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夜。

    季笙歌在林浅絮眼中跟鬼面修罗没有什么差别。

    林浅絮依然缩在漆黑的墙角,有些神经质地用后脑勺敲击着墙壁。发髻凌乱松散,整个脑袋像个鸟窝,哭哭笑笑口中喃喃自语,俨然已经的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季笙歌立在满屋狼藉之中。

    安安静静捏着绢布细细擦过每根指尖,垂眸看了眼所在屋子里溃败到一败涂地再也站不起来林浅絮。

    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转身出了屋子。

    谢殊此时正在门口,一身黑袍仿佛跟夜色融在一起。直到她出来,才从暗处现身。衣摆摩挲声音,窄腰宽肩,清隽面容半笼在黑暗中,唯有一双如寒鸦色的凤眸中,倒影出她的身影。

    乱了一池幽潭。

    谢殊看她鬓角碎发散乱,衣衫也有些皱巴巴,再垂眸看着她手指上被抓裂的伤口上鲜红的血。他修长的手指略带薄茧,掐住她的指尖,凤眸泛着淡淡的流光。

    “打输了?”

    “输了?”季笙歌极轻的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她比我惨多了。”她只是刮破了一层皮肉,林浅絮可是差点精神崩溃。

    谢殊清隽面容在夜色中看起来分外撩人,一身墨衫长袍袖口绣金线纹案,两条发垂落于胸前。修长手指勾着季笙歌纤细的手,神态幽暗又缱绻万千看着她发顶的发旋。

    对她恶劣行为视而不见。

    甚至还给她细细整理了下领子上有些松口系带。

    “你们在里面谈了些什么?”谢殊将她送进去之后就出来了。他一直守在门口,所以并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没什么。”

    “问了林浅絮那丫头一些事。”季笙歌收回手的时候牵动伤口,细密密疼让她微微皱眉,季笙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回想着,林浅絮疯狂时神经质一样凌乱重复的言语。拼凑出来,就是殷柳的手,又小,又软,像个瓷娃娃。

    林浅絮这个话怎么听都有点怪。

    季笙歌看着自己手出神。

    她的手不大,而且骨肉匀称,非要说也算的上好看。但就算她是女人,骨量足够小,皮肤足够细腻,离瓷娃娃这种形容词都很远。

    能大概能想象,林浅絮的口中殷柳的手得多小,多细,多软。才能让人分不出来那是双女人的手,还是小孩的手。

    季笙歌看着自己手出神,与谢殊慢慢往前走。可是还没走出凌霄殿,刚刚走到拐角之处,就被久候在暗处的顾清寒抓了个现行。

    顾清寒一身白衫,如黑夜中一个幽灵,蹲坐在黑暗中。

    顾清寒做男装打扮,行动利落身手非凡。在凌霄大殿之上的时候有多器宇轩昂,此时蹲在拐角黑暗处的模样就有多猥琐。

    猥琐的就像个梁上君子。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鬼一样蹲在这里。”季笙歌正想的出神,猛然出现在黑暗中煞白的影子吓了一跳。

    顿时心卡到嗓子眼,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正好撞入身后谢殊怀中,背脊抵住谢殊的胸膛。谢殊身量颀长,不用拥抱,便可以将她整个人拖入怀中。

    他的手按在季笙歌肩上,安全感顿生。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一起莫名的契合。

    “我一直都在这里。”

    “是你这丫头,走道不看路。”顾清寒白日里在凌霄殿,一眼就看季笙歌晚上要生幺蛾子。她不是个善茬,被人如此在殿前攀咬,估计不会善了。

    所以入了夜,顾清寒早早就蹲在暗中观察。

    不过刚刚入夜。叼着酒壶没等多久,就等到那丫头披星载月而来。果然如她所料,这丫头看着乖巧和善。

    实际上奸诈又虚伪,好以折磨人为乐。

    “你问出了什么?来跟师尊说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顾清寒太通透,清楚季笙歌什么为人,也明白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顾清寒蹲久了也不见疲累,她从暗处跳了下来。

    她喜穿白衣,做少年打扮。虽然脸不够俊俏,但是目光通透聪慧,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利落,像是出鞘的剑一般锋利无暇。

