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王府中,冯氏与杨氏两位奉仪闲的没事,就聚到了一起喝茶。
她们两个都是随曲小溪一同嫁进来的,算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却连寻王的脸都没见过。
为此,冯氏近来以求到了胡侧妃那里,巴望着混个眼缘,能得胡侧妃几分引荐。杨氏却没有这样的心思,日日安安稳稳地在屋里待着,冯氏若来找她喝茶她就客客气气招待,若没人来,她就自己读书做女红。
冯氏打量着她的脸色,又睇了眼窗外,打开了话匣:“王妃去了庄上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杨氏抬抬眼,冯氏执着帕子掩唇笑起来:“新过门没几天的正妻,哪有就这样避出去的?听说殿下原就不喜欢她,也不怕一避出去就回不来。”
杨氏听得怔了怔:“会吗?”
“怎么不会?”冯氏悠悠地又抿了口茶,“殿下本就更中意胡侧妃。如今她一走,府里的大事小情也得有人管,那就只能是交回胡侧妃手里。来日她便是想回来,府里怕是也要用不上她了。”
杨氏哑了哑,却讷讷道:“可我听说……我听说王妃走之前,把事情都交给方嬷嬷了。”
“你傻啊?”冯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交给方嬷嬷,那是王妃的意思,可胡侧妃能不去跟殿下要?殿下一旦点头,方嬷嬷又能扣着不给?”
她睇着杨氏摇头,责了两声:“你啊,听姐姐一句劝,跟姐姐一起走走胡侧妃的门路去吧,总不能真在这里独守空房一辈子,是不是?”
“可我……”杨氏心里紧了紧。
她是小官家的出身,家里当官的只有她祖父一个,却满门都是读书人。因此,杨家上下都有一股书卷气,也有一股清高与洒脱,争宠的事她是不愿意做的,反倒觉得独守空房也没什么打紧。
杨氏于是笑道:“我就这么点本事,比不得冯姐姐有远见有谋略,便是去了,怕是也入不得侧妃的眼,殿下更看不上我,就不去当那碍眼的人了。”
“你……唉!”冯氏叹了口气,不快地站起身,“拿你没办法,我走了,你歇着吧。”
说罢摆一摆手,败兴而归。
她劝杨氏与她一同去,原也是为了她自己着想的。她怕寻王不喜欢她,若杨氏也去,多个人就多一分胜算,寻王不论喜欢谁,得宠的那个都能提携提携另一个。
但看看杨氏那副胸无大志的样子……
还是算了,烂泥扶不上墙,指望不来。
冯氏没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房中,稍坐不多时,却有喜讯传至。
胡侧妃跟前的宦官打了帘进来,笑吟吟一揖:“奉仪娘子,我们侧妃让您好好打扮打扮,一会儿有人来传。”
只这么一句话,足以令冯氏周身一颤,继而喜上眉梢。
数丈外,丘樊居里秋意萧瑟,两株银杏树的树叶早已尽黄,秋风一刮,金叶落了满地。
这是寻王在后宅的卧房,他喜欢这些落叶的颜色,身边的宦官们心里有数,索性不扫,只将院中的石子路清了出来,方便走动。
月上柳梢时,胡侧妃进了院。立在廊下的宦官见到她,忙迎上前,低眉顺眼地禀话:“侧妃,殿下适才说……今晚有事要忙,怕是不得空。”
“我是那么不知趣的人么?”胡侧妃笑瞧着他,语中一顿,“我只是怕殿下累着罢了,过来奉一盏茶,一会儿就走。”
那宦官迟疑了片刻,揖道:“那下奴去禀一声。”
说罢他忙转身进屋,胡侧妃却无意等待,带着三分慵意跟着他,直接进了屋去。
守在内室门外的宦官们见了只低下头,谁也没做阻拦。因为胡侧妃惯是这个样子,他们早已见惯不怪。
知子莫若母。人人都说皇后这个继母当得不错,连挑给寻王的侧妃都正和他的心意。
内室之中,楚钦坐在书案前,余光察觉有人进屋也没抬头,视线仍落在手中书册上。
“殿下……”那进来禀话的宦官轻道,“胡侧妃来了。”
楚钦一时仍未抬眼,胡侧妃摆摆手,示意那宦官退下,径自姿态婀娜地向她走去。
她绕到他身后,柔荑直接搭到他肩头,为他捏肩。
楚钦如梦初醒,不禁一怔,转而听到她的笑音:“久不见殿下这样忙碌,可是最近有了差事?”
