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到自己的屋子里翻了翻,闻莺也没告诉他要穿啥,他便挑了最复杂华丽的一套,折腾了半天才勉强给穿上。
穿上之后,他就发现这衣服宽大得离谱,袖子老长,外衣上还有一个帽兜,一戴上就把脸全部遮起来了。
他心说这还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神秘大祭司,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见路。
没一会儿,有人来敲他的房门,除了闻莺不做他想。
灵均道了一句:“进来!”
闻莺便推门走进来,看见灵均这副样子,那一晃神,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以前的大祭司。
然他又一眨眼,便听见灵均毫不犹豫地支使他:“来都来了,帮我看看这衣服怎么回事。”
衣服上的装饰太多,显得特别华丽,但也导致了很难穿好,又宽又大的版型令灵均焦头烂额,不光如此,还有种诡异的……可怜。
闻莺心中甩出这种想法,上去帮忙他将衣服穿好。
灵均原地站着不动,就发现闻莺穿得衣服有点眼熟,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白色的主色,金色的镶边,衣服底部和袖口底部都有火焰的纹样,他额间还戴着一个金色的宛如金属的大装饰,显得他整个人都耀眼圣洁起来。
灵均心中怪异——
他娘的,这怎么跟情侣装似的?明明以前看那些教众也是这些花纹,怎么就没这种感觉呢?
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灵均就笑着说:“好了好了,多谢你。”
闻莺没接话,端详了他一秒钟后,视线落在他的耳垂上。
灵均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下一秒闻莺上前去,从那个匣子里翻出来了一个红玛瑙耳坠,道:“还差这个。”
灵均尝试拒绝:“不、不必吧?这帽子一戴谁能看见啊?”
闻莺道:“神。”
灵均:“……”好嘛,忘记他们是搞封建迷信的了。
闻莺帮他挂上,红玛瑙掉在他耳垂上,犹如衣服上的圣火,犹如暮色四合的血色。
他们踩着夕阳出门,共同去往祭坛。
祭坛周围已经站满了教众,人数多得一眼望不到边,全是统一的火纹白袍,低眉垂首、虔诚无比。
灵均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大——他妈的他根本不知道祭祀的流程啊!
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将暮色也映得如有火在天上烧,节日般的祭典如史诗般宏大,高耸的建筑和神秘的无知令人望之生畏。
他忽然想拉闻莺一下,说:“我不会啊……我没什么印象了。”
闻莺不搭理他,可能是没听见,他也不敢更大声地去叫。
走上那些巍峨的楼梯,数不清多少级,最终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些教众,宛如掌握一切的天神,这种体会大概也只有人间的帝王才能有。
但是灵均却并不喜欢,不说好坏,他也不是很喜欢人分三六九等,更想和这些人科普科学的唯物主义,还有自由平等、天赋人权。
但是又一想,这只是个小说世界,就算他说得再天花乱坠,也引起不了一场思想革命。
还好闻莺善解人意,并没有令他难堪,带着他完成了那一系列的繁琐仪式。
灵均作为大祭司,这种场面,以前高低是要讲两句的,但现在他没得说的,刚巧顺了他的意。
最后所有人都围着那团圣火礼拜,冲天般的几米高,将空气也变得滚滚,肉眼可见般的热浪扑面而来。
闻莺上一次来这里,是举行圣火礼,他作为“圣女”,与大祭司一起欺瞒教众。
往日种种在他眼前浮现,那些隐秘的、扭曲的、愤怒的心绪在此刻都得到了近乎残忍的快感。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摆脱了那些梦魇,他当然高兴。
只是很可惜,他就算解决了这个问题,甚至还解决过了造成这个问题的人,却也还是回不到过去。
他贫瘠的人生记忆只停留在五岁之前,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是去策马东游,仗剑江湖?还是与他父亲一样,接过玉鼎楼的责任,然后变成受人景仰的楼主?又或者他会遇到一个神魂契合的女子,共同在桃花树下向苍天起誓,要情定三生?
那些美好的东西,还没有实现就一去不复返了。而且就算他此生再怎么努力,都寻不回来。
假装当然可以假装,但是心境却早已垂垂老矣。
他说不出自己是遗憾还是愤怒,那些情绪他都有的太多了,最终宣泄在灵均身上,却又和他保持着现在还算和谐的关系。
究竟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闻莺站在高台之上,对着下面的教众,说:“昨日之事,是有人不尊神明,还好火神向我传达了旨意,消灭异己,令我们现在又是一个团结完整的家庭。”
其实最不尊神明的就是他自己,亲手杀死大祭司的也是他自己,但奈何他的实力摆在这里,现在还能令大祭司心平气和地站在他身边,便没人敢多一句嘴。
——那些心有不甘的人,今早就被他们全搬到乱葬岗去了。
所以所有人齐声高呼:“感谢光明神的庇佑!”