    季笙歌虽然被她吓了一跳,但是表情看起来并不意外。不多言,只是一双杏儿眼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说。”

    步调一致的人,总是一个眼神,就能心灵神汇。

    顾清寒带着季笙歌与谢殊回到自己凌霄殿的宗主大殿。

    她的屋子程设简单,一眼看到头。

    唯一多到几乎堆成山,就是满地散乱的卷宗。桌案上堆的像小山多的冒尖,更多的卷宗胡乱在地上。

    “你们找个地方坐下,这些东西不用管它。”

    季笙歌刚刚走进来,还没站定,她脚尖就撞到一卷卷宗。卷宗顺势散开,铺了一地,满锦缎上,写的皆是密密麻麻的古字看得人头皮发麻。

    顾清寒甩手掌柜了几百年,积压的陈年旧案多的吓人。她眼下想抓,奈何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而且比这个更紧要是外敌,所以季笙歌找林浅絮‘夜谈’,顾清寒选择袖手旁观。

    她就在外面等着,虽然过程不那么光明磊落,但是结局让她很意。

    “殷柳擅易容。”

    “没人见过他真正长什么样。”季笙歌从未向任何人透漏过人。她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殷柳这个人,却一直没有直面过他的存在。

    原因无他,因为她斗不过殷柳。如今她重新派入凌霄派顾清寒门下,有些事情也该提了。

    “我曾经见过一次。”

    “跟顾慎那个小变态在一起的时候见过。虽然他罩着兜帽,浑身裹得一寸皮肤都看不见,但是”

    “他给我感觉是男的。”季笙歌隐去了季笙曾经的过往,以及自己曾经跟殷柳谈过话的事情。将顾慎那个小变态反手推了出来,反正他是魔教少主债多不压身。

    “不过,林师妹今日却说,殷柳可能不是男子。”季笙歌指尖搭着摸着杯边,细细摩挲。“因为她虽然没有见到真容。”

    烛火摇曳,季笙歌一手搭着杯子,一手滑入谢殊掌中,目光却是看向顾清寒:“但是她见过殷柳的手,林师妹说是双女人的手。”

    又软,又小,像个女人的手。

    “你怀疑林浅絮味说谎?”顾清寒坐在中间上首位置上,目光沉沉正色问道。

    “不。”

    “林浅絮没说谎。”

    “这一点我还是很确定,人在崩溃之后会无暇思考。所以,林浅絮说的一定是事实但问题是。”

    “我感觉也没错。”

    “所以我怀疑,殷柳可能不是女人他可能是个童子。”这个世界上不只是女人的手小,小孩的手也一样小。

    “用通俗点的话说,就是侏儒。”

    “或者说是那种天生长不大的人。”季笙歌的话,让人有些后脊椎背发凉。顾清寒坐在上首微微挑眉。

    季笙歌徐徐开口:“其实侏儒并不是都长得不好难看。”

    “有些侏儒长得很漂亮的,会跟正常小孩差不多。还有一种人,可能不是侏儒,就是天生身量矮,脸长得幼态。”

    “如果先天条件达标,再加上修炼点邪魔歪道的功法。使得外表看起来像个小孩并不难。”

    “毕竟小孩子外表,最能降低别人防备心。顶着一张无害的脸,才方便做坏事。”季笙歌说这话的时候,顺手抹了下自己脸。

    她说不是没有可能信。

    否则没能人能解释,为什么殷柳能在凌霄派几进几出如入无人之地。这不仅仅只是擅长易容能做到的,毕竟任何伪装都有可能被发现。所以很有可能,就算殷柳以真容站在面前,也让人生不出防备之心。

    季笙歌的言语,叫顾清寒心里一寒。

    她仔细考虑她言语中的真实性,再联想起来林浅絮的只言片语。“所以,你猜测那家伙的手。软,是练功练的。至于细,可能是泡药泡的。”

    “对。”季笙歌说这话时候,看着自己的手。“我是女子,天生骨量小,但是平日里练剑手不滑。所以,看过林浅絮的手。”