“……”
楚钦没说话。
他好似这一刻才发觉自己在忙什么,扫了眼手中的账册,随意地阖上:“没有,只是想看看府里的事。”
“府里的事?”胡侧妃有些意外,美眸不自觉地往桌上扫了眼,看到那书册的封皮见是府里的账,更不由笑出来,“殿下怎的有心思管这个了?”
楚钦眸光微凝,薄唇不自觉地抿了一抿。
他被问住了。
在她问之前,他已鬼使神差地看账看了半天,也曾认真思量若这账有假,错处该是那些,亏掉的钱款又该如何去平。
这都是田庄的账。
胡侧妃见他沉默,心底一阵轻搐。一些前所未有的不安涌上心头,她俯身环住他的脖子,笑靥明媚:“已很晚了,殿下小心看伤了眼睛。臣妾做了两道点心,殿下尝着歇一歇?”
“好。”楚钦淡声应下,胡侧妃抬头看向门外,扬音:“进来吧。”
话音一落,点心就端了进来。
端点心的正是冯氏,她穿了一件绿色的提花袄,衣领周围绣着雅致多姿的桃花枝。下裙是鹅黄色的,裙襕处也勾着花鸟,在已寒凉的深秋时节带进来一股早春的清爽。
楚钦再不上心,也知这样的装束并非婢女。就抬起眼睛,目光落在她面上。
冯氏双颊顿红,将点心放到他手边,就垂首拜下去:“殿下万安。妾身……奉仪冯氏。”
话未说完,她的心已高高悬起。
在走进这道门前,她其实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她生得美,虽不及胡侧妃妖娆,却比胡侧妃多几分清丽。
可现下因为紧张,她忽然没底气了。
胡侧妃犹自在楚钦身后环着他的脖子,笑吟吟道:“这位冯家妹妹乖巧得很,茶也沏得好,殿下喝一盏?”
说罢递了个眼色,示意冯氏去沏茶。
楚钦忽而抬手,抓在胡侧妃手上。胡侧妃正自一愣,他已站起身,将她的手拨开:“都退下。”
语毕,他绕过书案,冷淡地走向床榻。
二人都怔住,胡侧妃僵了片刻,举步上前:“殿下怎么了?”
楚钦如炬双眸凌凌抬起:“引荐新人是王妃的分内之职,你不要插手。”
短短一句话,令胡侧妃彻彻底底地愣住,一股冷意从面门灌到脚底。
“……殿下?”她惶惑地望着楚钦,楚钦却不再看她,漠然地又说了一遍:“退下。”
胡侧妃僵立在那儿,说不上是惊意更多还是嫉妒更甚。她一时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看着楚钦冷到极处的脸色,又将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是个聪明人,从来不会触他的霉头,只会哄他开心。
这是她在王府里的立身之本。
于是在短暂的僵持后,胡侧妃匆匆一福:“妾身告退。”
语毕也不看冯氏一眼,就忙不迭地走了。
冯氏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她出去。退到院子里,两个人仍都没敢说话,直至离了丘樊居,到了没人的地方,冯氏才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胡侧妃的衣袖:“侧妃……这是怎么回事啊!”
胡侧妃脚下顿住,美眸里媚色褪去,变得凌厉:“这是被迷了魂魄了。”
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作为侧妃、作为男人身边的宠妾,她最怕的莫过于夫君迷上正妻。
她也着实不明白,这正妃到底有什么好?
听府里的下人说,那就是个三天两头痴醉于厨房的蠢货。在她看来,这么爱扎在厨房里的女人合不该进这王府大院,该嫁个杀猪种菜的去。
可现下,个中缘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正妃已碍了她的眼,要夺走寻王的心。
胡侧妃缓了一缓,视线迎到冯氏面上。
冯氏并没太明白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愣在那里。她缓出一笑,攥住冯氏的手:“也或许……只是殿下心情不好。妹妹别急,且先回去,到底是过了门的人,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冯氏心有不甘但无计可施,听她这样说也只得先认命了,恭恭敬敬地垂首福身:“那妾身……先行告退。”
“去吧。”胡侧妃抿着笑,温柔无限。
待冯氏远去,她深深地吸了口秋日的寒凉,那寒凉一直渗到了心里。
“黄禄。”她冷声一唤,掌事宦官上了前来,不动声色地听命。
胡侧妃凝视着远方,嘴角勾起一弧轻笑:“有日子没跟庄上走动了。你备些银两送给那边的管事,就说如今有了正妃,我怕是帮不上他们什么了,这点钱就当尽了从前的缘分。”
“诺。”黄禄低眼长揖。
“记着。”胡侧妃再度长缓一息,“避着王妃身边的人,让她察觉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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