灵均看着这大型邪教组织活动现场,就开始胡思乱想——我要是现在往这圣火里吐一口口水,是那些人先冲上来把我打死呢?还是他们的火神来直接把我弄死?
嗯……是个问题。
可恶,竟然好想尝试一下,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等闻莺给他们洗脑洗完了,灵均在一边站着都快睡着了。
让他实际吐口水他做不出来,于是就在心里骂这位光明神,然而骂了半天他也没被雷劈死。
——可见这神明的存在就是一场骗局。
如果下面那些人也和他一样,估计早都摆脱神权和朴素唯物主义了。
结束祭典之后,灵均就赶紧回去睡觉。
这一身衣服穿得他烦死了,现场还那么多人看着,动也不能乱动。
想来如果穿越人是个社恐,是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下去的,只能说还好他不是。
两人在拜火教住了不短的日子,其间一直听到中原武林的消息。
据说长孙文宣以流氓手段当选了武林盟主之后,又以霹雳手段整了几个刺头门派,短短不过一月,就将所有门派治得服服帖帖。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靠他的私人武装。
只不过中原一直都讲究以和为贵、以德治人,暴君的手段一向长不久,想来这么简单的道理长孙文宣是知道的,但是更可能的是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的“统治”会不会长久,他要的只是现在一声令下会使所有人动起来,这就足够了。
而且长孙文宣还开始招募天下的铁匠,不管用什么手段,但天底下的手艺人几乎立刻就全被他召集到了江南一代。
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江湖上所有人都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几乎是迅雷一般掌握了全江湖的人感到神秘,且对他的目的完全无从猜测。
但是灵均却有些自己的想法。
对于一个看过历史发展的人来说,他对长孙文宣这般作有些隐隐的感觉,他总觉得现在使风雨欲来的前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长孙文宣是用这种手段来带领大家“造伞”。
铁匠的大量招募,他很难不想到工科学霸权晴波。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他主动要做的,还是受权晴波指使的了。
但灵均并不是特别关心这个,他现在唯一的梦想就是系统赶紧醒来,然后告诉他故事背景和任务,最终令他可以早点结束。
他妈的,他可记得自己这是最后一个世界,打完工就可以直接退休养老了!
于是他又忍不住直接起来拜了拜系统:“快快醒来,救我下班!”
昨天拜圣火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虔诚过。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灵均迅速正襟危坐,道:“谁?”
其实不必多问,整个拜火教内敢敲他门的,只有闻莺。
果然,闻莺就道:“是我。”
这段时间闻莺不常来找他,估计是教内的事务很繁杂,之前堆积的那些都需要他去处理。
灵均很感谢他有敲门的好习惯,若是刚刚直接推门进来,必然就会看见他撅着个屁股在祈祷。
“进来。”他说。
闻莺推门进来,看见他就说:“师父,你有客人。”
客人?什么客人?
灵均自认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兢兢业业跟着男主,从没认识什么朋友,谁可能来拜火教找他?
灵均起身跟着闻莺出去一看,发现还真是来找他的。
是长孙文宣。
这人简直神经病,知道他和闻莺是拜火教的人就算了,还敢一个人登门拜访。
灵均看了眼四周,确定他那些私人武装都没跟来,心中火气,便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不如将他按在这里打一顿。
但可惜如果这件事要付诸实践,必然得有闻莺帮忙,觉得太麻烦,还是算了。
他抱着手,道:“你来做什么?”
“居然真是大祭司。”长孙文宣完全不察气氛充满了火药味,打量着灵均身上的衣服,道:“你这身,比你在江湖上时穿得好看。”
灵均觉得这人就是嘴贱惯了,没往心里去。
倒是长孙文宣忽然看到站在灵均身后的闻莺的眼神,被冻了一个哆嗦,心里暗骂:狗男男,老子算是看懂了!
灵均站着不动,等他说出自己的目的。
长孙文宣跟他东拉西扯了半天,又说拜火教的建筑修得好,又夸他们的人有素质、好管理,又说其实可以多种些花花草草……总之宛如神经病。
灵均听得不耐烦,就说:“三句话内说清楚你的目的,不然我走了。”
长孙文宣被梗了一下,理直气壮地又说:“才三句?我说不完啊!”
“一句。”灵均说。
长孙文宣道:“你、你他娘的认真的?”
“两句了。”灵均又说。
这回换长孙文宣闭嘴了,他慎重地思索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
灵均直接转身就走。
长孙文宣就在他身后喊他:“诶!我还差最后一句话没说呢!”
