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温氏四处烧杀抢掠,惊扰得世间民不聊生。眼看着民怨四起,仙门世家联合剿灭岐山温氏,史称射日之征。

    岐山温氏乱党伏诛,不夜天的庆功宴上歌舞升平,孟瑶潜伏在不夜天亲手斩杀了温若寒,立了头功。孟瑶与蓝曦臣和聂明玦结拜,父亲上赶着让他认祖归宗,他如今是我名正言顺的二哥。

    我在父亲的默许下坐到了云梦江氏的席位附近。江澄如今是最年轻的家主,魏婴又云梦江氏尚在戴孝,父亲却急不可耐地欲将我塞过去。我坐在江姐姐旁边,魏婴和江澄坐在我们前面。父亲突然说起哥哥的婚事,我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于情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是几十年的故交,双喜临门未尝不可,于理兄长不娶妻,我便不能嫁,他这是想占尽好处,还落得个不弃旧故的好名声。

    如我所料,姚宗主立刻就接上话,提起云梦江氏之前与兰陵金氏的联姻。牺牲在射日之征的人,还尸骨未寒,他们却转头就巴结上我父亲,如今的仙督大人。

    他的话立马隐的宴席上的人都向这边看过来,纷纷夸赞着我与江澄郎才女貌,很是登对。围坐在我身边的三个人带着重孝,整个宴会上皆是欢声笑语,只有我们这里气氛凝重。我们都没有搭话,原也是些虚情假意的应承,于是他们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谈论到别处去了。

    这么一想,射日之征的好处还真是让兰陵金氏占了个遍,江澄如今是最年轻的家主,身边又有魏婴。我和江澄已有婚约,其他家族想要攀附,便只能将联姻的目光转向我哥哥和江姐姐。

    魏婴素来看不惯这些人虚伪的嘴脸,中途实在遭不住这些人之间的攀谈,起身溜了出去。这些人巴结不成,便原形毕露。

    我抬头见父亲面色不悦,这姚宗主又摇着尾巴讨好“魏公子仗着射日之征有功,可真不讲理数啊!”

    一时之间,宴席上的人纷纷应和他的说法,指责魏婴不仅不配剑,还目无尊长。

    席面上开始有人挑拨离间

    “我还听见他对金宗主出言不逊”

    蓝湛盯着他“我没有听见魏婴说过金宗主的不是”

    台下寂静无声,我的目光顺着周围环视了一眼,瞥见姚宗主还想接着往下说,我们皆瞪着他,面色没有比父亲方才好多少,他察觉这边不善的目光,讪讪地闭上嘴没在说话。当日师姐命不久矣,我答应过她,若是下山定会替她照顾好魏婴。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护着他一世平安。

    宴席结束之后,父亲找我单独谈话。“你哥哥如今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月儿可有合适的人选”他温柔的看着我,但我知道他在明知故问,我们这批年轻的世家子弟里,与我交好的世家小姐,除却温情便只有江厌离一人,他在暗示我说江姐姐。

    我笑了笑,没接他的话。

    “女儿不急着出嫁,兄嫂自可慢慢挑选。”

    “是吗?几月之前谁哭着求为父,一定去云梦的”父亲眼里的笑意越发猖獗,我没想好怎么搪塞他,他却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

    射日之征后,温氏余孽人尽数被剿灭。江澄和魏婴赶回去接着重建莲花坞,江姐姐被强行留在了金麟台与我做伴。莲花坞现在还是一团乱。我心里想着就让那两个皮糙肉厚的回去打理,江姐姐担惊受怕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不能再让她再跟着受苦了。况且,哥哥心里其实对江姐姐很是重意,之前不喜欢父母包办的婚约,并不是针对江姐姐,让他们在金麟台相处几日,也散散之前的怨气。

    我站在金麟台台高处,看见弟子们羁押温氏剩下的人从高台下的小路走过。放眼望去都是些老弱妇孺,我一眼就看见人群当中的温宁,心中一惊,早在射日之征前我就偷偷给温情传讯让她赶紧带着人躲起来,如今温宁被捕,她也不见踪影,恐怕是生死未卜了。

    我迅速跃下高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金子勋有些错愕的看着我“二姐姐这是何意”

    “温氏叛乱的之辈早已伏诛,你身后这些老弱妇孺,怕不是是抓错了?”我故作淡定的试探着他,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人群中的温宁。

    “二姐姐说笑了,这些是温氏在大梵山的旁枝,我奉叔父之命行事,又怎会抓错呢?”金子勋表面上笑着向我行礼,实则借父亲之名告诫我不要多管闲事。既是父亲的命令,我自然奈何不了金子勋什么,只得给他们让了道。

