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才知道。

    小孩子的凶残是真的凶残,残酷是真的残酷。

    大人们的冷漠或者凶残,大多都和利益有关。

    不达目的不罢休,达到了目的就会收手。

    就好比,大白天走在路上,被人用脚绊了一下。

    摔倒了,头和膝盖都被摔破了,兜里却没钱,自己住院花了2000。

    等到事后一查,会发现原来绊倒自己的是就是一个专门抢包的。

    就是大人们口中的飞车党。

    这种时候,脑子里想的已经由最开始的抱怨转换为庆幸。

    庆信自己当初没有和他们纠缠。

    如果换一个场景:如果是站在车站月台上。

    当火车呜呜鸣笛叫着进站的时候。

    突然身后有人推一把,自己差点掉下去——虽然最后没有掉下去。

    但是却被这波操作吓了个半死。

    然后惊魂未定转过头来质问推自己的人为什么推自己时。

    得到的答案却是,在对方丝毫没有任何愧疚的情绪面具下。

    还咧着满是稀疏黄牙的嘴朝自己笑着说:“没啥,好玩。”

    估计在这种场景下,以后的日子里,估计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会伴随自己一生。

    成为一个心理阴影。

    而南曦媛同桌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这样。

    同桌突然之间扎过来的圆规。

    被从后面突然踢掉的凳子。

    被藏起来的作业本等等被冠之以“恶作剧”之名一系列让南曦媛厌绝的这波操作。

    在她同桌眼里,不为任何原因,就是单纯的好玩。

    在她眼里,南曦媛,大约就像一只好玩的虫子。

    智能的,会说话。

    被人扎出血了,眼泪也只是噙在眼里,也不敢叫。

    若流露出的愤怒、忍受、抹泪、或者尖叫、吵闹。

    任何反应,都会让这个始作俑者很开心。

    如果有一段时间,南曦媛对她捉弄的伎俩开始麻木了,或者她自己厌倦了,

    游戏就会升级。

    做课间操,下楼梯。

    她一旦发现南曦媛走在她前面,便会飞起一脚,踹南曦媛后背。

    有一次南曦媛真的一个狗啃屎栽在楼梯拐角,手在撑地时擦破了。

    南曦媛不感觉疼,只感觉害怕。

    是的,南曦媛害怕。

    南曦媛怕哪一次被她从楼梯上踹下来,摔死。

    做操,她排在南曦媛身后。从踢腿运动开始,她就咯咯笑。

    周围同学也在笑。

    一二三四,随着节奏。

    她一下一下踢着南曦媛的屁股,还手叉在腰间,扭着腰杆。

    南曦媛往前移动,她跟上。

    她踢的位置也很歹毒,是用鞋尖踢尾椎骨。

    南曦媛记得她有一双很硬的塑料鞋,鞋尖猛地踢中南曦媛的尾椎。

    南曦媛简直能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

    长大后回忆,南曦媛才明白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

    小孩子和小孩子打架,多半也是怕弄伤对方的。

    但她没有。她没有任何的顾忌。

    南曦媛是否流血,是否骨头碎裂,是否会从楼梯上摔死。

    她根本不关心,不害怕,也不在乎。

    而南曦媛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了。

    不知不觉到了13岁的年纪。

    处在青春期的女孩,貌似所有的情绪都会在无形中被放大。

    随便一个眼神,或者随便一个没有轻重的语气。

    仿佛就能影响一整天的心情。

    站在湖边的南曦媛心里想着,也许这个世界上也还有另一个我。

    或者有千千万万个我,其实都有着相似的经历和在童年时期,真真切切感受到恐惧。

    想到这,南溪媛缩回了放湖里的半只脚。

    很多年后。

    微博上爆出了重庆女孩李依芮把陌生小男孩从25楼扔下去的事——全网都炸了。

    南曦媛知道他们为什么炸。

    是为这种匪夷所思的恶毒,工于心计的伤害以及伤害之后的冷漠。

    这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典型特征。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了解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但想必多少都领略过那种绝对犯坏的恐怖。