灵均头也不回:“你现在说了。”
长孙文宣:“……”
闻莺跟着灵均走了,没人管他,他居然就直接在拜火教住下了。
那些教众还以为他是大祭司和教主的贵客,不敢怠慢,一天天生活悠闲得不行。
他也不主动来找灵均,也不说他的目的,就像是专门来蹭吃蹭喝的。
最终还是灵均忍了三天,实在忍不住了,提着扫帚要将人赶出拜火教去。
这人看着长得一表人才,却这么讨人嫌。
长孙文宣完全不怕,甚至蹭到灵均身边,感慨道:“林兄,别这样嘛,你都见过我师父了,咱们这也算见过父母了。”
“放你娘的屁。”灵均骂他。
长孙文宣就笑:“你不认啊?那么这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些枪的呢?”
好家伙,原来是准备在这里等着他呢。
灵均淡淡道:“我怎么知道的,与你有关吗?”
长孙文宣不答,反而说:“你和我想象中的拜火教大祭司不太一样,我看你有情有欲的。而且江湖传言中,拜火教的大祭司神秘而强大,是个不会死的怪物。但是否真的不会死呢?”
他这一番话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灵均不知道他具体想说什么,就不接话。
长孙文宣继续说:“我看你不是灵均,你觉得呢?”
这差不多就是直言他有问题了,穿越过这么多世界,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直接戳穿他的人。
灵均表面不见任何情绪,只道:“我只是失忆了。”
长孙文宣道:“我可拜访过百晓堂主了,慎临说,闻莺直接把你杀了,那么还魂的这个,究竟还是不是大祭司呢?”
灵均:“……”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啊?!
好家伙,怪不得他当时来到这个世界一睁眼,看到的是那么奇怪的闻莺。
好家伙,原来是把他杀了,又给他复活了!
关键是还不告诉他。
令他现在和长孙文宣对峙的时候都处在下风了。
灵均保持着淡定说:“慎临又不是我或者闻莺,他再怎么清楚这些事也不过是局外人,你若觉得我不是灵均,大可去问问闻莺怎么说。”
他虽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很害怕长孙文宣真的要去问闻莺。
他娘的,这人还真是有点邪,说得什么都对,如果再去提醒一下男主,他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长孙文宣就又忽然问了个问题:“听说你失忆了?”
灵均道:“对。”
“可是据我所知,一个人能失忆与否,都不影响他本身的特质,也就是说,他永远是他,性格方面不会变。”长孙文宣忽然笑了一下,“至少不会变太多吧?”
这一切都要怪罪于没给他任何提示的系统,不然以他金马影帝般的演技,必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于是他又在心里把系统痛骂了一顿。
灵均也一笑,气势十足:“你想如何?”
长孙文宣举起双手:“别这样,其实你换没换个人,究竟是哪只孤魂野鬼,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来问问,难不成大祭司还与我师父一样,去塞万提斯留过学?”
“没有。”灵均否认,但是心里已经迅速形成了一番说辞。
他现在要想压住这个人,找回场子,必然要装。
长孙文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灵均轻蔑地一笑:“你那些火绳枪、手枪、霹雳子,其实我都会做,而且我还可以做更多你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愿闻其详。”长孙文宣说。
“比如,你的手枪有效射程只有十五丈远,但我可研发一种枪械,在五里之外取你的命。”
长孙文宣没说话,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可以接受这种东西的存在,而且接受良好。
接下来,便是灵均给他大肆忽悠,什么战斗机、潜艇、鱼雷、核武器、航空母舰轮番讲了一通,还顺带科普了其科学性,将长孙文宣这个封建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他缓缓道:“这些……”
灵均说:“这些在未来都会变成可能的,但你若是非要问我从哪里来,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给人忽悠瘸了,装逼装得爽翻了,而且显然长孙文宣看他的眼神带上了一种敬畏,令他心情大好。
不知道长孙文宣沉默了多久,灵均就拍拍他的肩膀,想走,却忽然被他反应过来拉住。
“中原武林有难,请先生出手。”他单膝跪在地上,说。
灵均:“?”
他也就是吹牛逼吹个爽,现在这个世界连蒸汽机都还没有发明,他连个机床都没有,全是平时上网听人忽悠的。
现在长孙文宣居然要他造一艘航空母舰?!
卧槽,牛逼吹大发收不回来了,他想了想,只能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各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发展脉络,我不能随便更改,你要理解。”
长孙文宣抬头看他,但是朴素的天命观让他迅速接受了这个说法,最终只能满含遗憾地离开了拜火教。
灵均长舒一口气——吓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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