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与谢殊剑拔弩张。

    季笙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论私心,她是偏向谢殊的。

    奈何,镜渊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水月镜花,偌大凌霄殿,瞬间幻象分崩离析。天地日月在变迁,大地在更替,如烟似幻,场景在云烟中退散,又在云烟中重聚。

    仿佛寒池之上,平静无波的水面落入一颗石子激荡出一圈圈涟漪。

    幻境更替极其平顺。

    跟顾慎经历的那种如牢笼般窒息,如噩梦般真实,如鬼怪般恐怖的幻境截然不同。

    顾慎手上链子被斩断,各种珠翠叮叮当当落了一地。一同落下来的,还有顾慎的脸面。顾慎实力不弱,只是他对上的是谢殊。

    顾慎便是在出彩,也抵不过谢殊两世苦修。

    “你离我师妹远些。”谢殊心中几番嫉妒与爱欲翻涌溢出来,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攀附在他肩颈之上。

    蔓延出来。

    以他翻涌的情感为食,在谢殊眼中顾慎的脸有一瞬间是猩红的。虽然那种感觉急速褪去,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快过他的理智。

    单手搂着季笙歌纤细的腰肢拉回来。

    清隽出尘的矜贵公子,此时邪气煞气逼人,死死搂着她纤细的腰,另一只手却按着她头,极温柔的拂过顾慎敲过的痛点。

    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顾慎是年轻气盛,他又不是傻。

    昨夜所见所闻,再加上今日谢殊反反复复诡异到极致的态度。谢殊额头上被遮掩掉的魔纹,还有他出手时,那股瞬间炸开,像是尸山血海般沉甸甸的魔气。让顾慎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了。

    野兽直觉。

    顾慎敏锐捕捉到,谢殊身上有什么不可控制事情在发生。

    镜渊为了给季笙歌个熟悉的环境,所以才将幻境布置成凌霄殿的模样。

    待到谢殊跟顾慎斗起来,镜渊为了将两人分开,特意动了点小手脚。若是顾慎咽不下这口气,暴起,待到动起手来自然就会发现,他是无论如何都靠尽不了谢殊的。

    咫尺即是天涯。

    好在。

    顾慎直勾勾,看着满地滚落的珠玉,复而抬起眼来着,一张俊俏的脸,牙冠紧绷,太阳穴都凸起。

    心中几番来回,都只能压下去。

    活活吞下这口气。

    怒气冲天。

    两人拔刀相见,结果却没了下文。

    这并不是顾慎认怂,反而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

    谢殊爱她在心头,嫉妒啃食着他心。

    被屠人归影响而愈发不正常的爱恨,在成倍的增长。他吐出气息是炽热,谢殊视线中看顾慎的脸都是蒙着一层血色的。

    明明前是他想要疏远怀中之人,但是等到她跟旁人嬉笑站在一处的时候。嫉妒与懊恼就会如同荆棘纠缠住他心脏。

    这不就是镜渊口中说的。

    侵蚀!

    初时,只觉得爱憎嗔痴鲜明,到后面爱憎嗔痴入骨。到后面,内心会变成空洞沟壑难填。再到后面,会陷入梦魇中泯灭自我。

    直到最后的,最后,眼中会没有白昼黑夜,没有梦境现实,只剩下屠戮的本能。

    谢殊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像是磕了药一样,理智在寸寸崩塌,心里像是有个囚笼中野兽在咆哮,叫嚣着要撕碎眼前的人。

