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闲到时,  江熙沉正窝在椅子看书。

    萧景闲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腿架在桌子、书架在腿、后背舒舒服服地抵在椅子看书。

    他惯喜欢穿宽松柔软的衣裳,干净的雪白衣袂随着风吹在他靴下微微晃『荡』,让他显得十闲情逸致,  丝毫不像凡俗被烦恼困的人,到哪儿都能忙中都闲找到让自己舒服快乐的方式。

    他一方面很高兴很放,一方面……他娘的又有不甘。

    不甘他潇洒到这样,什么都不往去,  可这时候他要是不潇洒,  自己估计能急得火烧眉『毛』。

    “你还来干什么?”江熙沉冷冷道。

    萧景闲陡然听到这语气,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在江熙沉视角,他俩可能还停留在私底下吵了一架、大庭广众冷战、然后自己非礼他他聪明溜走的阶段。

    萧景闲忍着笑,装作什么不知道,  江熙沉半天没等到应声,  抬头往房梁那人看去。

    萧景闲不解道:“你怎么知道的?”他可没弄出一动静。

    江熙沉:“我在看书,着灯,忽然书一大团阴影,字都看不清了,  你觉得呢?”

    “……”原来是自己挡着他光了。

    萧景闲脸不红不跳地从梁跳下,  江熙沉道:“今儿是挡着我光了,明儿是不是把房梁踩塌了,把我压死了?”

    “……”好大的火气,  萧景闲道,“你希望我明儿来?”

    “……”江熙沉没搭他,  又继续低头看书了,萧景闲毫不尴尬,兀自坐到一边的椅子,  拿起他果盘里的李子就咬了一口:“你就没些别的爱好?每次来都在看书。”

    “我看书又碍着你了?禁足不看书,还能干什么?”

    萧景闲下意识就要喊“沉沉”,对他那张不说话时一脸冷淡精明相的脸,忍住了,莫名一笑,腾得就起来了,一个闪身就歪到了江熙沉案前,身倾着,几乎和他眼对眼。

    江熙沉挪着凳子稍退了退,不去对他视线:“干嘛?”

    萧景闲道:“咱们打个赌。”

    江熙沉望向他,像是在等他下文。

    萧景闲好容易遮住有缺德的笑,一本正经道:“我要是让你解了禁足,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萧景闲扶额,果然,这还是他的沉沉啊,关注永远在他会有什么损失,他压根直接忽略了前半句。

    不好骗,非常非常不好骗。

    萧景闲道:“反正绝对不会物超值。”

    江熙沉狐疑地望着他,睫轻眨:“真的?”

    萧景闲不耐烦道:“哎呀,我俩曾经合作那么多回我什么时候占过你便宜?对吧对吧?你真跟我斤斤计较,那你仔细想想呀,我是不是超级厚道?”

    江熙沉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萧景闲前能成为他最大的客户,就是因为他虽然手段狠辣,是对敌人,对朋友足够厚道,出手阔绰,从不想占他便宜。

    江熙沉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景闲总算暗松了口气:“答应吗?”

    江熙沉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不会物超值。”

    “拉钩。”萧景闲支起胳膊。

    江熙沉并不伸手,睨他一眼:“你幼稚不幼稚?”

    萧景闲:“那你写个字据,这不幼稚了吧这是不是非常成熟江大商人?”

    一叫他立字据,眼前人眼底透着微微警惕,对商人来说,空口白话画大饼什么都行,一旦牵扯到白纸黑字,就怎么抵赖不掉了,真要抵赖,甚至能闹公堂,他虽冷着脸,却乖乖伸出了小指。

    他的小指又白又漂亮,似乎因为太幼稚有难为情,又或者是太精明悄悄有些反悔,往回缩了缩,被萧景闲一把勾住。

    他们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可正儿八经纯情地勾个手指,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指头交缠,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江熙沉和他大拇指盖完章就飞速收了手。

    萧景闲这会儿有懂他的思了,江熙沉认为他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以『摸』一下他就是踩了一下他又大又多的狐狸尾巴,让他有不高兴了,让他有觉得自己不完全属于自己了。

    不是嫌弃别人,他那压根就是单纯的自恋,自恋到不高兴给别人『摸』一下占一小便宜。

    不高兴别人管他是这样,他觉自己的活被人『插』手了。

    不高兴他抱他是这样,他觉他自己的行动能力被剥夺了。

    他希望什么都是他自己主动,旁人若是要怎么着他,得先问一声,得到他的允许,不然就是在踩他的大尾巴。

    他还非常非常记仇。

    萧景闲眼底兴味更甚,面倒是一句话都没说,拉完勾就松手了。

    江熙沉回的事可一都没忘,冷着脸撤回手,就要继续看书,见他拉完勾又懒洋洋地坐到了一边,拿起自己看过的一本书就看,嘲道:“你打算这样帮我解了禁足?”

    萧景闲挑眉:“你信不信我坐在这里能帮你解了禁足?”

