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这第三回进九霄楼,驾轻就熟,毕竟已经掌握了两条逃生通道。

    红纱帷幔,烛火绮丽,光明如昼,温暖如春。

    小宛忽然想到,那么,那么今晚她是不是要跟姬昼一起睡觉了?

    她红了红脸,啊,她还没准备好呢,……心里莫名地就开始紧张。他会不会要,要……

    她越想越脸红,红成了个大苹果,自己拿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又自顾自地一顿,跺了跺脚,还是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

    她有些不敢直视姬昼了,目光胡乱地瞥,又瞥见八楼这墙壁上绘着的二十八仕女图,仿佛那些个仕女也盈盈望她,含羞带怯。

    冷不防地姬昼的手贴了贴她额头,他温柔地轻声问她:“脸怎么这么红?”

    她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大概,楼里有点热,……唔,好热好热……”她拿手扇了扇,见他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问,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九霄夫人领着他们两人到了房间门口,替他们开了门,眉目盈盈:“二位请——”

    姬昼极其自然地进去,小宛迟疑了一下,也立马跟了进去。九霄夫人便说:“老身便不打扰二位歇息,待会儿有侍女过来布置饭菜。”

    姬昼淡淡应了一声,小宛回头笑容灿烂地说:“那谢过夫人了——”

    谢九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笑说:“房中应有尽有,小娘子不必跟我客气。”说罢微微颔首,翩然离去。

    小宛心想,应有尽有,是房间里有吃不完的零嘴吗!那可太好了。

    房间还是那晚所见的房间,落地罩外青铜灯灼灼地照着墙上一幅孔雀开屏图。

    小宛还仔细地数了数那只孔雀头顶有几根毛。

    姬昼对她这时时刻刻的好奇心感到很无奈。他先行在紫檀桌边坐下沏了杯冷茶,正要喝,被小宛急着给按住了手:“等、等等——”

    她按着他的手,他目光落在手上一瞬,又抬起,与她的眼光在空中相接,她很随意地说:“这茶水是冷的,冷茶伤身子,你不要喝——我去烧点热水,很快的。”

    空气中玉笼香弥漫漂浮,窗外无声落下鹅毛大雪,烛台一点明灭的火光映在她本就明亮的眼波里,他顿了顿,唇边绽出一点晦意莫名的笑,似有些感怀:“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告诉我,冷茶伤身。”

    小宛眨了眨眼,心里忐忑起来,是她无意中嘲讽了他没文化嘛,天啦,她可真没这个意思。

    她连忙松了手,就又被他给按住,那手指的力道不知为着什么,很用力地碾过她的手指,她疼又不敢说话,憋屈地把目光撇去一旁。

    小脸通红变得小脸苍白。始作俑者偏还丝毫不知情况。

    “我还是去烧水吧?”

    她忙不迭地抽开手,转身逃也似的跑掉。

    姬昼静静坐在原处,眉睫低盈着淡淡的心绪,千丝万缕般理不尽。

    他下意识又去拎起茶壶,顿了顿,放下了。冷茶伤身,他的心里本刮着无穷尽的寒风,此时却像自寒风冰渡间静谧地淌过一溪暖流。

    他自然还有别的要紧的事情要做,算算时候,郁云他们大抵已经到了;他便要起身出门。

    他刚走到门口,背后忽然有道女声急急唤他:“白天,你要出门么?——”

    他回过头,说:“我一会就回来。”

    “等一下,”她说,他不知她要做什么,便等在门口,却见她回头打开窗看了看,又迅速关了窗,跑到柜子边拾了一把伞出来。

    她把伞交给他。“外面在下雪,带把伞吧。”她小声地说,望着他。

    他摩挲着伞柄,忽然问:“你不好奇我去做什么?”

    她一愣,这是她可以好奇的吗?她思虑着,那她是好奇,还是不好奇呢?

    她想到好奇害死猫的至理名言,立即摇了摇头,说:“不好奇啊。真不好奇啊。”

    小宛小心地觑了觑他神色,忽然见他脸色沉下来,心想男人变脸好快,又补了一句:“真真不好奇啊。”

    他再没有说什么,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小宛嘟囔着,男人心,海底针。

    她收拾了一番,除了烧热水外,又哼着歌收拾出来两套今晚换洗的衣服,摆在净室里的架子上;把被子铺好,边边角角一丝不苟;还翻出一套青花瓷茶盏,烫了烫,用以沏茶。

    做好这一切以后,小宛的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感觉日子能过成这样,简直赛神仙。

    但她还有件事要做,——想起这个,她的幸福感就破灭了。

    她慢吞吞地从书案上拣了支笔,蘸上墨,做贼似的出了房间,一路背着手。

    这同掩耳盗铃显然没什么两样,但九霄楼的侍女自然见怪不怪,不会多话。

    小宛自以为是一路顺畅地踱到了一楼,一楼还有许多来往的侍女,大约是正值楼中各位郎君用饭的时间。

    小宛就穿花拂柳地从一幕幕赤金帷幔底穿插过去,踱去门口,两名女武士现下对她已经十分尊敬,尊敬地问了句:“娘子去哪?可要备轿?”

