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芸的车和摩托一起,都在店门口停着。
虽然闹了点不愉快,但老五还是勤快地给亭芸修车去了,常青回房间收拾自己回家的行李了,他准备收拾了才发现,其实自己没什么要带的,只有一张存了些工资的银行卡,他要交给父亲。
他这次回去,还有一件想做的事,那就是去母亲的墓前看一看,给她磕个头,跟她讲讲自己最近的生活。
母亲最疼爱他,她在天上一定时常会牵挂起自己的孩子,就像常青在人间,不论走到哪里,也总是想念着天上母亲一样。
后来他无事可做,便走到外面来,跟亭芸一起看老五修车。
亭芸的车是辆敦实浑方的二手面包车。看上去开了也有些年头了,但看亭芸的紧张程度,她还是挺拿这车当个宝贝的。
亭芸很委屈:“它毕竟是陪我任劳任怨了八年的小坐骑啊。”
常青说:“只是扎了胎而已,问题不大。”
亭芸猫着腰问蹲在后车轱辘那边的老五:“怎么样?到底是不是扎了啊?”
“这还用问吗?铁定是扎了啊!你看看,垮得跟个臭脸皮似的。”老五拿手戳了戳瘪掉的胎面。
除了以前考驾照的时候掌握了该掌握的,对于汽车修理方面涉及到的常识亭芸一概整不明白。
“nnd,这才几天啊,又扎了。”亭芸咬牙切齿地骂。
“我老早就想说来着,你以后开车能不能捡点好路走,咱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怎么就净爱走那些个险辟的弯弯路”
老五觉得还没数落过瘾,又开始:“还有,咱本来眼神就不好使,开车的时候能把眼瞪大点不!我亲眼看着都好几回了,那路上但凡有片瓦大的碎玻璃渣子,你就拐着弯地偏得往上边压,你当你轮胎是铁打的啊?”
“行了你少bb!怎么办吧!”亭芸不想听他数落。
老五无语:“能怎么办?送修理厂呗。我还能给你拆了换不成?”
亭芸耸肩:“也是,换胎这种活你个大老粗可干不了。”
“我糙我这暴脾气。”
亭芸把钥匙丢给老五:“那你帮我把车送修理厂去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忙,走不开。”
老五接了钥匙,没说什么,等于是接受她的委任了。
常青在一旁看着两人交谈的过程,感觉得出亭芸跟老五的关系的确挺要好的,就像他和周楷一样,在别人看来,他们应该也是一对很好的朋友。
这种有朋友陪在身边的感觉,是挺好。
“常青,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亭芸脸上有种出远门旅行前的兴奋神情。
“你想好了没?真的要跟我去?”常青问。
亭芸倚在门边说:“真的啊。”
“明天或后天的吧。你行不?”
“行,那怎么去?”
“火车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票,等我看一下。”
常青坐在床边用手机检索车票,亭芸好奇地凑过去看,看了半天,发车的时间都在半夜,常青没什么问题,他赶晚上的车都快赶出习惯了,只是亭芸有点不太愿意的样子。
“好晚啊,怎么都是半夜的车?”亭芸别扭道。
常青:“是啊,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亭芸坐在他旁边沉思了一会儿,看表情变化,她是陷入了纠结,半晌过后,常青正打算买票,亭芸忽然按住他的胳膊,眼睛一闪一闪的,像个孩子一样兴奋道:“我们自驾回华城怎么样?”
“开车回?”
“是啊!开我的车!”
理论上没问题,华城离这里并不远,常青和亭芸都有驾照,一个人开累了就换另一个开,顺利的话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开到华城,但问题是——亭芸的车,能不能撑得住这样长途的折腾,这相当于是赶一匹即将步入退休行当的老马跑完全程马拉松。
“我担心你的车毕竟离着将近快一千公里呢。”
亭芸有点伤心:“别这样!我对我的坐骑很有信心,你也要相信它呀!”
常青不禁想,到了l城后,要不是在老五的旅馆里遇见了亭芸,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流浪呢亭芸是个好姑娘,也是他的贵人,一直以来,她都帮了他太多。
常青不想扫她的兴,便说:“好吧,那我来出油费。”
“就这么说定了!”