    就算你从没见过眼镜蛇,当第一次看到它立定在那里,朝你吐出芯子,

    你也一样会全身一哆嗦。

    就算你从没见过变态,一个连环杀人狂偶然投过来的眼神也足以让你本能地坠入一潭冰水。

    南曦媛小时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

    坟场拆迁建汽车站,南曦媛站在那里,

    盯着看一具具棺木被起出。

    比南曦媛个头高一截的男孩子,南曦媛冲上去就打。

    不知道为什么,南曦媛却怕死了这个女孩。

    一直到很多年后,她偶尔还会出现在南曦媛的噩梦里。

    有一次,南曦媛穿了件新的粉色外套,上毛笔字课。

    下课时南曦媛发现,南曦媛的袖子、后背,全部被戳上了一朵一朵的墨斑。

    那一刻,南曦媛吓得僵死在凳子上。

    没有来得及心疼衣服,而是吓得心脏完全收缩,

    全身死一样僵住——因为这样回家,暴躁的母亲一定会打死她。

    新衣服,刚刚上身,出门时她已经叮嘱她,绝对不可以把它弄脏。

    那是洗也洗不掉的墨斑,不是一个,而是十几团。

    同桌冲南曦媛笑,举着毛笔。

    后来回家有没有挨打,不记得了。

    但当时那一瞬间,看到她的笑容,

    全身僵死的滋味,却如玻璃刀一样划破南曦媛的心,

    并一直留在那里。

    南曦媛的处境一天天地糟糕。

    除了南曦媛,似乎别的小孩也很怕她。

    大家前呼后拥地,女皇一样捧着她,服从她,伺候她。

    有一天她发布了一条训令:任何人都不许和南曦媛玩,不许和她说话。

    训令很有效。

    在一学期里,全班所有的女生,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话

    (那时候她们和男生是不说话的,男生也不和她们说话)。

    “有趣”的是,这个训令是这样来的,

    她开始是针对另一个小女孩,

    让全体成员“流放”她,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一个课间,偷偷地和那个女孩说话。

    不知怎么给她知道了,于是针对那个女孩的“流放”结束了。

    变成了“流放”她——包括那个先被“流放”的女孩在内,

    所有人都严格遵守了这个训令。

    老师问起任何和南曦媛有关的事,

    她们会数落南曦媛的缺点、坏事,众口一词。

    小孩子并不天真。

    很多小孩子在大人面前和在小孩子面前是两张面孔。

    小孩子的恶,没有理由可言,更没有底线,没有约束。

    他们真的会点燃别人家的草垛,去烤自己偷来的玉米。

    后来南曦媛转学了,一直到读完初中,她都是独来独往的。

    高中时,她碰到一个小学同学,

    这个同学虽然当时不和她一个班,但恰好认识那个与她同桌的女孩。

    南曦媛径直问起她。脱口说出那个名字时,

    她以为自己能控制住情绪,心脏却在剧烈地跳动。

    小学同学诧异地问她:“你不知道她的事吗?”

    她真的不知道。

    “小学快毕业时,她被发现怀孕了。

    因为年龄超小,大家都觉得很离奇。

    住院引产时,医院里连食堂烧火的都过来看稀奇。

    更稀奇的是,据说是和一个老头。

    邻居说,她不止一次,和那个老头或这个老头在厕所里、过道里、旧厂房里、操场上,或某个独居老头的家里……“

    “角把钱,几分钱,或者一根糖,就……“

    听说很小就跟人家老头玩了。“五六岁吧。”

    南曦媛听着,心脏的血液缓缓流动,咝咝的。

    这不是南曦媛想要知道的,但她已经知道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等了很久,南曦媛笑了笑。

    又说了些咋咋呼呼的闲话,才和同学分手了。

    这么多年了。

    南曦媛只会在在键盘上回忆往事,

    依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那个童年时伤害了自己的同桌。

    在键盘上输入了同桌的名字,又删除了,并打了一个寒噤。

    每一种不可理喻的恶,深处都流淌着绝望的脓臭,而成年人总是又聋又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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