触,路司虞把手机砸在办公桌上,力气之大,怒火之盛,直接将手机整个砸成了粉身碎骨,助理惊惧到后背冷汗直冒,尤其是在瞥到路司虞收起了那一脸的阴戾,反而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冷笑时。

    “出去。”冷漠到冰点的命令语气。

    助理从椅子里僵直地起身,怀里抱着一打文件,战战兢兢逃也是的地开门出去了。

    路司虞随手打开桌前的电脑,调出两个聊天对话框,鼠标落在u盘里标着“备份1”的视频文件上,进行拖拽,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的情况下点击了发送。

    “给过你机会了。”他笑得妖异,眼看着那两个视频文件的传送进度一点点上涨,一股惩戒性的居高临下的致命快感在胸中四溢弥漫。

    不会放过他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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