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深夜。

    苍凉巍峨的雪山之巅,山峦险峻陡峭满目冷白。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撕裂了云雾遮掩。露出藏在云雾之后,璀璨的星空贯穿天幕,指引真正的方位。

    来了!

    季笙歌蜷缩在谢殊身侧,毡帽上顶着满头积雪,脸冻的通红。呵着寒气,手脚并用从皑皑积雪中爬起来,昂头看去看去。

    满天星河作为指引,比对着怀中羊皮卷查探方向。按照慕云晴所说,星河只在寅时左右出现,不消半个时辰便会消失。

    季笙歌用冻得发硬的指尖,捏着炭笔勾出了表方向。那双黝黑的心某种,终于出跳耀的的流光。

    映照着满天星辰熠熠生辉。

    “阿殊,我们走。”

    风雨潇潇,日月兼程。

    荻秋宫与北境联手。

    雕花铜炉内燃着幽香,丝丝缕缕白烟渺渺升起,轿子于风雨中急行中丝毫不晃。廖云凝倚靠闭目斜倚软塌,她身姿曼妙穿一身素色锦织衣裙。赤足,裙下漏镣铐。

    半张脸肿的高高的,嘴角有撕裂伤。

    病如西子胜三分。

    外面雨点声嘈杂,廖云凝听得昏昏欲睡,她偶觉帐内香味淡了些。睁开眸子正想开口唤铜雀过来调香。

    却恍然发现身侧本该是铜雀位置上,坐了个面容极其艳丽的白发少年十一二岁,穿一身绛紫色衣袍,眼尾一滴泪痣。

    映着灯辉。

    让那张稚嫩精致的面容透着一股子色气。唯独一双漆黑幽深眼眸眸光隐动,透着着阴沉残忍冷光,询问。

    “夫人,可是有事?”

    若是单看外表,殷柳就像是廖云凝养在身边的童子。

    只是他可不是讨人喜欢的小可爱。少年人的外表,成年人的内在。阴毒就像是一尾密林中的毒蛇,生着瑰丽的花纹,吐着信子盘踞藏在暗处时刻等着给人致命一击。

    “到哪里了?”

    廖云凝声音略有些哑,斜着美目只是瞟一眼,就感觉心里的厌恶感几乎要溢出来。

    “出了北境主殿,正在往苍雾峰去。”殷柳言语越恭敬,廖云凝的羞辱感就越重。他就是用这种恭敬的态度,一点点拔除她藏在荻秋宫的羽翼。

    廖云凝可是牢牢记在心里,她身边的铜雀被拖下去的时候,指甲在地毯上抓出来又深又长的尖锐痕迹。

    以及凄厉的惨叫。

    铜雀的到底是在自己身侧伺候了年,就算没有感情多少也有薄面。

    廖云凝倒也不是真心疼铜雀。她只是不喜欢自己领地,自己的人被别人践踏。铜雀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她自己手上。

    廖云凝原本就瞧殷柳不顺眼,如今自己一手经营的獠牙被拔,看殷柳就更不顺眼。

    “今日多亏夫人出面,我们才能顺利进入北境。”廖云凝虽然垂着眼眸不屑与他说话,殷柳却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下去,“等到抓回了琉璃之魂。”

    “相信,尊主一定会重新迎回长夫人。”

    迎回她?

    廖云凝面色不动,心里冷的丝毫不动。

    这恐怕是她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只怕抓到琉璃之魂的那日,大概就是她身死之时!

    廖云凝与顾毅夫妻几十载,虽说两人没有半点夫妻情谊,却也是相互了解。以顾毅的心气,不可能接受自己头顶绿云罩顶。

    而廖云凝自然也瞧不上那个顾毅那个老男人。她一生只爱季澜,唯爱季澜,少年时惊鸿一瞥。

    一念成魔。

    而至于她,廖云凝之所以如此温顺的跟着出来。既不是什么感觉亏欠,也不是为了什么戴罪立功。

    她只是要亲自抓回来,逃之夭夭的笙歌。

    她要重新抓住‘阿澜’。

    季笙歌还不知道顾慎带着廖云凝那个变态,日月兼程已经追到了北境。她对应着满天星河,找到了方向立马,露出笑意就扑倒在谢殊旁边。

    “阿殊找到了,我们出发了。”风倒吹起她头发,吹得舞动的发丝迷了她的眼睛。

    谢殊如今没了记忆不说话,脸上魔纹满脸殷红的似血,夜色又黑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浑身气质冷硬就像是这满山的磐岩一样硬邦邦。季笙歌扑倒他面前与他说话,也像是石子丢如大海一样。

