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独坐在桌案后面。

    仙乐渺渺,歌舞升平。

    身段较好的舞女,明媚皓齿,身段似云烟般娇软。素手芊芊,一挽水袖,一截白嫩嫩的之间,一段莹润透光的指甲。涟漪轻点,柔嫩似水,撩人心眼。再加上幻境随心意变动,更是声声动人,有胜仙境,让人沉迷其中。

    顾慎虽然没有入幻,却依旧会被影响。

    他心情莫名的好,斜坐在位置上,一杯一杯琼浆佳酿独酌,别有一番风情。几杯佳酿下肚,顾慎感觉微醺。兴致上来了,乐趣也来了。他端着就被凑到被酒水浸润泛着水色的唇瓣上,笑的有些邪气。

    斜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其中有粼粼波光,笑意浅浅。

    “一个水晶杯有什么好玩的?要不要和我玩玩。”

    顾慎说话的对象不是人,他在跟倒栽葱脑袋泡在酒里吐泡泡的寒蝉搭话。饶是顾慎见多识广,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别人器灵。

    多稀奇啊!

    好特别,一只虫子!

    这么大!

    身子还是透明的,还看不到肠子心脏之类的构造,浑身都长满了冰晶尖刺。几个爪子乱爬,身上冰晶尖刺也就跟着乱晃,就像个大冰坨子沾了酒水又照着华灯,看起来又美又毒。明明两个完全一样的东西,顾慎看在眼中,竟然觉得寒蝉与笙歌那丫头竟然有些相似。

    都是外表与内里不相符。

    长得乖,恶的很。

    寒蝉没有实体,但是它还是有智商的。

    只是智商不高。

    顾慎性子闹腾又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于生物总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寒蝉不知道是被顾慎那爽朗的少年音蛊惑,还是被他那似笑非笑俊俏的脸迷惑,亦或者就是被顾慎纯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寒蝉竟然真的过去了。

    只是它是瞬移过去,骤然出现在顾慎的桌案上。

    那速度快的顾慎都差点没捕捉到,真的是快如闪电,果然是剑灵名不虚传。顾慎近距离与寒蝉大眼瞪小眼,他到是嘴角含笑,而寒蝉却昂着头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在衡量,眼前这个笑的邪肆红衣少年到底想干什么。

    也就在这一刻。

    顾慎突然捻起一颗葡萄,指尖轻弹,葡萄极速破空。不用多言,寒蝉暴起,它迅捷如闪电,瞬间撕裂空间翻出一道寒光。速度超过一定速度的时候,寒蝉冰透的身体就变得像是透白剑刃一样,撕裂空中凛冽寒光。

    一个葡萄劈成了两半落在地上。

    “好!够快!”

    玩闹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季笙歌在的白玉栏杆哪里吹了半晌冷风,吹走了微醺的酒意。心里愁绪散不去,身上又觉得冷,转而回到偏殿加了件外袍。对着镜子,慢慢抹掉了唇上胭脂,整理了下仪容。这才姗姗来迟。

    她刚出偏殿,只要一个拐角就宴会场。季笙歌穿着青色绣鞋,身披灵织羽衣,发鬓上珠钗未变,但是脸色却平淡了许多,隔着镂空雕花仙鹤飞松木隔断,远远就听到顾慎爽朗的笑声。

    他竟然还能笑?

    季笙歌心下疑惑。

    顾慎与谢殊剑拔弩张,她不在,两个人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顾慎竟然还有心思笑?

    她心中正思索着,手里整理好衣领从隔断屏风后面出来。一转头却只看到醒目扎眼的红衣俊俏少年郎,顾慎斜坐在位置上,脸上笑盈盈,一只手捏着酒杯,一只手捏着葡萄。一地被斩碎的葡萄果肉与炸毛的寒蝉玩的不亦乐乎。

    而在她位置旁边,原本应该静候她回来谢殊却早已经没了踪影。

    季笙歌骤然回来,看不到那人,突然心里莫名尤来的一阵慌。她可没忘了,谢殊今天很反常,再往旁边看,镜渊也没了踪影。“谢殊?”季笙歌突然脸色骤变,走到顾慎面前。她的骤然插入,让顾慎与寒蝉回过头来。

    周围舞女和仆从也像是有意识一样跟着回过头来,甚至连仙乐鸣奏都停了。

    镜渊幻境,境随心动。

    “怎么了?”顾慎与寒蝉刚玩到兴头上。季笙歌突然凑到他面前,她天生一张俏丽的美人面。此时难得主动,又骤然放大,顾慎也来了精神,但是看她面色白的有些过分。心下又有几分疑惑。

    难不成是跟她器灵完,生气了?