    感情是汹涌的,爱确是克制的。吐出的气息缺数滚热,仿佛要灼伤肺腑。

    但是此时此刻叫他松手确是不可能的,哪怕镜渊的劝解犹在耳边,谢殊却还是贪图片刻眷恋。

    也就是这控制不住片刻间隙,谢殊虚空中仿佛像是看见了屠人归那双黄橙橙的竖瞳,张奸诈万分,却又得意洋洋的狞笑。

    不管季笙歌对顾慎是什么态度。

    作为‘救命恩人’她肯定不能将顾慎这小变态一脚踢出去。

    镜渊在偏殿院中幻化出了一桌酒菜,宴请顾慎入席,又幻化变出个身姿曼妙的舞女,几个婢女侍从以供驱使。

    乐鼓齐鸣,轻歌舞榭,美景应接不暇。

    奈何顾慎是个执着人,放着身边美娇娥看都不看,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对面季笙歌瞧。像是要在她那张平静的脸上烧出个窟窿一样。

    镜渊幻境中,所有东西都一应俱全。虽然食物不是真的,但是幻境给人的感觉就是真的。

    美酒佳肴,歌舞升平。

    季笙歌不喝酒,寒蝉好玩。

    寒蝉顶着个圆滚滚冰晶般的身体,趴在水晶杯上。身子倒栽近被子里,背脊鼓的得高高的。脑袋埋在杯子里,鼓泡泡玩的不亦乐乎。

    顾慎一直拿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隐晦不明瞧着她。谢殊则是坐在季笙歌身边气压极其的滴。

    季笙歌夹在中间,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所以宴席到中途,她借故起身离席了。

    说是离席,季笙歌确是压抑的厉害只想找个地方透透气。她人得了清闲,但是心里装的事,却不能抛到脑后。

    季笙歌出了偏殿,找了个无人僻静处。

    一身青衫斜倚凭栏纵观水墨云海,山峦走势陡峭巍峨。一口酒没喝却像是微醺一样,吐出来的气息的都是灼热的。

    心下满是愁绪,一脑袋乱麻。

    “你确定,你要跟那家伙在一起?”不知道何时,跟她前后脚出来的顾慎。

    小变态站在离她两米开外的白玉栏杆边。一声赤红的锦衣,显得肩宽腰窄,劲瘦有力。背后轻轻靠着白玉栏,顾慎双手抱胸。

    他左手珠翠被斩断了,少了几分华而不实的珠光宝气。倒是一身锦衣华服,发髻略微有些散乱,到比他往日模样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动人。

    “这与你没关系。”

    季笙歌最让人恼怒的地方,就是软硬不吃。她是个自己拿主意的人,除非不下决定。但凡是下了决定,不管是什么套路都休想叫她改了注意。

    她单手托腮,露出一截滑腻腻的手腕和颈子,阵阵凉风吹起鬓边散乱长发,比往日的俏丽多了几分妩媚。

    画中人,夺人魂。

    多贪看一眼,都是相思入骨。

    她说话语气淡,不严厉,也不苛责。但就是平常句话,便能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可惜她遇见的是顾慎。

    若是碰壁就能浇灭他的热情,顾慎也就不是顾慎。

    顾慎从两米开外的栏杆上起身,他一身红衣在深海白玉中铸成的凌霄殿中看起来格外醒目的刺眼。

    “跟我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你说了算。”顾慎穿着厚底黑靴子,踱步到季笙歌面前。他一身红衣灼灼,身上略带熏香,压下来的时候。

    单手压在她面前的栏杆上,稍微一偏头就能看到他衣服上绣着暗花丝线。鬓角的头发,今日两边编了三个小辫子一起脑后。愈发显得天庭饱满,桃花眼黑的发亮。

    似醉非醉,似笑非笑。

    明明是白日,却像是洒落着星光点点,眼波流转,满是多情。“毕竟小爷我喜欢你。小爷我可不想,下次在看到你这丫头,见到就是尸首一具。”

    “那可就不美了。”

    季笙歌不想听,起身想走。

    但是顾慎却伸手拽住了她胳膊。一改轻浮的模样,突然正色起来。“你先搞清楚。”

    “小爷我不是背后说人坏话的阴险小人,也没有挑拨离间的必要。”

    “别跟我说,你没闻到那家伙身上几乎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那种仿佛如同灭顶之灾般,蔓延而来尸山血海的魔气。”

    “就算谢殊那家伙!”