    江熙沉似笑非笑道:“你能怎么帮我?和我家撕破脸几次三番公然‘羞辱’我的八皇子?”

    他这事儿不找萧景闲,一个是不想找他,还有一个就是因为找他他帮不了他。

    在皇帝那儿、在朝臣那儿、甚至在百姓嘴里,八皇子都和他家势如水火,都厌恶他厌恶到了极,旁人轻巧一句话的事情,到了萧景闲这儿,却难如登天,他不能明着帮他。

    以还不如直接越过他找萧承允了。

    以萧景闲和他打赌,他还真不觉得自己会输。

    萧景闲挑眉,本来他是真不好解决,要解决能解旁人手或者旁敲侧击隔山打牛,可……

    “对了,”江熙沉的目光不知何时从书挪开了些,若无其事道,“昨夜我喝醉了,后来是不是遇到了你?”

    萧景闲眉梢暗挑,压下眼底的使坏,模棱两可地“嗯哼”了声,敷衍道:“怎么了?”

    江熙沉暗瞥了眼他神『色』,见他一脸平淡,这才暗松了口气,语气同样平淡:“我没有说什么吧?”

    “没有啊,”萧景闲诧异地望向他,“你难道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没有。”江熙沉握紧书页,暗松了口气,淡道,“我就随口一问。”

    江熙沉这才想起要紧事:“那我的玉呢?”

    萧景闲一脸茫然:“什么玉?”

    “萧承允送我那块玉丢了,你别装傻,”江熙沉狐疑地看他,“肯定是你干的。”

    “为什么?你别冤枉我。”

    “谁冤枉你!那块红玉还能是谁……”江熙沉在萧景闲逐渐渗出笑意的眼眸里,后知后觉地脸热了,不吭声了。

    萧景闲:“喜不喜欢?”

    “不喜欢。”江熙沉别过脸。

    “真不喜欢啊?那你还我好不好?”萧景闲又一个闪身到了他案前,倾身朝他伸手。

    “还你就还你。”江熙沉望着那问他要东西的手,就要走到妆匣里把东西翻出来还给他,萧景闲道,“这是岷州鸽子血,一一块,送给人的。”

    背在那里的江熙沉手一顿,差将匣子打翻了。

    江熙沉摩挲着那个坠子,慢吞吞地就过来朝他伸手,语气硬:“那更还你。”

    萧景闲笑了,压根没伸手去接,一跳坐到了江熙沉案,语气懒洋洋的:“我小的时候和老师山采石,遇见了这块,价值连城,这么多年一直随身带着,实不相瞒,萧某准备当传家宝的。”

    他含谑望他:“你不是我人?”

    江熙沉手指回缩了缩,手却没收回去:“不是。”

    萧景闲瞥了眼他那个小动作,暗地里唇角笑意更浓,窗户纸忽然有个矮胖人影靠近,萧景闲道来了,在江熙沉反应前,经自己一个纵身躲到了屏风后。

    管家推进来,一脸喜『色』:“爷,圣亲自发话解了你的禁足,这会儿宫里来人通知呢。”

    江熙沉愣了愣。怎么会?

    圣就是有,那不会公然这么做,除非是有合的台阶下——旁人先提出来,他随口应下,不然他过于热络代为管儿子家里的事,这像什么样。

    管家告诉完消息,又说了几句,便出去了,关,一眨眼萧景闲又立到了他身后。

    江熙沉道:“你怎么做到的?”

    萧景闲挑眉:“我是不是比萧承允好使多了?”

    “……”江熙沉勉强了下头,他都戴萧承允那块玉了,萧承允一表示都没有,萧景闲却不知怎地轻易做到了。

    总归是萧景闲替他奔走摆平了这事。

    “愿赌服输。”江熙沉说完这句,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握着那块红玉,慢吞吞地走到萧景闲跟前。

    江熙沉比萧景闲矮半头,瘦得漂亮,这么个美人成婚后还是第一次主动走到他跟前,却是没看他:“还——”

    他话音未落,眼前人经眼疾手快一把去捉他的手,江熙沉当然还记得先前的仇,一把把两手背到身后,似笑非笑:“你不是说不把你当夫君就别碰你?”

    “沉沉。”

    江熙沉回了下头。

    立在江熙沉跟前的萧景闲匪夷思道:“……你回头干什么?”

    江熙沉慢了一拍反应过来那个“沉沉”是在喊自己,向来平淡无波的眼里一下就有些羞耻尴尬,这称谓让他瞬间不自在起来,和他自己对自己的认知截然不符,他冷冷道:“你有『毛』病?闲闲?”