    季笙歌不回话,只是手按在桌面上,一双黝黑的杏眼,直勾勾的看着顾慎,里面似有阴云暗潮涌动一样。

    “你见到谢殊没?”

    “谢殊?”顾慎不喜欢那个假正经家伙,但是他不喜归不喜。下作的手段他还是不齿的。“我出去的时候,那小子还在这里。”顾慎坐在位置上,回答的极快,“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他人就没了。”

    “怎么了,不对吗?”

    “我出去的时候,那小子还在这里,像是在练功一样坐的笔直。”顾慎心中直吐槽谢殊假正经,但是的嘴上还是回答极快,“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他就没人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坏了!

    季笙歌心中大骇,立马高声叫到。“镜渊!镜渊!”

    她一边叫一边往殿外快步走去,顾慎生怕赶不上,一口饮净杯中酒,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跟上。

    他们在花前月下郎情妾意

    谢殊抓着领子,口,眼。鼻,开始淌血,朵朵赤红的梅花在自己指尖绽放。谢殊发出极痛苦的嘶鸣,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与顾慎那个该死家伙依偎在一起的模样。

    这不是幻觉,这是谢殊脑子里自己衍生出的画面。

    虽然毫无根据,也没有任何到底。

    但是念头一起,至暗黑暗翻涌而来。魔剑的魔气侵蚀,谢殊身体身体仿佛被永不熄灭的幽冥烈焰中燃烧。烧的他皮肉烧焦,肺腑烧成碳,连骨头都寸寸烧成灰。理智在分崩离析,骨子里那些爱意的残片,被重新打碎。

    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被刻上了背叛的诅咒。

    不可能!

    她没有!

    她有!

    一声古怪像是恶鬼罗刹的低语,像屠人归,却又像是他自己的声音。贴着背脊,蜿蜒而上直接刺入脑中,谢殊感觉自己心中怪圈越来越大。那种增长速度,是成几何倍增长,尤为恐怖。

    她没有!

    任由那种如同鬼怪聚合低语,在他耳边声声咒骂。任由那些没有道理没有由来的臆想,如同瘟疫,迅速扩散,攻灭他的理智,占据他身心,肺腑,以及身体每一寸肢体。但是谢殊依旧用他即将崩溃理智,与那几乎吞没他旋涡抗争。

    他绝不能在这里陷落。

    镜渊幻境,是她最大的依仗如果是他在这里沦陷若是一剑将镜渊斩碎就完了

    屠人归像是察觉到他有所珍爱之物的,增幅魔气越发汹涌威力也越发厉害。谢殊理智崩塌,他心中混乱思绪会补齐他所有的猜想。那种感觉就像是走马灯一样,眨眼即使一生。他像是看到了

    他们会相识相知会情愫暗生会连枝并头甚至会生下一双女儿

    多么不合理。

    多么不现实。

    多么让人嫉妒。

    等到那个时候,他大概也已经化作黄土一捧。

    谢殊一开始听到镜渊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有时间,但是等到黑暗旋涡将他吞入深渊中的时候。

    他才知道,这本跟就不是倒计时的开始。

    这是丧钟的嗡鸣。

    屠人归凶悍且迅猛,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定是胜券在握。

    纵然谢殊在幻境中磕的满头是血,也阻止不了自己心中撕扯开的旋涡空洞的。他心中蠢蠢欲动的杀意,在叫嚣着用新的血肉填满。

    谢殊怪怪的,镜渊也怪怪的。

    今天,镜渊就消失过一次,现如今是第二次。

    季笙歌就算再傻,也知道镜渊的消失一定跟谢殊有关系。

    搞不好,就是镜渊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谢殊今日在枫树下与她观景的时候,才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季笙歌现在想来,谢殊莫名其妙站在枫树下,很可能就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只是,镜渊身体是白色云烟一团。

