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蓝曦臣的探望,我已十几日不曾踏出房门。几大世家已经联合起来制衡温氏,魏婴时不时传来符咒报平安,他独创的小纸人满屋子跑,想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百无聊赖,握着彤管想起有词云《红莲照晚》,说的不正是我想着的。笔尖行云流水,瘦金体洋洋洒洒写下“红莲照晚,花底明人眼。无限游人谁惜倦,只有衰翁心懒。笙歌缓引更筹,更阑客散添愁。香雾半窗幽梦,烟波千里归舟。”

    我不过托温情将他的话原样还给他,故意气着他。心中盘算了千千万万,如今懒得多想,我信他对我有情。他若得知且误会我利用他,一拍两散也没什么不妥。江澄不来找我,可我想他了。已是晌午,我拂袖起身,拿起卷轴将唯一提了字的画装裱起来,唤人送去云梦。

    我在很委婉地告诉他,我在想他。江澄若读懂了来见我,我便不予他置气了。

    我仿佛大病初愈,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唤来侍女翻找出江澄送来襦裙。

    “小姐,这云莲刺绣雅致,衣料又薄厚适度,正适合初春呢。”侍女端着两件罗裙让我选,我随手拿起藤色那件,任由侍女放下帘子替我梳沐更衣。

    我后发披散着,未梳发髻,侍女只随意替我编了发,坠上绛紫色流苏步摇。

    我在小厨房炖了鲫鱼汤,汤白且鲜美,父母兄长皆赞口不绝。派去送画的人都回来了,江澄却迟迟不见踪影。屋外春雨淅淅沥沥,我翻着医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晕乎乎地就倚在榻睡着了。

    第二日侍女推门唤醒我,替我梳妆,我发现铜镜中自己额前的朱砂变成了红莲花钿。

    “江澄来过了?”我摸了摸花钿,画得还挺好看。

    “小姐,昨日夜里江宗主来的时候你睡着了。”

    “见你睡得熟,他让我们不要吵到你。”

    侍女叽叽喳喳说着昨天的事,我懊恼着昨日睡得沉,没能见到他。冒着雨来见我又不叫醒我,真是气人。

    几大世家在岐山脚下驻扎,却迟迟攻不进去。前方战火猛烈、死伤无数,父亲允我带着人到岐山留守后方救治伤者。这样的安排正中下怀,我熟悉不夜天的地形,去了可以和孟瑶里应外合。

    江澄带回受伤的弟子交给我,来不及与我说话就匆匆离开。前方弟子受岐山温氏傀儡压制,又受困于阵法,节节败退。须得想办法拿到温若寒的布阵图,我联系了孟瑶,他说偷偷翻看过,但没机会再接近,只看得个大概,我让他在岐山地图上将记住的标记给我。我在不夜天闲逛的那几日也不是白呆的,师父精通布阵且倾囊相授,我细细查探过温氏的一处阵法,知道破阵的关键。孟瑶标记的三处中正好有我探过的那一处,其它两处还有待查验。

    不夜天彻夜灯火不眠,接连不断有伤者被送回来,我每日替他们熬药、处理伤口,还要按着孟瑶画的偷偷潜入温氏查探,回来后再与蓝曦臣一道检查孟瑶复刻的布阵图有没有纰漏,忙得昼夜不分,江澄的事情就抛之脑后了。

    “皓月近来可有不适,怎么脸色苍白?”蓝曦臣说我脸色差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好些时候没能修整了“知道了。”

    “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议”蓝曦臣略带担忧地看着我。我与他辞别后揉着太阳穴回去,满屋的药柜子堆得就快没落脚的地方了。幻化出铜镜,看着自己憔悴的脸,我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了。每日新旧伤者加起来都能有百来个人,寻常大夫根本治不了被阴铁魔气侵染的弟子,我与习雪姑姑带着弟子分头照看,我哪里敢睡下。勉强抿了一下口脂,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我出去查看伤员,步子有些虚浮,我站定缓和了一下,忽的就被人拉进帐篷。

    江澄将我按在椅子上坐着,双手扶着我的肩膀。

    “江晚吟!你吓死我了!”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心也要还人也要还。

    “我再不找你,你就该忘了自己是谁未过门的妻子了。”

    这几日我和蓝大走的很近,不过他一直在前线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也没什么吧,我有些心虚地看着他,生怕他一冲动就变一个人。