    同为射日之征主力,聂氏淡泊名利,我父亲正得势稳坐仙都之位,只要能想个办法让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便能保下他们。

    半个时辰后,我哭得梨花带雨,跪在父亲的书房里不走,我边哭边观察着他的脸色,瞥见案上又摆上了新的汝窑白龙梅瓶,跟上回砸我那支一样。

    “父亲,都是些老弱妇孺,岐山温氏已然倾覆,您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我抹着眼泪,瞧见他怒火中烧的神色,我正盘算着后面该怎么说他才能同意,又是噼里啪啦一阵瓷器碎落之声,我吓得朝边上挪了挪,瞥见是刚摆上的瓷器。这还不算,他还不解气,又将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掀落在地上,洒金宣纸满屋纷飞,劈头盖脸的落在我身上。

    “妇人之仁!温氏血洗莲花坞,烧毁云深不知处,烧杀抢掠扰得仙门百家一团乱时可有留过情面!”他重重地捶在桌子上,说着岐山温氏的恶行,我自知温室死有余辜,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但温情姐弟于我有恩,与他们一道的老弱妇孺未曾参与过岐山的斗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我又抬起头看着父亲,眼神没有丝毫退让。他捏紧着拳头端坐在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忽而叹着气放松了。

    “无辜?”他冷笑着继续说道“世人皆知他们无辜,可你也见了,所有人都想他们死!我还是不死心地挪过去跪在父亲身边,泪眼婆娑着拽住他衣角上的金星雪浪。“父亲,温宁有恩于我,您如今贵为仙督,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你也知为父如今在仙督的位置上,一举一动都受百家瞩目,断然不能寻私,此事不必再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无奈的看着匍在地上哭得狼狈不堪的我,俯身将我扶起来。

    但我还是不能放弃温情和温宁,他们在岐山时帮扶过我们,由于江氏有大恩,如今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父亲手里,我不可能松口让父亲处决他们。

    我伏在父亲膝上泪流不止,抽泣着不接他的话,瞥见他神色之中的慈爱慢慢减退,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教。

    “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都是情非得已,你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该体谅为父的良苦用心。”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唤来侍女,声音冷淡且肃穆“小姐病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扶她下去休息”

    我实在是哭的累了,倚着搀扶我的侍女,任由他们将我搀回揽月殿。

    父亲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他只是不肯松口放人,我没说不让我偷偷的救。只是我前脚回到揽月殿,后脚他就让人软禁我。对外宣称我病了,不宜随处走动。糟老头子坏的很,我头脑飞速运转着,只要想个办法能让温氏的人出了兰陵金氏的地牢,一切就好办的多了。

    父亲平日对母亲言听计从,不如借由哥哥的婚事让母亲再办一次宴席,最好是围猎,我便能借助兴为由将地牢里的人放出来。此事依着父亲的想法杀鸡儆猴,好让他在仙门立威,只要不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父亲一时半刻不会疑虑。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欲救温宁,就得骗过仙门百家的眼,只能委屈着他们先假死一下了后来父亲真的顺着母亲的意,邀请仙门百家下月于百凤山围猎。

    江姐姐穿上了母亲为她准备的天青色莲花襦裙,倒是真的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只是她与哥哥的关系还是没什么进展。再看看江澄,刚认识就送簪子,就敢抱着我不放,哥哥若是像他一样,他们如今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我与江澄一直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今日围猎的开头就很刺激,温氏余孽举靶,让世家弟子们切磋箭法。说白了这场比试是为了让东道主出风头,哥哥眼看着就要拔得头筹,魏婴跟他不对头,蒙着眼三箭齐发,正中红心。在喝彩声中,我瞥见父亲面色不悦。这狩猎才开始,魏婴就开始得罪人了。但我知道,魏婴这么做是气不过金氏让人做活靶子,他质问我为什么对那些老弱妇孺人视而不见,我只能偷偷将计划告诉了他。

    得见今日那些人同父亲一样冷漠的嘴脸,他们怎会不知那些人是老弱妇孺,何其无辜,就真的如父亲所言,他们甚至摩拳擦掌,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亲手出去温室余孽。即便是金氏不动手,其他世家大族也不会放过他们,我能救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我开始迷茫,究竟如何才是救他们,凭什么生在温氏就一定被扣上乱党的帽子,他们分明什么也没做。

    如父亲所言,我是兰陵金氏的人,一言一行都被严格地管控着。我想救他们一命,却还不能明目张胆的救。即便是最后从父亲手里救下了他们,他们余生又当如何方能安稳。我若是明目张胆地保他们,便是打我父亲的脸,公然与所有世家背离,而江澄背后是整个云梦。身后的世俗盘根错节,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连带着整个世家受牵连。