    与凌霄殿满天云海相得益彰,所以看不太出来。

    顾慎跟在季笙歌身侧,终于坚实到了镜渊幻境的真面目。镜渊幻境是无穷无尽的,境随心动。季笙歌虽然不能改变幻境形态,但是在镜渊幻境中,她想要撕裂幻境是非常容易。顾慎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上一秒凌霄殿。

    下一秒就是别的地方。

    而且镜渊幻境可能是任何地方和节点,所以顾慎就像是瞬移一样。

    季笙歌就是在乱闯,消耗镜渊注意力。镜渊一定是背着她在做什么,不然不可能不出现。而且旁人不知道,她还是知道的。镜渊的幻境已经开始有些违和的地方了。比如有些不能动的人,比如没有风声,越往后,违和感越是重。

    直到季笙歌撕裂最后一层,踏入了一个全白的世界中。

    她刚刚踏入其中,身后顾慎突然消失不见。她像是被隔绝在一个完全独立空间中,镜渊重新与云烟混在一起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它还是那样不容易发觉的鬼模样,只是镜渊这次主动出声拦住了去路。

    “主人,不要再往前去了。”

    “为什么?”

    “有什么样的理由,会让我的器灵会需要绕过我,去跟自己爱人说一些奇怪的事情。”

    “谢殊到底怎么了?不是能醒过来吗?他到底在哪里?

    “说!”

    而与此同时另一方被完全封闭的天地中,与增幅黑暗旋涡抗争谢殊,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理智,被汹涌的魔气包裹,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欲望旋涡中,

    这次是季笙歌与镜渊对峙。

    季笙歌温婉,但那是表象。她手攥成拳,指尖刺入掌心。阵阵疼痛,让她尤为愤怒。

    因为镜渊背后的小动作,因为谢殊的避而不谈。

    “屠人归是魔剑,所以诡辩多智近妖。”季笙歌怒急了,那双杏眼亮的会是吸人魂魄一样。她是柳眉细目,平日里不凶的时候眉眼多情。但是一旦凶起来,眉宇之间总是萦绕着几分挥散不去的煞气。

    所以明明是俏丽乖巧的长相,此时却艳丽的像一朵剧毒的花。不是毒在表象,而是毒在骨髓,这一刻她竟然与季澜的脸重叠。

    “屠人归说它吃人所以被世人成为魔剑但是,镜渊别忘了你也是也以人为食同样是食人,谁知道你在我背后到底在干什么?亦或者,你也跟屠人归一样。”

    “想弑主?”

    镜渊掌控镜渊幻象,它看起来是个虚无缥缈的云烟。但其实,镜渊整个镜身才是它的本体。季笙歌只要待在镜渊之中,心中所思所想,说与不说,镜渊都知道。

    ‘我不弑主。’

    ‘我与屠人归不一样。’镜渊诡异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它的声音依旧理智,依旧冷静。理智,冷静的没有一丝涟漪,但是随着它的言语,镜渊的身体薄雾流转,似幻似真。让季笙歌总觉它并不是完全没有知觉一样。

    ‘主人若是想知道缘由,就随我来。’

    镜渊的言语刚刚落下,它的身体开始从胸腔中间开始虚空出一个空洞。像是个天上白云随风流动而盘旋而成的旋涡,待到镜渊整个身体,都变成烟雾融入整个镜渊幻境的那一刻。

    旧日重现。

    季笙歌不是在经历幻境,她是在透过镜渊的记忆中在纵观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透过的镜渊久远的记忆,丛云烟薄雾之中,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人身量不高,手里提着一只酒葫芦,腰上挂着镜渊。穿一身上品灵织衣袍,却打理不好,显得皱巴巴的。嘴里哼着跑掉的小曲,哼到尽兴处提着酒葫芦昂头灌一口,发出一声酣畅的叹息。不过举手投足,寥寥几笔,便活脱脱一个逍遥浪荡子的模样。