    没什么反应。

    但是谢殊这次却有了反应。

    苍白修长的指尖,冷冰冰的摸上了她的脸。粗粝的指尖摩挲在耳际温热皮肤,带来的战栗感让人微微有些的沉迷。

    像是辨认一样,又像是确定一样。寒风吹得季笙歌满头额发乱飞,也吹得谢殊袖口的袍子鼓的高高的。

    就在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

    无人看到阴暗处,屠人归盘踞在巢穴中身缠黑云抬起脸来,橙黄黄的竖瞳残忍奸猾满目狰狞。

    魔气瞬间炸裂,激起白雪千丈,极近的距离。

    突然发难,谢殊颀长的身影坚韧如磐岩。悠长的夜色披在肩头,将他影子拉的极长。他捏碎了水月镜花的幻术,那张俏丽的面容在他掌心慢慢荡漾开的时候。

    谢殊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为什么一击会落空,明明他摸到了那张脸,那细腻莹润的皮肤与脸颊的弧度。他仿佛都已经感觉到,那人纤细的喉拢在掌心碎裂畅快感。

    但是什么都没有。

    谢殊捏了个空,他魔气瞬间横扫在山巅炸裂,掀起气浪白雪千层。

    不只是一击落了空,他苍白的手掌似乎还被什么利器割破了,刚刚被包扎过的绷带被直接隔断了。露出暗红的伤口,在凌冽寒风中冻得乌青。

    再等她抬头的时候。

    季笙歌才看清楚,在谢殊颀长的身后,露出了屠人归那张奸诈凶残硕大的脸来。

    森森虎齿尖锐,随着它黄橙橙如灯塔一般的竖瞳闪动,吧嗒吧嗒的扣合发出让人毛骨悚然声音。‘真是个狡猾死丫头’

    ‘又让你跑了呢?’

    那么近的距离,都没能抓住季笙歌。

    屠人归似是烦躁一样吧嗒着嘴,它半截身子影遁在谢殊身后,看起来就像是从谢殊身上长出来的硕大怪物扭曲又狰狞。

    “跟你打交道,我当然是提起十二分精神。”季笙歌在苍雾境见到谢殊,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她这个人做事,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尤其是跟屠人归这种鬼东西打交道,季笙歌吃过亏,怎么可能会不留心眼。

    “你把阿殊困在苍雪境,可见你现在陷入僵局。”

    “直到彻底吞噬前,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季笙歌心里清楚,她脱身疾走。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却也被魔气割伤了脖子。

    “所以白天,拦住慕云晴画羊皮卷的时候。”

    “就已经料定了你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我留在苍雾境。”殷红的血顺着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她伸手一抹满目猩红。

    冷静地一挑眉满脸寒意。“换个位置,设身置地的想一想。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在半路截杀。”

    “久别重逢,多好利用。”

    季笙歌这话说意味深长。

    满满的嘲讽,揭露它心底那点见不得光心思。屠人归虽然是魔剑,言语粗鲁,但是该有的心高气傲半点不少。它被季笙歌,丝丝缕缕剥干净了,越是说越是心中恼怒更胜。

    哪里受得了这种嘲讽。

    屠人归本体是饕鬄,面容丑陋狰狞,粗粝的皮肤也是渗人的青紫色。当它开始狂怒的时候,苍雪境极寒的冷冽婚混杂着尸山血海的压迫感。

    以一种绝对碾压之势倾泻而下。

    季笙歌像是狂风怒涛之中一叶扁舟,她被屠人归一声尖锐的婴啸刺穿神识。就像是身体被利剑刺穿,她这是在现实中第一次看到屠人归恼羞成怒。

    那翻涌狰狞模样,引来天地异像,疾风骤雪倾泻而下。

    此时正值深夜,天边隐隐泛着不正常的红光,璀璨星河被遮挡空气开始变得沉重浑浊。

    ‘你猜到又能怎么样,今日你必须留在这里。’眼似铜铃,声似洪钟。屠人归狞声刀,它悬在谢殊如磐石的背脊之后,这一刻两人像是重叠成一个人。

    苍雪境游荡的魔头。

    极寒,混杂着凌厉杀意,像眼前的谢殊像是从梦魇深处爬出的恶鬼。

    季笙歌不是第一次面对屠人归拖入梦魇的谢殊。

    疾风遁走,水月镜花。

    激怒屠人归不是盲目之举,季笙歌准备以自身为饵,诱它入魔涧之渊。

    昨夜雪窟小歇的时候,季笙歌与屠人归唇枪舌剑的时候,就知道它不会安分。她想要将谢殊带离苍雪境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一她拖不动谢殊。