亭芸张开一只手掌伸向常青,常青微笑着伸出自己手掌,跟她对拍了一下。
亭芸的兴奋劲儿又起来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决定自驾游,还是和常青在一起,真是太有纪念意义了!”她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起来,甚至忍不住手舞足蹈的,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像回到了那个充满这青春活力的十几岁小姑娘的年纪。
老五把车子弄走后,中间隔了一天,车子就被修好拖回来了。常青看出来老五这人办事挺踏实也很靠谱,对他自然而然地多了些信任的好感。
老五把车在原来的位置停稳后,把车玻璃摇下来,胳膊架到窗沿上,跟亭芸说:“这回可修好了啊,换完车胎,我按你的要求又让人把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老化的零件都给换新了,这回钱可真花了不少得亏不是花我自个儿的钱,要不我得疼死了!”
“去去去。”亭芸打开车门要把人赶下来,看着脱胎换骨的“新车”心里美滋滋地嘀咕着,他还坐上瘾了。
“哎,你到底是要干嘛呀?”
亭芸装傻:“什么干嘛?”
“再装!”
“嘿嘿嘿,老五。”亭芸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摸着方向盘,春光满面地道:“我要自驾游啦。”
老五吃惊地扶着下巴:“自驾游?你?是不是跟那个小哥儿?”
“嗯呢?”
“你俩成了?”
亭芸无所谓地说:“没有啊,我们现在是朋友吧。”
“不是你店不开了?”
“关几天,死不了。”
“那你们去哪儿?”
“去常青老家,华城,他说要回去看看。”
“我糙,”老五一个没忍住:“你们这就见家长啦?”
“天哪,这算见,见家长啊,我怎么都没想到呢?”被老五这么一说,亭芸腾地红了脸。
见家长啊想想就更激动了。
老五板着车门:“亭芸,我一直把你当自家妹妹,哥认真地问你一句,你真看中他啦?”
亭芸难得乖巧地点点头。
完了,他自家妹妹这回是真坠入爱河了。
“但我总感觉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也对你有意思啊”老五摸着下巴认真地思忖。
“他现在不喜欢我,以后说不定就喜欢我了呢,再说了,常青都决定留在l城了,我跟他有的是时间相处”亭芸想了一下,又道:“退一步讲,他就算永远都不喜欢我,我跟他当朋友我也愿意,他就算最后娶了别的女人,我也会真心祝福他的。”
“呦!我们家亭芸心胸这么宽广呐?”老五不禁冷笑,搞不懂这女人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美女的心思你别猜!总之你个没文化的大老粗是不会懂的。”
“切,什么美女我这个大老粗还懒得懂呢。”老五把车门给她拍上,转身走了,伸手在脑袋后面挥了挥:“别忘了把修车钱转我啊——记得早去早回。”
亭芸乐哼哼地拔了钥匙跳下车来。
车子修好的第二天清晨,不到七点钟,两人准备出发,亭芸最后检查了一遍店里的门窗,然后落下帘子,在底部上了把大锁。
常青在车里看了亭芸一眼,她今天把衣服穿出了干练的风格,上身是敞开的黑皮夹克套一件针织紧身衫,下身是修身的牛仔裤,裤脚被绑进长筒系带黑色马丁靴里,算上那一头烫染过的长长大波浪,和脸上张扬而精致的妆容,十足的大姐头气派。
亭芸说l城的路他比较熟悉,所以第一段将由她开。
常青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见她收拾了不少换洗的衣服跟吃的喝的放在后座上,忽然感觉亭芸的心思其实还挺纤细周全的。
“好喽!咱这就出发。”
扭开钥匙,车子马上抖擞着“哼哧哼哧”地发动起来,亭芸又从车兜里翻出个镜面上盖了灰的女士墨镜,呵着气用袖子擦了擦,架到鼻梁上,弄出个很拽的表情,转头问常青:“我酷不?”