    那人脸长得不帅,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好看。

    又痞又帅,还有点贱兮兮,总是喜欢撩的大姑娘小媳妇脸红心跳,惹得一身桃花债。就是这么个逍遥游游历人间的浪子,最后是为了封印屠人归自己主动和魔剑结契。这个事情说来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

    其实细细论下来,其中惨烈程度一言难尽。

    屠人归在修真界为祸一方,浮屠百万,它所到之处尸骸累累,赤地白骨。那时候,仙魔乱世,邪魔横行。屠人归名声大躁,如日中天。修真界谁人不知,屠人归的响当当的大名,谁人不知道屠人归弑主。

    但是依旧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对它趋之若鹜。

    原因无他。

    屠人归虽然弑主,却也强地逆天。

    因为只要能持有魔剑,不管修为高于低,只要肉身不烂能承受的魔气拔起屠人归。实力就会瞬间暴涨,短时间内天下无敌。这对于修仙之人的诱惑力是巨大,但凡是踏上仙途的修士。

    谁没有独霸天下之心。

    人心,人性本来就是经不起诱惑的。

    无论是独霸天下的野心,亦或者是做着飞升仙界的美梦,又或者是心中有所求不能所得的之物甚至于包括憾事,仇恨只要握住屠人归,它就会不惜一切完成持有者心中所想的愿望。

    只是这个愿望完成的方法,大概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杀戮。

    从季笙歌这个旁观者的第三视角来看,所谓完成持有者心中所想一定是片骗局。毕竟屠人归是把剑,它再厉害也不能让人心想事成。这就是个赤luoluo的骗局。

    但是自古人心难测。

    屠人归的真面目,就算是知道骗局,也有无数人愿意趋之若鹜。

    因为总有人觉得自己能在魔剑手下生还,总觉得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命运之子,总觉只要能征服魔剑便能天下无敌。

    也就是那个时候有人喊出了毁掉屠人归的口号,也就是那个时候,有人找上了陈慕那个逍遥的浪荡子。

    那时正是,金秋时节

    正午晴

    那是陈慕第一次见到屠人归。

    陈慕虽然修为高,好游历,见多识广,但是对于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魔剑。他也是第一次见,那日青山上,偌大一个师门,遍地浮屠,全是血。穿着染血弟子服背生站立的山门弟子手持屠人归侧身站立。

    屠人归通体黑红,兽头,剑柄上有一颗殷红似精血般的血晶石。

    霸气非凡。

    单单是拿在手上,没有挥剑,那一瞬间魔气杀意炸裂感觉,让陈慕头皮一麻当时就想拔腿就想跑。

    但是陈慕没走。

    浪荡了半辈子的逍遥人,在这件事情上面不浪荡。但是,用季笙歌的话说,陈慕还不如继续浪荡逍遥下去。

    当陈慕赶到的时候,魔剑的持有的意识早就已经被吞噬,掌控肉身的只有疯狂的傀儡。陈慕与旁人联手,几番历经生死才将那持剑者斩杀。

    却也只是斩杀了持剑者,当时邀约他一起队友,在斩杀持剑者之后当时就反水了。

    陈慕被一剑穿心。

    当时就是的镜渊抗下那致死一剑,陈慕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因为有人包藏祸心,混迹在除魔卫道的队伍中,一连翻引出许多风波。兄弟阋墙,师徒反目,亲人手足厮杀

    美人计,背叛等等等等

    只要屠人归出现的地方必定伴随着血雨腥风,勾心斗角。与陈慕一起的人背叛的背叛,身死的身死,好好一行二十四个人。

    最后还剩三人。

    但是,虽然历经千难万险,最终屠人归还是落到陈慕他们到手上。剩下的三人皆是,心性坚定,心怀大义的天之骄子,真正正义之士。

    他们拿到魔剑之后。

    才发现屠人,精通变化之术,口吐人言,善于蛊惑人心。看似健谈幽默,其实字字句句全是陷阱。

    污染侵蚀能力天下第一。

    魔剑拿到手之后。

    陈慕才发现,屠人归根本就毁不掉。

    无论是请到离世的仙家离火,还是雷劫之下罡正浩然正气猛,亦或者是极恶劣的苦寒之地的极地寒冰。

    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三人一步步踏遍了各种危险之境寻遍了各种手段。都不能毁坏屠人归分毫。

