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醒来的第二天,路司虞没去上班,助理等了他一上午,打了无数个电话,路司虞一个都没接,最后,五十多岁的路老总出马,给路司虞打了电话。
路司虞接了父亲的电话,那边上来就一通怒吼:“不去上班,助理电话也不接!你当开公司是干什么,过家家?!”
路司虞一听到他爹训话就头疼得要死,又不好顶嘴,只能尽力敷衍:“我有事。”
“你有事?我特么的还不知道你!又在哪个场子里混得丢了魂了吧?这我也不管,你赶紧给老子滚回去上班!”
路司虞被训得开始烦躁,也懒得再跟他老子掩饰,干脆把车往路边一停,换了个手拿手机,直接摊牌:“我找常青呢,公司你先交给小李,要么你自己去管,我”
路司虞话还没说完,路老总先跟个火药桶似的被点炸了,在电话里嗷嗷:“你放屁!扔下整个公司不管,你特么跑去找个什么小情人,路司虞我是不是教育过你玩玩就行,别来真的!你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呢!”
“我就是听你的话,玩玩,玩玩才特么终于把人玩丢了!他丢下我一个人跑了!”路司虞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说着说着直想哭,好不容易忍住了情绪:“华城我都快翻遍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没出息的货,你气死我算了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你说你要什么样的情人没有,非得揪住一个不放了?!路司虞,你是脑子坏了,还是中了什么邪?!给老子清醒一点!”
“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爱他!我这辈子也非他不要!”路司虞坚决道:“反正我一定要找着他,而且我话说在前面,爸,要是找不着常青,这个班,我以后就不上了,这个公司,我也不稀罕要了!爱谁要谁要!”
说完,路司虞直接扣掉手机,掐断了路老总火山喷发般的咆哮。
“阿青你在哪儿啊?我想你了。”路司虞把脑袋靠在方向盘上,闭了眼,自我喃喃道。
第二天,路司虞就从公司辞了职,准备满世界找人。路司虞首先猜测常青不会出国,他目前应该还在国内除了华城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这样路司虞的搜索范围就可以缩小至国内,而不是全世界,但他意识到,即便是这样,想要顺利找到常青,希望也将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渺茫。隔天,他就带上两个信得过的自己人,相继去了和华城相邻的几个附近城市,在每个地方,他都尽量停留足够多的时间,但结果总是令他失望,一无所获。
路司虞当然知道自己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找人办法很笨拙,但他能怎么样?常青就像一滴随时准备“隐身”的水,路司虞哪怕稍一走神,他就悄无声息地流到海里去了,他走得无声无息,简直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有时,路司虞在晚上躺在某个陌生城市的宾馆房间里,沉浸在墨汁般绸浓的幽寂夜色里,枕边空空落落,他会忽而从心底产生一种无依无靠的委屈感,好像真的有人狠心夺走了他的全世界。
有时,他也会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情。路司虞总希望这样的好梦能做得长久一点,哪怕让他不知不觉地死在梦里,只要常青还在,他愿意永远都不要醒来。
后来,一个早晨,路司虞还在宾馆的床上睡觉,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这一个月来为了找常青,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睡得太晚,睡眠很浅,老做些稀奇古怪的梦,而且第二天总是醒得很早,醒来后天都没亮,但很少能有再睡着的时候,可这天早晨,他醒来一次后,勉强又睡下了,睡了不到十分钟,就很不幸地被电话吵醒,当时意识正朦朦胧胧的,还以为是做梦,路司虞伸手想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起来眯着眼缝举到脸上一看,是个显示来自y城的陌生号码,他脑子正糊涂着也没多想,只觉心中登时一顿烦躁,咒骂了一句,反手就给挂了,接着他刚把手机扔枕头边,又响了。
路司虞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忽然不受控制地想到刚刚瞥到一眼的电话号码下面显示的“y城”。然后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眼,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扭头去摸起手机,接了那通电话。
“哪位?”他沉声道。
对方是个女人,一张嘴,那骨子里天生的妩媚劲儿就要跟着溢出来了似的:“路小爷,听声音还能认出我是谁么?”