“太酷了。”常青很合拍地笑着附和她。
“姐就是这条街上最酷的girl!”说着一脚油门踩下去,面包车就稳稳当当地起步上路了。
车子开出了城区,快上高速的时候,常青打开了导航,按照接下来的路线,得先过个收费站,过杆的时候,坐在收费站窗口处值班的是个大姐,亭芸把车窗摇下来,一双刷着上扬睫毛的眼睛透过墨镜片,目光从上边溜着看人家那大姐的脸。
大姐本来正面无表情地给亭芸办手续,刚准备把卡递给她,手伸到一半,抬头猛地看到亭芸这副尊荣后,脸上一僵,嘴角不自然地微扯,有点忌惮,又有点怀疑。
亭芸叫她:“大姐,卡给我啊?”
那大姐才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又看到副驾驶上常青那张无辜善意的脸,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把卡给她,放行了。
亭芸摇上车窗,有点不满:“她啥意思啊?多看我好几眼。”
常青托着下巴跟她开玩笑:“可能看你有点不像好人。”
亭芸没忍住笑起来:“what?姐气质拽点就不像好人啦?”
开着辆其貌不扬的面包车,司机又是个穿夹克画浓妆戴墨镜,看人时表情拽得二五八万一脸不爽的女人,多个心眼的人还真容易想歪,以为她是去绑人的。
亭芸连着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到下个服务区的时候,常青和她换了开。他虽然很久没摸过方向盘了,但手感还在,车子在他的掌控下很稳当地继续出发了。
常青一握方向盘,嘴里的话就自觉地少了,谨慎得很,怕说话会分心,亭芸吃了包零食,又在车兜里翻找什么,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亭芸嘴里发出嫌弃的声音,当她翻出一颗化成黑浆的巧克力时,亭芸嘴里夸张地“呕”了一声,赶紧用纸抱住扔到路边闪过的一个垃圾桶里去了。
“我们来听歌吧?”亭芸问。
没等常青说话,她就摸出一个光盘,是那种“古早”年代的老光盘,盘面被东西划得一道一道的,斑驳不已,正面印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画质很粗糙,颗粒感严重,截取的画面定格在她拿着话筒,表情投入地张嘴唱歌的那一刻,亭芸两指捏着光盘放在头顶端详了好一会儿,觉得很是怪异,尤其是那上面标注的歌名,都是什么杀马特非主流啊,亭芸抖着恶寒,想,不过这倒是很符合上一任车主的品味。
亭芸抱着好奇的心理,把光盘推入车载音乐播放器,她这辆面包车跟前任车主一样,都属于比较“复古”的那一种款式,年代感比较重。
所以车上只有一款最原始的音乐播放器,亭芸按着按钮把播放器迟钝的“舌头”拽出来,放上音乐光盘,手动推进去,点了“播放”按钮。
“吱吱呀呀——”老鼠啃碟子的声音“咯吱咯吱”地传出来,听得人牙酸。
亭芸嘟囔:“什么鬼东西!盗版的吧!”
她受不了了,刚想按“退出”按钮,“嘎吱嘎吱”的魔音就陡然消失,下一秒切换到了正常流缓的音乐旋律上。
“不够带劲儿啊。是不是?”亭芸问常青的意见。
常青没觉得什么,说:“还好。”
她连切了几首歌,在她听来都是“半死不活”的调调,很不合她口味,干脆就把碟给退了。
亭芸倚着玻璃百无聊赖了一阵儿,后来就觉得困了,一声没吭就睡了过去,等路口红绿灯的时候,常青发觉车里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地落了静,转头一看,看见她把头撑在安全带上睡得乖巧而安静,就顺手从后座捞了件单衣给她盖住,又发觉她用来装酷的墨镜已经滑落到了鼻端,堪堪挂着,觉得她这模样倒难得地有点可爱,嘴边不觉地勾出一个暖意的笑。
红灯过去,绿灯亮起,车子开出去。
不知怎么的,常青在看见亭芸睡脸的那一刻,心里忽然有种很幸福的感觉,老天还是挺眷顾他的,这一路往返辗转,遇到的,都是能带给自己温暖的人,老天也想着看他尽快好起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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