    三人精疲力尽。

    而且,因为魔剑在他们手上,越来越多心怀叵测之人追着他们步伐伺机而动。而且恰恰在此时,因为屠人归侵蚀污染能力,剩下的三人开始出现走火入魔的征兆。

    互相厮杀。

    那一夜尽是血,瓢泼大雨之下。扶灯被入魔的苏景妙斩了一只胳膊。也就是在那一夜,苏景妙在陈慕痛不可置信的眼中,用自己最后残存的意识,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也就是那一刻,陈慕生了贪嗔痴念。

    屠人归需要宿主,不然所有人都会沦陷。

    这是苏景妙死了的那一刻,陈慕领悟到的真谛。

    可能他是舍不得朝夕相处一路扶持而来,渐生情愫的苏景妙。也可能陈慕觉得三人之中,只有他抗的最久。也可能他觉得自己有镜渊,能抗住屠人归的蛊惑侵蚀。

    反正陈慕与屠人归结了契,把自己当做镇压的容器。

    然而,那才是悲剧的开始。

    那时候的屠人归是全盛时期,它巅峰时刻的状态跟手段,跟现在完全不同。

    陈慕几乎是握住魔剑开始口鼻开始流血,实力暴涨瞬间的痛苦,心里永远像是烤着一团炽热幽冥烈焰,在焚烧他的五脏六腑。

    借着镜渊的能力,季笙歌同样轻声经历那种感觉。

    她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碎块,耳鼻口目全在留血,脑袋里像是有人在拿着钢筋捅进去在搅动,她肺腑像是被人埋进猩红的碳堆里烧烤。

    满脑袋都是些光怪陆离场景。那些曾经经历的喜怒哀乐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全部扭曲成满目的猩红。

    虽然陈慕十分痛苦,但是初一开始,他还能保持意识的。只是,陈慕的清醒只保持了短短的十日。

    十日之后陈慕开始梦魇。

    屠人归日日在无人瞧见地方,巧言令色蛊惑他。一开始是单纯的噩梦,到后面刻意心里暗示的曲解精神暗示。屠人归奸诈狡猾,又精于变化之术。日日的折磨。

    让陈慕开始分不清楚现实和梦魇。

    所以,从第一次陷入梦魇醒不过来开始,丧钟就已经响起了。

    镜渊根本跟屠人归无法抗衡。

    从结上契约开始,镜渊就已经没有作用了。镜渊根本阻止的不了屠人归侵蚀,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慕,一日比一日消瘦,短短十日行销立骨。

    而另外扶灯,却一直没有找到解决之法。

    所以等到十三日黄昏时分的,最后一克,陈慕在理智消散的最后一刻,只说了最后一句话。

    封印他。

    以前修桥,铺路,如果一直出事,诸事不顺。就会把活人埋进地基柱子里,名为打生桩。

    以陈慕就是自我献祭的人。

    他用身体作为容器,杜绝屠人归与旁人结契约。他被扶灯封印在一个与世隔绝地方,那是个小世界中的小世界。

    虚妄之境。

    虚妄之境也不叫虚妄之境,那里本来是个不毛之地。

    除了阵法,那里什么都没有。

    所谓的虚妄之境,其实镜渊镜面的投影。是因为陈慕说他安眠的地方太孤寂太冷清,他睡不着,所以镜渊才会将虚妄之境变成那个样子。

    在虚妄之境里面,只有镇压屠人归的那座塔是真的。

    屠人归的剑刃下面,是陈慕的尸体。

    镜渊让季笙歌看到过程是的完整的,速度特别快,因为它和季笙歌之间是本命的关系。所以镜渊所有记录记忆,季笙歌都可以观看。

    季笙歌不是个良善的人,但是纵观全貌之后,还是觉得唏嘘。

    她觉得陈慕糊涂。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但人就是这样,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是她纵观全貌,终于知道屠人归的侵蚀是无法阻止的事情,她依旧不愿意放弃谢殊。

