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去买完火车票,刚打开门回到家,小橱柜上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我去接我去接!”瑛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她最喜欢接电话的游戏,家里接电话的特权是专属于她的。

    她接起话筒,“喂,我是瑛瑛,你是谁呀?找谁呀?”

    等了有小半分钟,瑛瑛眼睛逐渐睁大,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朝妈妈招招手,用气声道:“妈妈,是二姨!”

    她印象里还是好几年前外婆去世的时候,见过一次二姨。周围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二姨没哭,只静静地给外婆烧纸钱。

    二姨又瘦又高,样子看起来冷冰冰的,头发打得很薄,有点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些侠女。

    虽然二姨给瑛瑛带了很多上海才能买到的零食,但瑛瑛还是有些害怕她。

    陈郁文有些意外,她已经很久没和妹妹联系过了,但还是从瑛瑛手里接过听筒,“妈妈和二姨打电话,瑛瑛去和娃娃玩好吗?”

    瑛瑛知道妈妈和二姨肯定有正事要说,抱着小熊玩偶坐到沙发上去。

    “喂,洁雯?”

    上辈子陈郁文和妹妹的关系一直不算好,她去上中专,陈洁雯就收拾背包去上海打工,那时候她还觉得肯定是妹妹心里不服气,觉得爸爸偏心。

    后来她才知道,当时爸爸也说过要把妹妹接到城里去读书,但是陈洁雯拒绝了。

    她不要陈方的钱,她也不认陈方这个爸爸,她心里一直记得妈妈吃了多少苦,爸爸是怎么抛弃她们和妈妈的。

    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去上海那种大城市打工,光鲜靓丽的回来,当然少不了闲言碎语。

    和洁雯一起出门打工的女孩,有一个结婚不到八个月就生孩子了,别人都说那个女孩是在外面搞大了肚子才回家来的。

    陈郁文听了,怎么能不担心,犹豫了很久还是去问妹妹。

    她想让妹妹小心些,别被大城市的男人骗了去,也别在年轻的时候走了歪路。

    陈洁雯本来跪在灵堂前给妈妈烧纸钱,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和姐姐吵翻了天,“歪路?什么叫歪路?我挣的都是辛苦钱,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你不记得妈妈吃过多少苦就算了,我记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妈妈下葬的当天她就坐火车回了上海。

    从此以后,除了妈妈的忌日,她连过年都再不肯回家来。

    电话那头隔了好久才传来声音,轻轻的一声,“是我。”

    “你准备离婚?”

    陈郁文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但还是说:“对,但王家可能不同意办手续,我准备先带着瑛瑛走。”

    她深呼吸,吐出胸口里的浊气,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脸上挂着笑容。

    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比上辈子早了整整七年挣脱牢笼。

    “那恭喜你了。”陈洁雯听同乡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她这个姐姐要一辈子执迷不悟了,原来还有清醒的一天。

    “你……你还有用的钱吗?不够就跟我说。”

    这下轮到陈郁文惊讶了,陈洁雯从小就把自己的钱包看得紧,用油纸严严实实包了好几层,藏在她的秘密基地里。

    姐妹几个去厂里面捡螺丝钉卖钱,她一定是捡得又多又快的那个。废铜烂铁卖了块儿八毛,小姐妹们一定要去吃碗凉粉,再买根绿豆冰棒,一路吃着回家。

    只有陈洁雯能忍得住不用钱,把钱全部攒起来,过年给自己买条碎花裙子,再给妈妈买一个蛤蜊油。

    那种老式的,装在蚌壳里的护手霜,妈妈一辈子也只用过这种护肤品。

    就连继母一家,这么能说会道,都没能从洁雯手里撬出一分钱来。

    她说不给就是不给,真正的一毛不拔,气得继母在背后骂她“铁公鸡”、“陈扒皮”。

    陈郁文最难过的时候都没找妹妹借过钱,因为她不想还没张口就碰一鼻子灰。

    她深吸一口气,才说:“谢谢你,不用了,我手上还有点钱。”

    “那就好。”

    ……

    姐妹俩没说上几句就挂断了电话,陈郁文久久站在窗边,她用打火机点燃一根黄果树,夹在唇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薄雾来。

    做生意,烟酒是少不了的,酒桌上那些老板经理的非要人喝,“陈老板给兄弟个面子嘛,感情深一口吞,感情浅舔一舔!”

    说得整个包房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陈郁文也不推,拿起酒来就一口闷,吓得那些老板又说:“慢点喝慢点喝!”