    她连连尴尬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出来转一转——”

    她到这廊下,檐角挂着彩琉璃灯被扑朔风雪吹得穗子飘飘,她目光左右瞧了瞧,见在心底数着一二三四……她又背着手,缓缓绕着这走廊踱步,竭力做出是在欣赏着建筑之美的模样。

    这第七根柱子是在楼的背后,约莫两人合抱粗。

    这不就是后门吗?

    她摸了摸头,没摸着头脑。

    但她秉持做合格的细作,还是觍着脸,握笔在柱子靠外的那面开始写字。

    她丝毫没发现背后几步开外有人正在盯着她。

    刚在草丛里会见属下完毕的晋王陛下一回头就看见雪地外的廊下站着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恰好那里的一盏彩灯熄灭,那个人影模糊不清。是谁察觉了他们不成?

    他眯了眯眼,仔细去看那个人影,竟然有丝眼熟。

    他轻轻踏过雪地,想知道对方可有察觉自己,或者是否偷听到了什么——离得愈来愈近,人影渐次清晰,他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宛,眉头反而蹙起。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

    他冷下眉眼,静静看着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谁知道他看见她却是鬼鬼祟祟地拿一支笔,竖排写下几个小字:

    叶琬到此一游。

    她写完以后,还颇似满意地点点头,很欣赏自己的杰作似的。

    晋王陛下惊呆了。

    但她旋即又把“琬”字涂去,改成了“某”,自言自语说:“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是我了吧?”

    她满意地拍拍手,一侧身,就吓了一跳——“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柱子上那排字,半晌,才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癖好……”

    幸好夜色深浓,他看不到她此时脸色绯红,她连忙说:“我……”又深觉不好解释,“我”了半天,也没找找合适的理由。

    “我练练字,嗯……”她弱弱地扯了个十分勉强的幌子,心虚之下,不敢说话,把手又背到身后去了。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终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说:“那,我明天把它洗掉……”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咱们要文明旅游。”

    她想,那就只挂一夜看看,对方若是真的能瞧见,一定就能来寻到她。

    姬昼说:“既然出来了,要去逛逛么?”他把伞举过她头顶,她心里暖意滋啦滋啦地响,什么尴尬的情绪都扔一边了,连忙说:“要,要!”

    他便自然地揽起她的腰肢。他比她高许多,虽然小宛觉得自己在女孩子里也算高挑的了,但还是只能抬头看他。

    她这时就抬头望着他,迎面的雪花被伞挡住,伞下的世界似乎静谧安好。

    夜晚,黎河郡城从来繁华,德隆大街摊贩吆喝,行人来来往往。

    小宛闻到了熟悉的烙饼的香,强力忍住不去看不去闻。

    她现在一个子儿也没了,实在是穷得一文不名,连叮当响也做不到。

    她小心地看了看他,他目不斜视,她就知道他才懒得猜她的小心思,暗里瘪了瘪嘴。

    前头似乎有什么热闹的盛事,许多小孩子围成圈儿,亮堂堂的,她好奇地伸了伸脖子,但回头见他仍然无动于衷,就又很不好意思地也目不斜视起来。

    姬昼在沉思别的事情,——他这样的人,走路都在思考苍生大计,各地军情,小宛屡屡看他,他也没能察觉。

    一个小男孩正舞着手里的烟花棒,突然看见了缓缓步行过来的青年男女,叫道:“漂亮姐姐!!!”

    说着就扑过来,把小宛结结实实吓得一退,低头看见正是今日白天遇到的小男孩。

    不妙的记忆顿时复活,她心里万分害怕,强自镇定,说:“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她努力想表示她不认识他,但那小男孩却是十分欢喜:“漂亮姐姐,我没认错,你还给我烙饼吃的!”

    记忆复苏交缠如藤蔓,她害怕而切切看着那小男孩,默念着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说出——

    可那小男孩已经脱口而出:“姐姐,你没再遇到坏人了吧?”

    她一瞬面色惨白。

    下意识拉紧了他袖子,心里只徘徊着两个字:完了。

    他知道了,他肯定……,肯定不要她了。

    眼中有滚烫的液体涌出眼眶。

    是窒息一样的绝望。

    另一边忽然响起斥责声:“宝儿!回来!你认错了,你认错人了!”那是个在街边卖伞的老奶奶。

    老奶奶把小男孩给结实拉了回去,抱在怀里似是不要他乱跑一样。她歉意地看着姬昼和小宛两个,连连赔笑:“对不住对不住,小孩子瞎说的,——”

    一直没有言语的姬昼,却把目光落在那老奶奶卖的伞上。

    是那种小巧的画着小红花的伞,他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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