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热情已就位,曲小溪当然要给脸。次日上午,她用完早膳就出了门,乘上马车去端王府。
两府之间着实离得很近,近到触在相邻的两条巷子里。从寻王府出去走上百余米就是端王府的后门。
可她贵为王妃,不能走后门,必须从正门入府,便要绕到前面永宁巷去。
曲小溪坐在车里认真估算了一下,这段距离其实也就几百米。要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她戴耳机听着歌就溜达过去了。
在这里却不行,这里的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就得坐轿子坐车。
于是曲小溪只觉马都没跑起来就又停了,甜杏揭开车帘,酸枣扶她下车,端王妃亲自迎出来:“弟妹。”
端王妃穿了一袭淡蓝色的素色长袄,云肩上绣着玉兰,暗紫的百褶裙则除却暗纹就没什么装饰了,果是一副端庄贤惠的模样。
“嫂嫂安好。”她屈膝福身,端王妃还了一礼,便请她入府。约是因为端王既是嫡长子又身体不大好的缘故,端王府修得极为华丽豪阔,亭台楼阁、重峦叠嶂,处处是景,远比寻王府好看。
二人一路向后宅去,路过花园时,三个小孩子看见她们,结伴上前问安:“母妃安好!”
端王妃笑笑,一睇曲小溪:“这是你们的三婶婶。”
三个孩子又都乖乖道:“三婶婶安好!”
“好。”曲小溪和颜悦色地和他们打招呼,心中却生出诧异。自幼身体不好的端王都有这么多孩子了,寻王府怎么半分孩子的影子也没见到?
她是刚过门不久,两位侧妃可早就入府了。
他不会真的“不行”吧?!
可这样的问题总不能拿出来问面前的嫂嫂,曲小溪便只作无事,跟着端王妃一并进了正院。端王妃请她落座,命人上了茶,随意地笑起来:“那几个皮猴子,平日规矩可没这么好。今日必是见了生人,又因弟妹貌美而好奇,才乖乖地上前来见礼。”
“嫂嫂拿我寻开心呢。”曲小溪红着脸笑笑,打量着端王妃,又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嫂嫂才是天生丽质……若不是今日见了,我半分没瞧出嫂嫂已是生过孩子的人。”
“也不全是我生的。”端王妃大方解释,“我自己只有一子一女。这若真都是我生的,我只怕烦也要烦死了。”
她说着衔笑,曲小溪附和着也笑起来,心中却啧啧称奇。
“只有一子一女”,那也二胎了,端王妃瞧着可真不像。
二人便这样闲话了半晌家常,曲小溪耐着性子察言观色,觉着气氛差不多了才将自己的正事拿出来说。端王妃衔着笑静听,听罢直言问她:“你且与我详细说说,都瞧出什么来了?”
“我就是看那账不对。”曲小溪歪着头,边想边说,“明面上的数倒是对得上。可是我自己一想……前两年都要旱些,我们曲家的田庄都欠收了,账面上明显有亏,寻王府的数处庄子怎么就能和前几年出入不大呢?”
“所以弟妹是觉得有人欺上瞒下,做了假账来骗府里?”端王妃道。
曲小溪点头:“是。我看要么前两年的账是假的,要么之前是假的……也保不齐全是假的。缺了的那些粮食倘使被挪走中饱私囊,可不知能赚多少钱呢。”
端王妃道:“弟妹这话不错,想料理清楚也并不难,只看弟妹手腕够不够硬。”
曲小溪一怔:“这话怎么说?”
端王妃笑说:“要弥补从前的亏空已是不可能的了,挪出去的东西查也难查,若从王府里挪钱去填,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弟妹又不能拿自己的嫁妆去堵窟窿。所以啊,咱们只能看以后的。”
“看以后的……”曲小溪拧起眉头。
端王妃的想法,跟她的打算不太一样。
她原想若要料理明白,自要从过去的“旧疾”开始,抽丝剥茧地弄个清楚。但端王妃所言四也有理,这些田庄是自先皇后离世就记到楚钦名下的,十几年的大窟窿,哪有那么好填?
又听端王妃续说:“这各处田庄虽佃户众多,可大多数人目不识丁,心思也简单,闹出这样的事无非就是管事的胆子大了。弟妹你若手腕够硬,亲自去一趟,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好好的收拾几个,既能换人又能立威,来日也就能消停不少。”
该打的打、该杀的杀,端王妃不知道,这两句实实在在戳到她的软肋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打人杀人对她而言都没那么容易。哪怕在曲家已见识过几次杖责鞭刑,让她自己下令也是另一码事。
曲小溪一时胆怯,就有些怂,犹犹豫豫地探问:“那若……不打不杀呢?”