    “就算他惊才绝艳,就他算是天生的魔修。那也绝不可能是他一个人魔气。”顾慎的言语似乎有些不甘心,语气也不大好,但是抓着笙歌胳膊的手却片刻都没松开,“那小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盘踞着。”

    “而且,我今日跟他交手,谢殊很明显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了。”

    “他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而你这家伙,竟然还不怕死的往上凑,当真是嫌命长。”顾慎抓着季笙歌的胳膊的,目光落在她姣好的侧脸上。

    也不知是嫉妒,还是唾弃。

    只是的话到嘴边几个来回,最后只变成一句,“你是真不怕他一剑捅死你。”

    咬牙切齿。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季笙歌与谢殊日日待在一起,她以为谢殊变化不大。原来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变化已经这么大了。

    季笙歌低头看着顾慎掐着她的胳膊的手。她一截藕臂白生生的嫩,笼罩在青衫后面。顾慎手一抓,软肉从指缝中微微挤出来点。

    白白皮肤,水色的青衫,衬出水一半的嫩。

    顾慎出手没分寸,却不是个登徒子,他拽她的那一下连带着扯松了她的外袍。顾慎说完话,目光触及到她的胳膊,像是被烫到一样撒开手。

    想给她把衣领子拉回去,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耳根子鲜红。

    “我不是”越解释,越乱,“总之你小心些,若是遇到危险,你就躲到镜渊里面避风头。”

    “小爷会来找你的。”

    “要是,要是你这面镜子挡不住那个疯子,小爷我给你个东西”顾慎说着,就从腰间摸出个精巧的镂空铃铛丢过去。

    那是个相当漂亮金铃铛。

    说是铃铛似乎的有些不贴切,因为作为铃铛来说大了些,像个小球。上面镂空刻花纹,铃铛上系红丝线。

    铃铛中间的芯子小球,看起来像是个团在一起的雕刻兽纹。

    季笙歌下意识接住怀中之物,抬起眼来,看着面前红衣少年。

    “只要摇三下,纵然是天涯海角,小爷一定到。”顾慎迎风而立,身姿坚韧如磐石。阵阵寒风扬起他衣袍,墨发如墨红衣似血。

    意气风发。

    “虽然我打不过那个疯子,但是带着你跑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这是后话,不过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那个疯子,有机会最好一刀杀了他以绝后患。真想不明白,好好个小姑娘脑子机灵。”

    “怎么眼睛跟瞎了一样”

    顾慎是十五六的模样,但是操着爹一样的心。

    他抓着季笙歌站在僻静处,劝导一番,他自认为尽力,至于那丫头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顾慎仔细回忆自己跟谢殊碰面交手的模样,那一瞬间炸裂危机感绝对不是幻觉。

    而且那种极其不详魔气和滔天的杀意,顾慎似曾相识。

    总觉得的在哪里见过一样。

    顾慎与季笙歌分离,他随意扬了扬手,便满怀心事往宴会上去。

    大步流星,直到屋门口。

    才恍然想起,他给季笙歌丫头准备的礼物没有送出去。可惜等顾慎回头去看的时候,那一抹倩影早没了踪影。

    只留下,怀中被他忘到就像云外的香膏。

    顾慎,从怀中摸出锦盒,托在掌心细细端详。只留锦盒上坠的玉石,泛着莹润的光色。

    砰——砰——砰——

    谢殊从没想过,屠人归支配的时候会如此痛苦。

    他像是整个人被浸入烈火中灼烧一样,脑子是沸腾的,呼出来的气息也是沸腾的,眼中入目所及的所有地方都是赤红的。

    谢殊,坐在长桌上不对劲开始。地动山摇,仿佛世界崩塌的感觉,等他发诀还没站起来,就斜着倒下去。

    手中酒就已经洒了一桌子。

    她们在干什么?