    “那林浅絮才十几岁,花骨朵一样嫩的年纪,她修为不高平日又疏于修行,她那么弱的人手上都有一层练剑留下的薄茧。”

    “更何况殷柳,谢殊与殷柳交过手,他修为至金丹。”

    “你想想一个金丹期的魔修,手是怎么做到又细又软像女人一样的。”

    季笙歌与顾清寒,谢殊三人秉烛夜谈,抽丝剥茧,渐渐剥出原貌。

    但是知道了殷柳的大概情况的也没有用,因为那家伙不已真面目示人。季笙歌在殷柳手上接连吃亏。她仔细捋一捋自己从到这个世界开始所经历的所有事情。

    桩桩件件风波背后,都偷着古怪的影子。

    季笙歌不信是自己命中事非多,所以断定一定有人背后生波澜。而这个人,除了殷柳不做他想。

    “不急,那家伙还得送上门。”顾清寒沉吟片刻,“路子衿地宫的封印阵法是我下,他本身出逃这件事情就有问题。”

    “而且路子衿手上还有一颗禁药。说不定,你说那家伙定想让我与路子衿拼个两败俱伤。如今,路子衿战死,魔修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们如今要做的就是。

    设计,等君入瓮。

    三人秉烛夜谈直至黎明时分。

    如果不是今夜撬开林浅絮的嘴巴,季笙歌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殷柳曾经有一段时间化作了药宗长忆。

    长忆

    那是个极其久违名字那是季笙心头最爱之人,甚至称得上的是白月光朱砂痣。季笙歌到现在都说不清楚,季笙消散到底是因为灵魂溃散,还是心血耗尽而导致身亡。

    但是无论哪种,殷柳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谁能想象。

    季笙歌一直以为季笙选择成为内应是因为心有不甘。却不知道她是殷柳盯上诱骗,步步为营套了进去。

    她所谓爱情,所谓信念,从头到尾就是一道催命符。季笙是她妹妹,而且逝者已逝已,季笙歌不会责怪她。

    但是殷柳作为始作俑者,定然要付出代价。

    殷柳化身过长忆,化作个外门女弟子,化作过凌霄派山脚下的农家少年,他在凌霄派各色身份之间无缝切换,频繁程度叫人头皮发麻。

    季笙歌与顾清寒告别之后,就看着他火急火燎御风飞速杀到凌霄殿中搜寻高层长老开会。

    而至于她,季笙歌站在凌霄殿外。

    昂首,看着天边刚刚漏出晨曦,只觉得深夜严寒还未褪去,飕飕山风刺骨的冷,吹得人头皮发麻。

    要变天了

    顾慎修养这几日,辗转反侧心有不甘。

    他肩膀上伤口还没好,谢殊那一剑但凡便宜点都够要他小命。但是对于顾慎来说最让人耿耿于怀的还是,那个女人态度。他自小是个宝贝疙瘩,从未收过冷遇。

    情窦初开。

    第一次喜欢人,就碰上了铁板。

    季笙歌。

    浑身上下哪里看着都软,但却有颗冷冰冰捂不热的心。她疏离与冷漠是没有写在脸上的,但是全刻在骨头里。

    单看外表瞧不出来,只有靠近了,寒意就会密密麻麻冻得人骨头疼。永远捂不热的心,永远靠不尽的距离,永远猜不透的态度。

    顾慎只觉得,她一颗心硬邦邦跟石头一样,又像风抓不定。

    女孩子不都心软吗?

    怎么偏偏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捅个对穿,还能视若无物呢?

    顾慎半点都不反省,自己对她做了什么。顾慎这几日浑身像是张池一样,看谁都不顺眼,找事。前些日子殷柳还劝着他,这几日殷柳也不见踪影,他一腔脾气无处发泄脸越发黑。

    廖云凝来的时候。

    仆人禀报的时候,顾慎还以为自己是幻听。

    因为他大娘已经闭门修心多年,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由不得他多想,因为廖云凝的轿子已经到了他门前。铜雀与妙白分别站在轿子两端,薄薄纱帘撩开漏出一截皓腕,往前是白玉般的手。

    白腻腻一截腕子,翠玉镯越发的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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