    她情愿相信自己是天选之子,是芸芸众生中的万中无一。

    她自己其实就是个虚伪贪婪的人,这世间她所求所图之物甚多。修为地位她要,知心爱人她也要。

    难得她如今刚刚站稳脚跟,偏偏这种时刻横生枝节。

    她岂能甘心。

    谢殊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可能睡了好几日,也可能睡得一小回。

    他又做梦了。

    他又梦到了屠人归变成她的模样,朝三暮四挑拨离间。又梦到,他回到那片天地,站在他面前持着寒蝉而立的俏丽身影。谢殊这次放纵了,可能是因为他冥冥之中知道自己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在一个没有她的地方。

    所以他杀尽了眼前的一切生物,所有能斩杀的,能被幽冥红莲烧尽的都被燃成灰烬。屠人归化作她的样子,被杀了。它又很快恢复原样,梦魇轮回就会变一个场景接着轮回。谢殊撕裂了诸多梦境。

    终于从绝望的梦魇中撕裂出来。

    谢殊忽然感觉一只手贴在他的面颊。

    温柔的像是拂过湖面清风,轻柔的指尖撩过他发鬓,撩过他眉梢,最后如同的蝴蝶般轻盈落在他的侧脸之上。

    即使不用睁眼,也能闻到熟悉梅香。因为屠人归的蛊惑,谢殊眼中的世界其实有时候真假难辨。但是正是因为眼睛分辨不出来,所以闭上眼之后,世界在他神识中以另外一个面貌呈现。

    所有感官都是新奇的。

    “你醒了?”

    季笙歌看过了镜渊久远的记忆,知道了尘封的旧事,与屠人归威力之后。在她的坚持之下,镜渊最终还是打开了隔离的区域。谢殊被放逐在一个全白的幻境中,仿佛这片虚无天地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没有日月,没有时间,没有所有能标注空间刻度的虚无天地。

    谢殊就那么一个人静静躺在那里,雪茫茫白中刺眼一抹黑。他瘦,苍白清隽的脸上,双目紧闭,眼角和嘴角有血迹。

    季笙歌看的心里极其难受,缓步走到谢殊身侧,掏出手帕仔细叠好帮他擦去面上血迹。

    也就是在指尖停在他脸上的时候。

    闭着眼睛,陷入梦魇的人,终于睁开眼。

    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眸微微泛着尚未褪去的杀意,看的季笙歌心尖一颤。两人对望许久,却没有等待预料之中的暴起,反而是谢殊伸手掐着她衣服一拽,两人位置一阵颠倒。谢殊掐着她在拥吻,仿佛要耗尽一身的热情一样。

    他没有说尽的爱意,他没有写完的欢喜,全都融在这个吻里。像是要将即将分离而消失的爱全部补齐的一样。

    季笙歌似乎承受不住,攀住他的肩膀,白嫩嫩的指尖搅着他鸦青色的袍子。

    “真的要走?”晶莹的眼泪顺着眼尾滑落,隐没在她乌黑的发鬓中。

    “不走不行。”谢殊搂着她恨不得揉进骨头里,谢殊阻挡不了屠人归的侵蚀,也知道最后一刻他定然会握住魔剑。等到他握住魔剑的时刻,镜渊就真的挡不住他。“镜渊拦不住我。”

    “如果我真的失去理智,就回不来了。”谢殊说的是事实,也是痛楚之处。分离,他越是撕心裂肺,就越是能清楚听到屠人归的嘲笑。

    那你还回不回来?

    季笙歌话没有完全出口就咽了回去,她执拗的捧着谢殊苍白清隽的面容,笑的杏眼弯弯确是在掉泪。“没事回不来,我去找你。”

    “一定能回来。”

    短暂的分别,即是为了新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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