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绚一时以为看差了,他伫立原地,心里不知该怎样开口。
“母亲”。
程县公夫人真想扇他一个耳光,她眼神示意身边的婆子。
婆子领会意思,直接走到程卿绚跟前,道:“哥儿,女子最是看重清誉,是非多了,十张口也讲不清,还是把这位姑娘交给老婆子吧”。
程卿绚醒悟过来。
是了,看着门外来往人群,他一个挺拔男子就这样抱着沈钰宁走出去,他到没事,只是害了沈钰宁清誉扫地,以后也无人敢娶。
少不得又得受外人指指点点。
程卿绚哪里能想到,他此刻的想法,在不久的日子里将会一一演绎出来。
程卿绚把人交给了婆子,急切道:“娘,沈二姑娘身上还有伤,得赶紧找大夫瞧瞧”。
眼看婆子把沈钰宁和雪梅都带走了,程卿绚抬着脚步也要跟着上前。
却被一旁的沉明拦住了去路,沉明低着头,壮着胆子道:“哥儿,得罪了”。
程卿绚眼看着沈钰宁被抬进马车,一把推开沉明,生气道:“你这是干嘛?”。
“站住”,一直没说话的程县公夫人开口叫住了程卿绚。
“跟我进去”,程县公夫人深吸一口,道:“进去赔罪”。
程卿绚听完,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您方才说什么?赔罪?给谁赔罪?沈姝?”。
他一贯的温文尔雅因沈姝这个名字而变得固执己见。
“啪”一声,一瞬间,程卿绚被前面的手掌晃晕了眼,只觉得脸上传来一阵炙热的疼。
生平第一次觉得难以置信,他母亲居然为一个他打心底瞧不起的女子打了他。
这到底是有多讽刺!
程县公夫人也觉得诧异,只有一瞬间的后悔之后,她强硬道:“你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不然,你也不必再认我这位母亲了”。话毕,她先抬起脚走了进去。
可她没走几步,便碰到了从里面出来的万管事。
万管事眼睛微红,古怪地看着母子二人,强压着怒火,道:“不知县公夫人突然造访寒舍,有失远迎”。
他看着不远处的程卿绚,眼里的悲愤似要杀人千里,她咬牙切齿继续道:“今日大娘子身子不爽,大姑娘下了令,府内要闭门谢客。万望县公夫人还要体恤大姑娘一片返哺之恩的孝心”。
话已至如此,程县公夫人还何原因留下,想要探望沈余氏的想法都被生生阻隔了。
“还是我教导不周,害得阿姿受如此罪过,改日等阿姿身子恢复了,我再带这孽子来登门道歉”。
万管事听了,苦笑着,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把人请出了沈府。
程卿绚看着禁闭的大门,前一刻他在里面风风火火的点了一把火,后一刻连带他母亲一起被一个管家请了出来了。
人生何其可笑,风水轮流转,也叫他好生体验了一会被别人请出来的滋味。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踏出程府半步,直到春闱结束”。程县公夫人冷不丁地道,脸色淡淡而无奇,瞳孔怒火中烧。
此刻觉得她方才那一巴掌惩罚算小了,恨不得把这孽子绑起来打一顿。
“儿子,紧尊母亲教诲”。
程卿绚说完,头下意识地看着沈钰宁所在的马车方向。
回去的路上,程县公夫人坐在马车上,背靠软垫,忧愁于眉宇之间显然可知,她闭眼深思,单手轻轻揉着疼痛的太阳穴。
身边的吴嬷嬷见了,轻轻地给她按压着太阳穴。
吴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解道:“哥儿从小到大专心致志,人情世故涉及疏浅,不知道大娘子的用心良苦,您也不必总是摆在心里不说”。
一说到这些,程县公夫人冷笑自嘲道:“他哪里是专心致志,分明是被我宠坏了,我把他保护得太好。当初真应该把他丢到鼠辈狼窝里,让人搅上一搅,才好让他知道什么是凶险万分”。
越想,程县公夫人越是生气。
见此,吴嬷嬷不再为程卿绚开脱,颇有几分见解道:“您眼光是绝顶的好,沈府能养出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姑娘,实在不易,只叹这世人都被两叶掩目”。
说到沈姝,程县公夫人嘴角上扬,赞誉道:“是啊,能被沈云锡看重之人,又怎会是遗珠弃璧,她迟早会发光”。
之前程县公夫人一经数月辗转在各个府邸世家夸沈姝的好,无非是为沈姝将来嫁进程县公府做个准备。
她第一次见到沈姝时,她就喜欢的很。
同为女子,她被沈姝明亮的眼光所吸引,她隐隐约约感觉到,沈姝所表现出来的,不似她见过那样忍让,也不像外人口舌说的那样爱财如命。
对于沈府,她当然了解得也不少,沈府当年三连登科,兄弟三人接连科举及第,在这名不经传的书香门第里,沈府是唯一一个能做到的。
只是后来,到了汴京,沈府才走了下坡路。
一来是沈老太爷故去了之后,二来沈云锡辞官尽孝,才成了现在的局面。
程县公夫人恨铁不成钢,遗憾叹息道:“只可惜了这一门好亲事,怕是要黄了”。
“大娘子过滤了,哥儿出身人品才学不凡,怎会配不上沈府嫡出姑娘呢”。
听了吴嬷嬷的话,程县公夫人心里越发苦笑,世人都知沈府沈余氏只是个耳根子软的,却不知她一经下了决心,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绝对不松口。
现在她只希望,一切都好。至于亲事,以后再说吧。
沈府东院。
沈老太太闭目坐在露辰阁的主位上,她一个半截入土的人眼角发红,已是黯然泪下。
府里很安静,安静得可怕,下人只能偷偷抹眼泪,有些忍不住发出细微的哽咽声。
林青则站在门外,不再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他举头望天,神情寡淡。
他是见惯各样的生死离别,有亲朋好友的,有沙场裹尸的,见多了女儿家无非是泣不成声,悲痛欲绝,就算是男儿身,也有悲痛欲绝的时候。
纵然他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认为这是天理,都是行人事,听天命罢了。
可不知怎的,偏生沈家大姑娘与常人不一样。
她神情自若地坐在沈余氏的身边,替躺在床上的沈余氏拭去了嘴角的血迹,轻轻理了理沈余氏并不凌乱的衣襟。
可就是因为沈姝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人觉得提心吊胆。
许久,只听沈姝声音沙哑道:“派人去国子监,把祁哥儿叫回来,守孝”。
就这一句话,引得露辰阁里的人纷纷忍不住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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