    这么多年来,陈郁文一直保留着短发、不肯打扮、故意把自己吃成个大胖子,都是为了避免生意场上的麻烦。

    只有不把自己当女人看,那些男人才把你当人看!

    不过她烟酒的瘾都不重,后来不用亲自去跑业绩拉单子,加上年纪大了查出肺和肝不太好,瑛瑛就强制给她断了。

    好长时间没接到妹妹的电话,她想起小时候,家里实在是穷,一天只有一个鸡蛋,她和妹妹两个人分,一人吃一半。

    妹妹人小不懂事,吃完半个,伸长了脖子,跟雏鸟一样张着嘴巴,“还要,还要,不够吃!”

    妈妈没办法,只能背过身去,用围裙揩眼睛。

    后来陈郁文要去城里上中专,陈洁雯从后面追上来,拉着她不让她走,“他不是我们的爸爸,你不要去认他!”

    “姐!姐!”

    陈郁文一直记得,妹妹站在村口那块大石头旁,哭着一声一声叫她的模样,像只孤雏。

    一根黄果树燃了大半,陈郁文把剩下的烟按进烟灰缸里,打开窗户通风。

    她们在夜里静悄悄的时候,收拾好行李赶到火车站。

    瑛瑛睡得正熟,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穿毛衣时静电噼里啪啦的,陈郁文看了就笑:“等我们到深市,都不用穿毛衣了。”

    “那边的人都不怕冷吗?”瑛瑛坐过来,让妈妈给她扎小辫子。

    “那边就算是冬天都有二十多度呢,穿一件衣服就行了。”

    “那我可以穿裙子吗?我想赶紧到夏天。”瑛瑛的眼睛立马就睁开,她惦记了很久新买那条粉红色有两个蝴蝶结的裙子,本来还以为要等到夏天才能穿呢!

    “还得等等,别急。”这个急性子,从小到大就没变过,到七八月份热的时候有她受的。

    上辈子一到夏天,瑛瑛就吹着空调怀念家乡凉爽的夏天,她看天气预报上阳城只有二十来度,羡慕得不得了。

    后来阳城打出“避暑之都”的旅游名号,她们单位还组织去旅游过好几次,那些在广东待惯的人,来了简直不愿意走。

    瑛瑛小朋友扁扁嘴,又缩回妈妈怀里。

    淡季,又是晚上,火车站里没几个人,她们顺顺利利登上火车。

    一上火车,瑛瑛原先的困倦通通一扫而空。卧铺车厢位置靠后,她背着书包小手捏着车票,一个劲催促:“妈妈,快点快点!”

    终于走到母女俩的床铺,瑛瑛嘴巴长大,刚想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就被陈郁文把她小嘴巴给捂住了。

    别人还在休息呢。

    瑛瑛眨眨眼睛,得到妈妈允许之后,这才拎着自己的小包倒在床上,连鞋都来不及脱就打了好几个滚儿。

    她第一次坐火车就是卧铺,有个小房间,摆上四张床,还是上下铺能在上面睡觉的那种!瑛瑛新鲜极了,什么都要看一看摸一摸。

    陈郁文把行李放好,拍拍她的背轻声说:“好了,赶紧睡觉,要坐一天的火车呢。”让她看个够。

    “妈妈,我们睡一觉就到了吗?”

    知道妈妈要带她去深市,瑛瑛昨晚特意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从首都到家乡之间的城市,她都能背下来,还特意在播报之前就抢先一步念出来,检查对不对。

    但是她一直听到最后,字幕都出来了,还是没听到深市的名字。

    瑛瑛还以为是预报员念错了,急得直叫“妈妈妈妈”,陈郁文这才笑着给她解释什么叫做省会。

    瑛瑛这才知道原来中国不止有34个城市,还有好多好多城市不在天气预报里面呢。

    小家伙第一次坐火车,躺在床上还扭来扭去不肯闭眼,隔了好一阵才钻进陈郁文怀里,即使在睡梦中小手还紧紧牵着她。

    阳城这一带多山,火车一路上不停地钻进山洞钻出山洞,窗外光影也跟着变换,影影绰绰。

    陈郁文靠在床头,想着去往深市后的打算,要先找房子安定下来,还有去到深市之后的出路……

    瑛瑛不知梦到了什么,无意识地砸吧砸吧小嘴,小脸蛋压得扁扁的,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陈郁文的神经原本紧紧绷着,但见女儿这幅安睡的模样,她不禁也跟着笑了。

    火车行驶的隆隆声仿佛也成了安眠曲,她拉高被子,渐渐被浓黑睡意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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