    “我真的是正,唔!”江澄俯身吻了过来,将我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我着仰头呛到了,又推不开江澄,恨恨地咬了他一口。他吃痛地退开,我剧烈地咳嗽着。

    他拿出手帕递给我,我盯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诧异地看着我,不明所以的样子。

    “你过来一点”我伸手够着他的肩膀

    “干什么”他嘴上抱怨,还是乖乖凑过来。

    我伸手抹了他唇上沾的红色“把我的口脂还回来”

    “还你”他又飞快地啄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想骂他又憋回去了。对抗温氏本来就很危险了,断然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让这个记仇的家伙分心。

    江澄没找着魏婴,一直带着随便在身上。魏婴是和温晁温逐流被剿灭的消息一同回来的,我早知道他定会亲手替莲花坞报仇,所以并不意外那些都出自他的手。魏婴如今是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小师姑!”

    我站在伤员中间,扭过头看见他搂着江澄,朝我笑着挥手。

    一听说前线医者紧缺,江姐姐也跟着哥哥的增援来了不夜天。有了魏婴以一敌百的阴虎符,他们攻破了温氏的防线,捷报不断。伤亡的弟子数量一日比一日少,又有江姐姐的帮助,我和姑姑终于轻松了些,还能抽出时候跟江姐姐学做莲藕排骨汤。

    我端着汤进去江澄的营帐,专门让江姐姐去给哥哥送汤。

    江澄端着碗不动,魏婴有些疑惑“怎么不喝啊,你不是最喜欢莲藕排骨汤吗”

    江澄有意无意撇了我一眼“上火了,你替我喝了吧”

    魏婴乐得喝两碗,我与江澄目光交汇,又各自绕开看向别处,这是他自找的,怪我也没用。我喝完最后一勺汤,又看着他淡淡说道“我回去给你开一副降火药”

    刚踏出去就听见瓷碗摔落的声音,我闻声到了哥哥的营帐,听见他说“还请江姑娘自重。”掀开帘子就看见江姐姐眼眶红红的,手也被烫伤了。什么情况,这个木头就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我赶紧拿手帕替江姐姐擦去了手上还温热的汤水,余光略过顾着看热闹的弟子“愣着做什么?去拿药箱来!”

    魏婴紧随其后,我听说过哥哥和他打架的事情,拉着江姐姐就退到了远处。

    “江姐姐别哭,他要是让你受了委屈,我们都不放过他!”我看着江姐姐哭的梨花带雨,但是她还是没说发生了什么。

    “师姐!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混蛋又欺负你了!”魏婴冲过来拉住江姐姐,见她红着眼眶,怒视着哥哥。

    江姐姐哭着说没事,就要拉着魏婴往外走,魏婴没动。

    一众弟子跑进来,我接过绵绵提进来的药箱,替江姐姐包扎着。绵绵向他们行礼后魏婴让她说方才发生了什么,绵绵支支吾吾说出了哥哥误会江姐姐模仿阿鸢送汤的事情。

    魏婴一把就将哥哥推倒在地上,我,我反正是帮理不帮亲的,一看就是哥哥错了。见我不动,门口的侍从想过来帮忙,魏婴却气昏了头,拿起陈情对付他们。

    众人拔剑相向,我赶紧拉住魏婴,遏制住他们“还嫌外面伤的人不够多是吗!”

    我家的弟子都收起了兵器,魏婴还不退让。蓝忘机察觉异样赶过来,我赶紧让他把魏婴那个祖宗拉走。

    我昨夜寻到了孟瑶画偏了一点点的最后一个阵法,今日与蓝曦臣校对完最后一遍就赶着将岐山布阵图送去给聂宗主。里面正商议要事,我还没进去就听见聂宗主说他要潜入温氏刺杀温若寒,若身死便让蓝曦臣代为统帅全局。看来这布阵图来的正是时候,不过我听见江澄也在,汲取以往的经验,就不跟着进去凑热闹了“你进去吧,我还有事。”

    “那好吧”蓝曦臣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着走了进去。

    有了布阵图,这场战役就快结束了,我默默退回去照顾伤员。温氏即将覆灭,我突然想起温情和温宁,他们是无辜的,我赶紧给温情传讯让她带着温宁藏起来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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