    第二就算是谢殊肯跟着走,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今日这样,背后一刀。

    所以当屠人归发难的时候,季笙歌早就已经像一只青鸟从山脊上,飞身而下。她不信屠人归会放过她,同样她也笃定了自己是谢殊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季笙歌与屠人归唇枪舌剑的片刻,她其实一直借着镜渊幻术在遁走。

    所以屠人归追过来癫狂撕烂那些影子全部都是幻影。镜渊镜面沉沉如水,古朴的铜镜花纹泛着阴森的寒光,比以前的模样看起来要阴冷了许多。

    镜渊一直都强,不强的是她。

    所以当季笙歌修为升到心动期的时候,镜渊的水月镜花的威力就越发大。幻术是无穷无尽的。屠人归虽然不会入幻,但它也看不破幻术。

    一脚踏入她事先准备好的圈套中,一口气撕烂了两三层幻术之后。

    屠人归就更恼怒了。

    它有种被戏弄的羞耻感,脸被打的啪啪作响。这让它发出了震撼天地尖啸,它的身影瞬间变成黑云像是完全融入了谢殊身体之中。

    这让谢殊那颀长的身影,整个人浑身都弥漫着黑气,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季笙歌沾之疾走,她与谢殊武力值差别太高,根本不敢近身。而且,虽然说是她一手引导的圈套。

    但是实行起来,比季笙歌想想中要更危险。因为失去控制谢殊,就是真正的像是主宰苍雪境的雪魔。

    来去无痕。

    季笙歌调用了全身的灵力,在苍雪境的极寒之地,她的冰灵根被滋养的越发强盛。

    一开始还有点招架不住,到后面她舍弃攻击,一路操纵着幻术引着谢殊往北边急行。

    季笙歌御剑飞行仿若流光从山巅上一跃而下,谢殊在后面紧追而来。两人一前一后,像是黑暗中的流星。

    满天惊雷,鹅毛大雪混着雨更湿更冷。

    撕裂夜幕的金雷,妖异狰狞的刺穿天空,阵阵轰鸣声不绝于耳。季笙歌御剑从云层中间过,感觉到全是天道的威压。

    仿佛下一秒就有一只手要从夜幕中撕裂伸下来。

    然后她身后就是状若癫狂的屠人归,它爬在谢殊背上,整个脑袋龇咧着獠牙。橙黄黄的竖瞳里全是残忍的杀意。

    季笙歌不是第一池撩老虎须了,但是她这一次踩的尤为很。

    她以自身为诱饵,引谢殊入魔涧之渊。

    屠人归的能力是会侵蚀宿主,让他沉迷于心中的欲望与黑暗。要知道爱也属于七情六欲,既然屠人归能利用七情六欲把谢殊变成傀儡。

    同样的,季笙歌也能用七情六欲反向引诱。说到底这还是屠人归的能力呢。

    季笙歌清楚谢殊喜欢她,喜欢的要死。

    两人在苍雾境重逢,谢殊明明都不记得的她了。但是残留在身体里的本能却依旧让他对她保留了最后的温情。

    所以季笙歌在赌,她赌自己对谢殊影响力。就算是屠人归替换了概念,短暂的将谢殊变成手中的刀。

    但是她一定能夺回来。

    大雨倾盆,冰雪落身,都阻止不了她。

    季笙歌化作流星,从苍雪境的山巅一跃而下。她这个人向来做事求稳,很少有如此冒险的时候。但是她等不及了,身体机能紧张到极致的时候。

    耳聪目明,神识扩展了不止到一辈。

    季笙歌不知道,到底是她的修为精进了,还是苍雪境的地脉给了她足够的滋养。她也终于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顾清寒说的琉璃之光。

    那是一层极淡,极不明显的透明微光。

    沾染了周身冰灵根雪花冰晶寸寸绽放寒意,泛出透冷的白。她在前面跑,屠人归在后面追。

    季笙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她已经看到了远远出现在远处,那阴森贫瘠的赤红大地。也察觉到,仿佛下一秒就追击到身后的屠人归,只要她停顿一秒下一刻就会撕烂她的头皮。