    屠人归的侵蚀一旦开始,就会成倍增长。这是控制不住,且无法阻止的进程。

    谢殊被夸大的爱恨会占据他全部的心神。

    他看着季笙歌出去,又看着顾慎出去。他知道两人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屠人归的侵蚀一旦开始。思绪就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画圈。

    她们在干什么!?

    谢殊满脑袋就像是马赛克乱码一样,耳边全是滋滋的嘈杂声,眼中全是黑白的,他脑袋里全写满奇形怪状的‘他们在干什么几个大字!!!’

    谢殊控制不住,满桌子东西被他拍的猛地一震,全部横扫下去。

    而镜渊幻境的掌控者镜渊已经察觉。

    ‘把我放逐’谢殊单手捂着头,他眼中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他及艰难的从唇缝中吐出几个字。

    然后倒了下去

    这种幻觉跟往日那些臆想不同。

    这是一种更刻骨,更真实,更憎恶的感觉。就像是喜怒爱憎被扩大了无数倍,他眼中任何事情和人都变得不完整有瑕疵。

    这种不完整和瑕疵让他变得尤其难以忍受。

    想亲手摧毁一切般,将身边所有人都撕碎。

    在臆想中,谢殊仿佛已经看到,季笙歌和顾慎那小子情意绵绵的样子。屠人归分明没有出来,而它声音却像是贴近在的他耳边。

    在他身边,怪叫狞笑一样,‘嫉妒吗?憎恶吗想杀人吗?嘿嘿嘿嘿杀了她,就没人能靠近她”

    “把那小子碎尸万段,他就永远都不胡在你面前蹦跶”

    “还有这个让你这么痛苦,破镜子握着老朽,斩碎它斩碎它,天下间就在也没人能挡住你了’

    一遍遍,一声声,像是鸩毒入骨。

    带着人永堕深渊

    “夫人,安寝吧。”铜雀在旁边想将烛光挑弱,廖云凝把弄着青丝,凝视镜中的人脸,略心不在焉让铜雀停手。

    廖云凝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尚未老去的脸,纤细的指尖寸寸摸过自己的脸庞。

    “铜雀,我美吗?”

    风姿婀娜,天资绝色。

    “夫人当然美。”铜雀说得不是假话,她把等挑暗了,这才跪着从地上起来,“宗主身边那么多女人,无人能压过夫人的美貌风华。”

    “谁要跟她们比!”

    她们也配?

    廖云凝似是哑然失笑一样,心不在焉嗤笑一声。言语平常,但是鄙夷与嘲讽,几乎溢出来。“一帮庸脂俗粉。”

    “可惜,容貌在美,那人不喜欢。”廖云凝语气骤然变得低落,她说的自然不是顾毅。

    只是铜雀不知,傻乎乎接话往下说。“宗主别看疼那些人,说到底还是最疼夫人。”

    顾毅疼她?

    顾毅想杀她还差不多。

    铜雀手巧,心细,忠诚,就是人不太聪明。

    也恰恰的是因为不太聪明,廖云凝一口气连杀了六个丫头,最后才选定她留在身边。

    毕竟她所爱之人已死,长夜夜漫漫,寒意刺骨。入骨相思,纵是肝肠寸断,也无人知。只是,偶尔闲暇时间,话中有话。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吐出一两分真心意,以解相思。

    只是铜雀听不出来。

    不过,若是叫铜雀听出来了,那这丫头,命也就跟那六个一样,到头了。

    所以人啊!有是有笨一点不是坏事,毕竟笨能保命。

    廖云凝看着镜子中的美人面若有所思。

    她是真美。

    可季澜是真不喜欢。

    顾慎也俊俏。

    不知道笙歌喜不喜欢。

    不过。

    不喜欢也没关系。

    廖云凝早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她极善调香,她其实尤其善毒。

    香就是药,药就是毒。

    廖云凝在给顾慎预备的根本就不是香膏,她给顾慎准备的是相思醉。只要粘上一点便是身不由己。便是季澜的女儿不爱顾慎,只要粘上半点。

    便是爱也得爱,不爱也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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