路司虞猜到她应该是曾经和自己有过关系的某个女人,但跟他有过关系的女人太多了,他怎么可能一一记得。
“我还真没听出来,这么久没联系,美女找我是有事?”路司虞忽然放松地笑起来,那在通话时变得模糊不清的男音里带了些很具魅惑力的磁性。
他不管这女人是否是在有意诱导他,他一点不慌,身为情场老手,不管是应付男人还是女人以他的经验,都绝对显得游刃有余。
那边呵呵地笑起来,笑得矜持得体,笑够了,又道:“路小爷是在找人吧?”
“美女是怎么知道的?”路司虞直觉她打电话来的目的就是为此。
“xx公司的王总跟我说了一嘴。”
“你跟王总关系不错?”提到王总,路司虞心里就有数了,这女人十有八九是他在外边包养的一个小情人。
女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转到重点上:“路小爷,您要找人,我说不定能帮上点忙哦。”
路司虞干脆倚靠在床头的靠枕上,眼睛虚虚地望着房间的雕花墙面,闻言瞳孔骤然一缩,继而又慢慢放开:“条件是什么?”
“呵呵,路小爷不仅长得帅,人也聪明。”
路司虞嫌恶地笑起来,这好端端夸人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偏偏带着股让他感觉怪恶心的味道。
“怎么谈?你想在电话里说还是”
“见面谈吧,路小爷。您来y城见我,相约酒吧。”
路司虞料到她会提出见面,也好,当面说得清楚,而且既然是老地方,他反倒能待得自在。想到y城,路司虞心底的某一处会忽然变得柔软起来,连嘴角勾起的一抹讥诮之意都不自觉地因想到了某个人的面容身影而逐渐化为轻柔温暖的甜蜜。
当天晚上八点多的飞机,路司虞飞到了y城。
下了飞机,穿黑西装的男人拎过路司虞手里包,询问:“老板,我们先去酒店还是”
路司虞揉了揉疲惫的眼角,道:“直接去酒吧。”他跟那女人约好了晚上九点钟包厢见。
女人本来正靠着皮沙发坐在那里啜饮手上的鸡尾酒,见到路司虞一行人,不起身,只是悠悠转了转杯口,恭维里又掺了些调侃:“路小爷果然大排场,见我一个女人,还要带上俩保镖。”
路司虞只瞥一眼,就认出她是先前的哪个了,不过是年轻时留下的一笔桃花债而已,想到,讥诮一笑,放到现在,他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但若是为了找常青,他是不介意跟她多废话几句的。
对女人揶揄般的语气,路司虞不予理会,迈着长腿往旁边沙发里一陷,直入主题:“钱,我带来了,管够,但你,是不是先表表诚意?”
“路小爷,您要找的人,就在y城。”女人抬眼看着他,似乎想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路司虞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骤然一紧,他在来的飞机上就想到了,现在一经确定,果然人就在y城。
“我要的是具体位置。你懂吧?”他眼神示意手下,手下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走过来递到他眼前。
路司虞两指随意夹着卡,不慌不忙:“我这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你拿走的。”
“那路小爷考不考虑再加点?”女人精明地转了转一双茶色的眼珠,脸色绯红,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喝了多少,不过那副得寸进尺的模样在路司虞看来,就明显有些不太聪明,甚至是愚蠢了。
“加!加多少都行。只要你给我一个具体地址。”路司虞当她的面轻笑起来,笑得满脸醉意浓的女人有些飘飘然,挪着屁股就要往他身边靠。
一股酒气混合着她身上艳俗的脂粉香水味,熏得路司虞直想反胃,直接先拿手糊她一脸然后掀桌子走人的心都有了。
女人手水蛇一样缠住他的胳膊,直着身子嘴巴往路司虞耳边凑,气息灼热,黏腻地不成语调:“在我左边口袋里,你摸摸看啊。”
路司虞强忍着想打人的情绪,伸手去掏她貂毛上衣的左口袋,掏出一张纸条来,打开看,是一串地址。
“路小爷,您还记得我,对吗?您记得我是谁。”女人像猫一样趴在他身上嘟囔。
路司虞拿到东西,下一秒猛得把那不知好歹的女人从自己身上扯开,像扯开一只吸盘全张覆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鱼,退开一步,十分厌恶地脱掉被她蹭过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眼中满是阴戾地盯着眼前仰在沙发上眼神迷离不知情况的女人,恶狠狠地想,凭你也配跟我要价?然后跟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把卡扔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