    季笙歌从北边极险之地,贴着雪地一路御剑俯冲下来。

    北边雪山之下全是空洞,里面栖息的全是灵蝶。夜间灵蝶本来活动就比白天频繁,它们是以血为食,闻到了活人与灵力的味道开始倾巢而出。

    所以季笙歌一路御剑俯冲下来,可以说是撕裂了宁静的夜空,也惊醒了一大片雪山幽灵。

    艳丽幽蓝色灵蝶,密密麻麻跟在身后,拖得长长的,配上满天狰狞骇人的惊雷,就好像她是只羽化的灵蝶。

    镜渊的幻术能布下重重迷雾拦住屠人归的脚步,偏偏却拦不住这些没有神智小东西。

    季笙歌看着从夜色中,寻着活人味道倾巢而出铺天盖地灵蝶的时候。对自己判断一瞬间出了怀疑。她以为慕云晴说的险象环生是地形陡峭。

    或者是,别的危险。

    她万万没料到,苍雪境的北边这边会是灵蝶的老巢。这里不是一窝灵蝶,这是十几窝,倾巢而出。

    这些小东西,斩不净杀不绝,而且它多的人头皮发麻。季笙歌本想用雷火符,将它们驱褪。但是就是这分神的片刻,差点被屠人归斩杀出来剑气波及。

    一晃神的间隙,她手中雷火符瞬间掉了下去。

    季笙歌根本来不及捡,那些雪山幽灵便已经飞上了她的面颊。季笙歌记得阿木说过,被灵蝶碰到,整个人就会幽蓝色火焰吞没。

    但是,她没有

    灵蝶飞到她脸上的时候,季笙歌太紧张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当更多的灵蝶飞到她手上,剑上的时候,那些吸人灵力小恶魔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它们停在她身上,像一只只蓝色的精灵轻轻煽动的如幽蓝色火焰般着羽翼。

    力量。

    纯净的力量顺着那一只只幽蓝色的灵蝶传来。

    季笙歌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顾清寒当初收她的时候说的话。琉璃之魂可同化万物,这个万物就包括她能触摸到一切。

    她能同化吞噬不是□□和生命力,而是灵力。

    这苍雪境中盘踞已久的灵蝶就恰恰就是个灵力纯净的生物。对别人来说是雪山幽灵,对她来说巨补。

    季笙歌万万没料到,险境之中竟然还能有意外收获。

    她操纵镜渊持续损耗的灵力,在急速修补,灵力流转越发得心应手。那些灵蝶落在她身上羽翼忽闪忽闪,落不了几秒转而变成灰黑色从她身上坠落。

    季笙歌就这样靠着紧追在身后没有神智的灵蝶,硬是一路拖到了苍雪境的边沿。

    跑了好久好久,久到嗓子都冒烟了。

    被屠人归操纵的谢殊像是不知道疲惫一样,他提着剑腾着云就追来了。灵蝶没有神智,也不畏惧生死,但是唯独对上屠人归。

    灵蝶拦不住它,因为被屠人归魔气沾到那铺天盖地的灵蝶就像是被燃尽了一样。

    成片成片,簌簌的往下落。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季笙歌身带琉璃之魂的特质,一直同化灵蝶的灵力,也也已经开始力竭。

    偶尔回身看一眼,只觉得谢殊像是杀人一样紧随而来。他手中的剑刃仿佛下一秒就能斩碎她的头颅。

    但是,永远都是棋差一着。

    季笙歌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谢殊与屠人归在争夺主权。

    因为她经历过,所以清楚屠人归控制有时效限制。她只要逃到魔涧之渊,只要拖过时间就行了。

    也就是说,只要在坚持一点点就行。

    季笙歌仿佛化作一偏幽蓝色灵蝶,披着鹅毛大雪满天雨水。撕碎雷鸣之夜,一头扎入魔涧之渊。

    季笙歌到底是腿软了,她一脑袋扎入魔涧之渊之后。

    等她摔倒了那贫瘠赤红的土地之上,紧追她灵蝶似乎在畏惧什么东西急速褪去。季笙歌趴在赤红干裂的地上,滚了一身砂砾。

    她面前是龟裂的大地。

    而地壳的裂隙中翻涌的全是赤红的岩浆。扑面而来的炽热热浪,蒸熟的人身上疼,映照的她白惨惨的面容上一片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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