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此时心中还一片郁郁,突兀被人劈手夺了心爱之物,也不知道触动她脑子里哪根筋,她伸手一抓,还真教她抓到了。

    虽然,这是姬昼放水的可能性比较高。

    “……”她将紫檀笔紧紧揪在手心里,宛如某种不世的珍宝,目光只敢垂着。

    姬昼轻笑一声,说:“从未见你这样珍视一样东西。”

    事实上她对她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格外珍视,比如那辆豪车,她还时不时自己亲自上阵洗车,擦拭尘灰,等等。

    但姬昼话中有一个程度词“这样”。将之置放于卧榻之地,足见它与其他东西的不同。

    她是这样珍视这支笔。

    小宛的目光闪了闪,支支吾吾说:“这是,是别人送给臣妾的,所以……”

    她脑海里一大半是空白,就不小心说出来了实话。她来大兴宫时东西带的不多,连章姑姑给她的花雪楼秘制跌打损伤药都没有带,却带了这支笔。

    话未尽,姬昼已轻轻扳过她下巴,令她仰头与他对视,幽湛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她心里发慌。“以后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孤。但你心里,不准惦记旁人了。”

    想要什么?

    她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若她再机灵一点,此时就该说“臣妾想要后位”,或者大胆一点“臣妾想要王位”,或者更大胆一点,“臣妾想要陛下的心”,从而使姬昼这句话当场击破,失去其效力。

    她在事后其实也是万分懊悔的,要个五十两银子也不错嘛,她居然说她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姬昼愣了愣。

    他觉得有时不能太高估他的这位爱妃的智商,于是重启了一个简单点的话题,温柔了一些说:“那爱妃这些日子可有惦记孤?”

    他只盼她能点点头,别把话题再堵死,幸好,她果真还是点下了头。

    “陛下这些日子,臣妾连影子也看不见,”她委屈起来,好像刚刚出窍的灵魂终于回来了,“还以为陛下不要我了。”

    这转变虽然有点大,导致有点僵硬,但她自认演技应该还行,委屈地看着姬昼。

    “孤去了一趟黎河。”他松下手,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很自觉地倚上了床头。

    小宛的神经警觉起来,实在是黎河这二字她近日听得太多。黎河有个谢家,谢家手握重兵。姬昼前往黎河,难道是为了调兵遣将?

    小宛见他只说一句就闭口不言,显然在等她贿赂他呢,默默撅了撅嘴,挪动了一下身子到他跟前,开始给他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去黎河做什么,听说黎河那里铸铁艺高超,西市许多小玩意儿就是来自那里的——”

    黎河附近有座矿山,隶属于谢家,谢家也掌握了铸铁业。这无疑是个命脉般的行业。

    她小心打量着姬昼的神情,只见他眉目如画,长睫如翼,鼻骨如山,面容如釉。端的是一副上天厚待的祸水相,小宛感慨他不去当小倌实在是埋没这张脸。

    就在小宛一心还想着把他卖去勾栏里能赚大几千两时,他有如金玉相击的嗓音就响起:“你瞧。”

    他轻举起来左手,小宛才发觉不知几时他左手握着一把长剑,用牛皮纸包裹得好好的,她立即就从他手里接过去看。

    拆开牛皮纸,展露出崭新的剑鞘剑柄。她轻轻抽开了剑,只一小段,就可见其光如银雪,质地轻盈如风一般。

    绿玉的剑柄,薄如蝉翼的剑身,若她没有猜错,这剑是新铸之剑。那薄薄剑刃,大约吹毛立断。

    姬昼的眸子不知几时睁开了,静静注视着她雪白手指一点点抚摸这银白剑身。带有无以言表的欢喜一样。

    这份欢喜并不多见,又或者说,她身上鲜少出现。原来一柄剑也能叫她如此欢喜?

    “黎河谢家曾也做铸剑的生意,这是他们家主今年的新作,孤瞧着它轻盈,觉得适合爱妃。”

    小宛的手指便顿了顿,她望向姬昼,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不无道理。她要是收了他的好处,那可怎么当她的妖妃啊。

    她踟蹰了一下,又自我安慰道,既然是当妖妃,怎么能不收些好处呢?没有好处的话,怎么世人都想当妖妃。

    她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她故作惊讶道:“这样贵重?”手慢慢地把剑插回了剑鞘里,似依依不舍地推回姬昼手中,装出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但眼神却是控制不住地就要流往那里。

    这也是她的小伎俩,得再三推阻一番才好收下礼物呢。

    姬昼倒是完全不吃这套似的,叹了口气,“罢了,爱妃既然不喜欢,它也没什么功用,改日退回黎河罢。他们家主当时竟然还洋洋得意说爱妃一定喜欢。”

    小宛连忙“哎哎”两声,伸手抓住了那剑,脸上泛红,“喜欢,喜欢呐。”

    姬昼的眸光浅浅扫过她的双目,笑意沉沉,“哦?”