    “我草……”萧景闲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别。”他怎么知道是这个效果。

    他非常非常想见江熙沉,可他每次见江熙沉都吵架,大吵小吵反正一股火|『药』味,若是平气和地喊“江熙沉”还好,跟个同侪似的,带着火气那就有爹喊儿子吃饭的意味,以前老师就这么怒气冲冲地喊他,江熙沉恼怒地喊他“薛景闲”还是“萧景闲”都是这回事,剽悍媳『妇』儿喊儿子吃饭,可这换个称谓……

    没有爱称就没有吧,总比闲闲好。

    萧景闲放弃了。

    萧景闲:“江熙沉。”

    江熙沉暗松了口气,刚要恢复自然,萧景闲道:“咱不是愿赌服输吗?主动让我『摸』『摸』小手。”

    萧景闲朝他伸手。

    江熙沉望着那手,呆了下,过了几秒,羞怒地转头就走:“你休想!”

    萧景闲一把扯住他,江熙沉还不肯回头,负隅顽抗地挣扎着,萧景闲抵住他,卡住他的腰把人拴住,扭着他的头就问:“你怎么还赖账?”

    江熙沉手背在身后打眼淡瞅他,和那天晚一模一样。

    “来来来,让我『摸』『摸』,这不算物超值对吧,我又不是要干别的什么不好的事情。”

    江熙沉躲着往后退,萧景闲说,你没把我当夫君你就别碰我,他要是主动让他握……

    萧景闲一见他这么不听话,瞬间乐了,非要『摸』,闹着闹着就把人推床了。

    “还赖。”萧景闲在他身,戳他的脸指指。

    他这个举动无疑狐狸尾巴拔『毛』,江熙沉别过脸,道:“口说无凭,没这回事。”

    萧景闲见他还嘴硬,咂了下嘴,一乐:“咱不用什么字据,山匪嘛,那你当我非礼好了。”

    “萧景闲!”

    “我不吃饭。”

    江熙沉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萧景闲竖起两根手指:“咱二选一,我非礼你和你主动让我『摸』下手手,你自己选。”

    身下人秀『色』可餐,萧景闲不喜欢他没脾气寡淡疏离的样子,美则美矣,那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壁橱的花瓶,等他真正因为他有了情绪,才是他一个人的媳『妇』儿,别人都不明白,都不懂,有他能看见的一面。

    江熙沉打眼淡瞅他,那眼神仿佛在说,那你非礼好了。

    萧景闲把平躺的人翻了过来,江熙沉以为他要脱他衣服,本来是玩闹,瞬间有不高兴了。

    要脱能他主动脱,他才不要萧景闲给他脱,觉他像个被胁迫就范的,瞬间低人一等了。

    正要抬腿踢他,萧景闲反应极快,膝盖顶住压下,终是把他背在身后的手拨了出来,握到了手里,一根一根手指『摸』了个遍,彻底过了把瘾。

    江熙沉被他压在身下,看着身人打眼望着他,一脸得意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张开又合拢,『揉』捏又打量着他的甲片,受着手的热度,不知为何明明是玩闹,却比他们当初真刀真枪地做了脸红得热的更快。

    一阵又一阵的热意涌,江熙沉说不清是什么觉,情绪羞愧至死不至于,身体的反应的确一阵一阵地耻。

    这还不如睡了。

    江熙沉莫名就不吭声了,萧景闲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情,思索着自己莫非得寸进尺了,道他怎么这么难整,这不是那不是,败兴地放下他的手,江熙沉回神,手的触没有了,好了:“那个你……你起来。”

    萧景闲不听,就拉过他手腕,江熙沉觉有什么东西缠了他手腕,抬眸去看,那是一条红绳,那块红玉原本在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萧景闲手里了,萧景闲叹道:“想系个东西怎么这么难?”

    他绕了两圈绕去了,满意地了下头,难怪他要『摸』他的手,萧景闲满意足地从他身起来,又不太甘,觉得自己亏狠了,回头倾身亲了一下他:“我走了,还要去奋斗,解禁足了不许『乱』跑,知道吗?从今天起,你见过任何除了我外的男人都要向我汇报,不然被我知道了你走着瞧,乖乖等我。”

    他说完转头就走,江熙沉撑起身子,扶了下散『乱』的鬓发:“……你走了?”

    “不然呢?”萧景闲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江熙沉低头看了眼衣衫不整、予取予求的自己:“……没事,你走吧。”

    萧景闲愣了下,总觉得这话有丝别样的意味,是他一时半会儿又不太明白,他语气不确定道:“江熙沉?”

    江熙沉羞怒万:“走!”

    萧景闲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暴起,越发糊涂:“江熙沉?”

    江熙沉扯下帐幔,翻了个身背过去彻底不他了。

    萧景闲头疼万,江熙沉太难整了,喜怒无常,该哄的哄了,该送的送了,他真觉得自己这不算过,他这都还算过,那难道叫他一辈子当和尚吗?

    萧景闲有火,道他不识好歹,赌气地施展轻功走了。

    他还是奋斗去吧。

    听见人施展轻功走了,江熙沉过了好一会儿才扯开帐幔,脸『色』阴沉,望了眼微微蹭着白皙肌肤的红玉。

    你这么多年还没送出去,怕是蠢的吧。

    江熙沉赌气地爬起来,继续看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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