上了车,路司虞想了一下,嘱咐说:“先回酒店。”
既然已经知道常青人在哪里,他反而不像先前一样急着要把人带回自己身边了,他想看看常青离开他之后,是怎么一个人生活的,他想看看这个被他圈养在身边十一年的男人,离了他,究竟能不能行,想到这里,路司虞幽沉如墨的眼眸里倏地多了一丝森然的气息,他似乎笃定,常青一个人会过得不好,而他也一定会将人重新绑回自己的身边,在忍受了长久的思恋之苦后,路司虞意识到,他将无法容忍爱人继续躲避自己,更无法想象那久远到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分离之痛对于自己,将是怎样的一种摧毁。
哪怕他会恨自己一辈子,路司虞甚至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不禁苦笑,却感到真切的悲哀,这浓墨重彩却又不易察觉的悲哀在他心头转瞬即逝他终究是个有点“疯病”的人,他觉得可以舍弃身外的一切,变成孑然一身,但唯独那个人,是嵌进他肉里的,流在他血管中的,是他到死也不放手的,这么一种难以言表的存在。
路司虞便去常青家附近的地方等,他一颗心全挂在常青身上,但接连等了三天,都没见到人。他不死心,只觉得是运气不好,等到了第四天,白天,路司虞按着地址找到了常青的住址,他站在楼道里,面对那扇房门,想敲,犹豫了一下,又没敲,四周空寂寂的,喘个气都能听见回响,这逼仄的环境使他不自在,但他知道这个时间,常青大概已经出门了,家里没有人,路司虞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工作,他也想象不出常青会做一份什么样的工作,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连出去找工作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门口被人细心收整好的一袋生活垃圾,路司虞忽然感觉心被什么戳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抱有怎样的感受,他只是有点不理解,常青一直以来希望的只是这样一种生活?
他在门口兀自站了一会儿,等到对门那家忽然有了动静,一个大婶出门来扔垃圾,看见他,先吊着眼皮瞥了一眼打扮,然后判断出是个大款,克制地从脸上拼出一个笑,试探问:“你找这家的小常?”
路司虞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末了,点头:“嗯。”他一直不太习惯和这种上了年纪的大婶讲话,家里一个整天不安生的母亲就够他头疼的了。
“他出去上班啦,你可以过了八点再来找他,他一般是那个点回来。”她说的八点,是晚上八点。
路司虞又看着那袋垃圾,忽然问:“他一个人,过得辛苦么?”
大婶在一边正对着他那张脸看来看去,觉得这小伙子帅得眯眼,见他开口跟自己搭话,话瘾也上来了,垃圾也忘了扔,跟他滔滔不绝地唠起来。
那大婶算是把邻着的这几家大到家族历史小到鸡毛蒜皮的事都给摸索清楚了,路司虞问什么,她答什么,简直是知无不言。
到了傍晚,差不多快六点钟的时候,路司虞出了小区准备离开,他其实也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大学城的这几条路他熟得不能再熟,只是心里觉得乱糟糟的,没心情逛,想到了那中年大婶跟他提到,常青家里最近总来一个男人。他只觉心中一震,当下脸色就阴沉下去,像罩了层乌云似的,他才离开多久,常青竟连下家都找好了?接他的班?越想越不爽,路司虞沿着小路往下走,满脑子只想着赶快把常青弄回自己身边,彻底断了惦记常青的那傻逼孙子的念头。敢动常青一根手指头,路司虞无法接受,疯狂地咬牙愤恨道,他一定,把那孙子给跺了。
正走过一家大型超市,路司虞双眼一定,脚下不自觉地停了,目光像藤似的不断抽长,透过沿街的玻璃展示窗,紧紧地锁定在了靠近里侧货架的两个男人身上。
另一个他尚且还没认出来,但那个并肩走在陌生男人身侧,举止中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一边和对方说着话,脸上一边展露着亲切笑意的清瘦灰衣男子,正是使他朝思暮想,难忘难分的常青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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