    小宛一把将那剑给抱到怀中,低头讷讷:“不要退回去嘛。”

    姬昼却像故意逗她似的:“爱妃有了它,就又把孤撂去一边了?”

    小宛呆了呆,而后灵光乍现,把剑丢去一边,讨好般地继续给他揉了揉太阳穴,捏了捏肩膀。

    两个人距离得极近,雀青帘子漏下细碎斑驳的光色,呼吸的热气就缠绕在她的跟前。

    “此剑还没有名字。爱妃不如替它取个名?”

    小宛呆了呆,自己没用什么文化,只怕取不出多么有深意的名字。

    所以她试探着说:“不如叫‘宛宛’吧?”

    姬昼只好表示这实在是一个很亲昵的名字。

    她心虚地问:“陛下去黎河去了七天,怎么也不说,教臣妾白白等了这许久。”

    她是想竭力做出个思念夫君的模样来,奈何她虽然起初几日去打听行踪,后来小日子来了她就宅在沧海殿里撒手不管,是以做出这番模样时颇有点心虚。

    温热的手忽然探上她小腹,她浑身一僵,终究还是没能适应他这随时随地的亲密接触。

    “还疼么?”他轻轻说,“孤本还要多在黎河待些日子,但赶上平昌侯要回京述职,只好先行回来,之后还要前去。”

    小宛这要是再不明白可就成了大傻瓜了,立即说:“不疼了,陛下带我一起去吧!”

    她眼巴巴地望他,眼睛里不知道为谁积蓄的泪水倒是更令她楚楚动人。那也不必他去管。

    他静静地替她别好一缕发丝在耳后,笑说:“你晓得孤是去做什么的,就要跟着?”

    小宛愿意相信他不是游山玩水的,一定另有大事要做,不过她嘴上还是说:“陛下无论做什么,小宛也要跟着。”

    这话兴许取悦了他;又或许他本就在等她说这句话,总之他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说:“好罢,过三天孤带你一起。”

    小宛心里松了口气,过三天她的小日子大概就干净了。

    她依然得去跟太后通个气。

    这第二天一大早,小宛就匆匆忙忙捯饬一番前往慈宁宫。

    连绿衣侍女心里都要惊呼真是稀客啊稀客,夫人可许久没来了。

    小宛这次登上台阶时,就注意到好似又有奇怪的人影悄悄地离开,但她想大概是太后党的智囊团什么的,没有多想什么,径直进了正殿。

    宁嬷嬷笑道:“夫人这回是?”

    小宛也笑了笑:“有重要的事情……”

    宁嬷嬷没再问,只侍立一旁捻着佛珠,不多时太后才匆匆驾到。

    小宛不经意瞥过,发觉太后除了与平日无二的华丽打扮外,还有一丝特别。特别是她额头竟然满是汗,玉面也含春。

    小宛不得不心想太后是早起打太极了吗?

    哪知道太后斜斜瞧了她一眼,就在凤座上淡淡道:“怎么?你是晓得阿瑜要过来请安,便来了?”

    小宛噎了一噎,低声下气说:“小宛不知道侯爷也要来……若是那般,小宛明日再……”

    太后冷笑了一声:“罢了,迟早还都是要见到的。说吧,你探知了什么?”

    小宛将姬昼这几日前往黎河的事说了出来,还把他所赠一柄剑也提了提。

    “你是说他竟然出宫了!?”

    太后的声音不无愤愤:“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丁点儿也不知?”

    小宛心里想,分明她也不知,怎么还要怪自己来着。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就只好做小伏低说是自己没用。

    太后打碎了一只青花瓷茶杯。

    小宛只想当透明人,不预太后话锋却是直朝她而来的:“他去黎河,显然是跟黎河谢家那群老狐狸谈判的!你说你有什么用?叫你抓住他的心,他的心思可有半点儿在你身上?若他当真有心,怎么会不告而别?”

    小宛哑口无言。诚然……诚然是如此的。他截至目前对她的宠爱,还只是因为她是个肖似他从前的心上人,并不因为她是叶琬而喜欢她。

    太后声音又恢复淡淡道:“这次他肯带你去黎河,想必打着什么算盘,你小心些,别被他套出什么来。”

    小宛已不敢去喝慈宁宫的好茶,只敢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坐着。

    而这时,门外的侍女通传:“平昌侯到了!”

    小宛刚受过惊吓的心立即又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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