    根本没有人在意所谓的真相,仙门世家早已失去了本心,执着的不是锄奸扶弱,而是如何打着声张正义的名号穷奢极欲。一旦有人鹤立鸡群,成为他们中的异类,他们便会视其为离经叛道,罪大恶极。

    今日有要事,我称病避开了宴会,也躲着江澄。此事牵连之人越少越好,我按计划给他们的铰链松绑,又替他们备了马。温宁还是出了意外,我找到他时又遇到当初对孟瑶赶尽杀绝的死士。我早该想到的,父亲老奸巨猾,怎么可能会留下隐患威胁他的一世英名。我如今会利用神力,他们绝不是我的对手,三两下除却了父亲派来的人,没留活口。

    黑暗中扯着闪电,雨点大滴大滴落下,温宁气息全无,只是脖颈处还探得到脉搏在微微跳动。我给他眉心注入灵力,却发觉他灵魄离体,虽还吊着一口气却已是将死之态。

    为保他的性命,魏婴不得已将他制成傀儡。温宁的性命暂时无忧,魏婴护着他们离开。他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不在意他们的声讨,拼尽全力也要守住本心。可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能往前了,我真的只能陪他们走到这里了。我看着魏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不该告诉他的。

    大雨冲刷着周遭的一切,我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倾盆而下的雨水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我瘫坐在地上,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水。下山时师兄志在救世,我却一直在泥潭中挣扎,分不清什么才是本心。我痛恨世家大族的虚伪,自己却身在其中,即便是错的,我不能背叛家族,江澄也一样。

    许久,金星雪浪沾了泥泞,头顶有人撑伞,我抬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金子勋。

    我只能强装淡定,问他为何出现在此,他笑着反问我,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二姐姐不知道吗?”

    “自然是来处理今日的猎物。”此人心术不正,我试探着的回答,却听见他的一声嗤笑“二姐姐方才亲手放走了他们呀,我可是都看见了呢。”

    他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似平日谦卑的态度。雨伞向我这边倾斜,但并不是为了替我遮雨,伞面上蹦开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此刻怕是不能更狼狈了。平日仗势欺人罢了,如今还有反咬主子一口。

    “你想怎样?”我恶狠狠瞪着他,直接挑明了他话里的威胁意味。

    “自然是江山与美人~”他笑着伸出手,手背一点点划过我的脸。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一阵恶寒,转头迈过他的手。

    “哭得同当日跪在书房里一样梨花带雨,果真是惹人怜爱呢”竟让他听了墙角,想来今日是早就有所准备的了,此人不能留,除之可免后患。方才耗费了太多神力救温宁,如今不能一击致命便会打草惊蛇。我盯着他,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自古皇室便有表兄妹的姻亲,不如二姐姐退了与江氏的婚约,嫁给我~”我越发觉得恶心,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真是什么都敢想。

    我将手藏在身后,手心幻化出匕首,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电闪雷鸣间他背后闪着紫色的光。刺得的我睁不开眼,金子勋哀嚎着被紫电抽得的飞出很远。

    “呼!”我扔掉了手上的匕首,无力地伏在地上。

    雨水冰冷刺骨,我的手还在不停的抖,江澄过来的时候,我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金玉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扔下伞,将我抱起,又捡起伞握在我手里。我已经快在雨里泡了一夜了,即便在他的怀里还是冷的瑟瑟发抖。“杀了他,快!”我指着金子勋方才摔落的地方,金子勋早已得逃得很远,我推搡着江澄。

    “别管我!快,快追上去!他看见我和魏婴放走了温宁,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控制不住沉重的眼皮,我眼前一黑,又拼了命用指甲掐着手心,强撑着睁开眼。不理会我的哀求,他还是没能扔下我。雨渐渐停了,金子勋没了踪影,江澄突然站定不动。

    我方才用光了神力,蛇尾慢慢显露出来。心骤停了一下,如今已是绝望的不能再绝望了。我屏住呼吸,头脑一片空白,江澄看见我这副模样,该吓得将我扔在这里了。

    出乎意料,他只是无措地看着我,我小心翼翼地出声“你不怕?”

    滴落的泪水打在我额头上,他没有回答我,我也不敢看他,任由他抱着我寻了一处山洞。

    现在的灵力还是可以勉强收起蛇尾的,我调息着,忍住心口剧烈的疼痛,终于恢复了双腿。血液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渗出来,好在江澄不用再对着人身蛇尾的妖物,眼皮越发沉,周围天旋地,我闭上眼转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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