“若不打不杀。”端王妃笑一声,美眸凝在她脸上,“那弟妹就索性别管了。所谓不瞎不聋不做家翁,京里这些大户人家,哪家没有几本说不明白的烂账?寻王府左右也不靠这些银钱过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曲小溪哑然,很快摇头:“那不行。”
不管肯定不行,不止是因为不能让楚钦误会,更是为了她自己的将来。
她身为王妃,若不实实在在地去当“妻子”,就得做好别的事情才能在王府里立稳脚跟。简单粗暴些说,就是不能让楚钦觉得她这个人可有可无,来日说把她换了就把她换了。
她得让自己变成无可替代的那一个,让他纵使不喜欢她也要承认她在王府里的重要性,然后跟她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所以,曲小溪只能去一趟京郊的庄子了。
当晚,她着人将“视察”庄子的打算告诉了楚钦。三日后,寻王妃车驾在天不亮时就离了府。
彼时楚钦才刚起床,穿着一袭松散的雪白中衣走向屏风,阿宕跟在他身侧禀了话。
他闻言略微一怔,不及开口,床榻上的美人儿咯咯娇笑:“还真去了?王妃这是跟您较劲呢。”
楚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行至屏风后,问阿宕:“王妃带了多少人?”
阿宕回说:“约是知道此行免不了在庄中住些时日,整个芝兰阁都跟着去了。”
楚钦眸光一凌:“没了?”
“没了。”
一时之间,他心中竟有些惴惴。
庄子里不比王府,佃户猎户大多彪悍。她若还有心整肃规矩,只怕不免要恼了人。
只带芝兰阁的下人去,不要命了?
他薄唇轻轻一抿,抿得发白:“调二百侍卫过去。告诉王妃,若外出走动至少带上五十人,若她不听,我会拿她身边的人问罪。”
“诺。”阿宕躬身。
床榻上的胡侧妃闻言,满脸的娇笑僵了一僵。
一股子不平涌上心头,她下床踩上绣鞋,扭动着柔软着腰肢,寻到屏风后一把环在楚钦腰际:“殿下何苦费这个心思?王妃全然不在意殿下,只想着自己如何在府里立威,妾身想想都替殿下委屈。”
她声音娇柔无骨,便是阿宕一个宦官听着,后脊都发酥。
她的侧颊也柔情无限地贴在楚钦后脊上,摩挲间尽是情愫,却因而没能看到楚钦眼底的阴鸷。
“她是正妃。”楚钦淡然开口,声线平静得没有丝毫感情,“若她无故丧命,咱们阖府上下都不会好过。”
胡侧妃闻言,绵柔的娇笑就又响起来。她还在楚钦腰际的手一分分向上探去,抚到他胸膛上,给他顺气:“恕妾身多一句嘴……殿下怕是高看曲家了。说是有先人配享太庙的高贵门第,可现下满朝文武都已找不着一个姓曲的……”
她边说边绕到楚钦身前,纤纤玉指带着逗弄的意味勾着他的衣领:“再说,若真是意外,皇后娘娘会护着殿下的。”
语毕顿了顿,含情美眸款款上移,透出几许动人的怜爱来:“殿下就别心思这么重了……为个不值当的人这样,妾身真是看着心疼。”
这是她一贯拿手的事情。
七分温柔、三分娇弱,润物细无声地为皇后说着话,话中意味一转,又总能落到为寻王好上。
楚钦勾起唇角,笑了下:“我也不能总让母后为我操心。这点小事,自己安排妥当免去麻烦便是了。”
胡侧妃听及此处,心弦一松。
楚钦不着痕迹地抚开她的手:“我先更衣。”
胡侧妃闻言笑笑,知他更衣时只让下人服侍,不肯让她动手,就不再纠缠,慵慵懒懒地回到了床上去。
楚钦无声地又睇了眼阿宕。
阿宕会意,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直接离了胡侧妃的香雾斋,调遣侍卫去追王妃。
安寿居里,方嬷嬷在两刻后听说了寻王的吩咐,坐在八仙桌边笑得合不拢嘴。
锦雀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殿下差侍卫过去,嬷嬷笑什么?”
“傻丫头,我高兴啊!”方嬷嬷道,“昨日阿宕来说王妃离府的安排,我就说了殿下必定要加派人手,我们赌了一锭金子呢!”
她就知道她会赢,她奶大的孩子什么样她清楚!
方嬷嬷伸手,摸了摸锦雀的丫髻:“去,跟你阿宕哥哥要账去,回来这金子就算你的,给你存做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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