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黎买了一束花,红色和粉色的玫瑰相间,这不是寻常探望病人的花,所以薛徊看到的时候也很意外。

    “玫瑰也叫徘徊花。”温南黎边说边拿出花瓶把花插上,“你的名字,不就是玫瑰花的意思吗?”

    “南黎姐不愧是老师。”薛徊笑着说,“花真好看。”

    温南黎笑说:“我是英文老师。”

    “让李唯每天给你买新的花续上。”温南黎冲着旁边的李唯说。

    薛徊故意语气不满地说:“对啊,李唯还没送过我花呢。”

    李唯百口莫辩,无奈道:“你不是说送花太俗了。”

    “可我没说我不喜欢俗气的事物啊。”薛徊斜晲着他说。

    李唯失笑:“好,我的错。”

    “摆点花好,病房总是白色的,看起来怪凄惨的。”薛徊表情黯淡地喃喃道。

    她转头对着温南黎,换了个神情:“最近你们家徐医生也常来看我们。”

    “怎么变成我们家了。”温南黎笑起来。

    “我从前以为徐医生是很严肃的人,但是提到你的时候啊,就变了副表情——有点傻。”

    “你们聊到我了?”

    薛徊故意小声说道:“嗯,我逼问他暗恋你多年的事。”

    她又说:“能耐心等一个人这么多年,我哥是输他太多了。”

    温南黎顿了顿后说:“喜欢很容易,在一起却并不那么简单。”

    他们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所以都只是笑着不说话。

    病房的门被敲响,然后薛昂从外面打开门走了进来。

    “聊什么,看你们挺开心。”

    薛徊眨眨眼:“就是说到,你‘战无不胜’的感情史在南黎姐这的滑铁卢。”

    温南黎尴尬地笑笑,但薛昂却没在意,笑着说:“你又埋汰你亲哥。”

    他转头又大方跟温南黎问好:“多谢你来看我妹妹。”

    温南黎摇头:“哪里的话,李唯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哥,你讲话也太官方了,做作死了。”薛徊吐槽道。

    “我是有礼貌,人家来你连杯水都没给人家倒。”

    温南黎摆手说:“不用客气。”

    “你看,人家都没计较呢。”薛徊说,“我跟南黎姐比你跟她要熟悉一点。”

    薛昂失笑摇头。

    薛徊透过玻璃看向门外,然后招手呼唤道:“徐医生——”

    温南黎转头看到徐行正推门进来。

    “今天我这还挺热闹。”薛徊说。

    徐行跟薛昂点头问好,然后走到温南黎身后,一只手习惯性地牵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揽过她的肩。

    “徐医生,你放心,我哥没跟南黎姐说什么,他很客套地保持了距离。”薛徊一本正经地说。

    徐行笑着没说话。

    薛昂点了点薛徊的头:“你啊,少说两句,本来好好的,被你越说越奇怪。”

    薛徊故意做出很痛的表情揉着额头,李唯见状伸手帮她揉。

    “你别惯她了,讲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薛昂无奈对李唯说。

    李唯也无奈摇头:“我能怎么办,你知道你妹妹的。”

    温南黎和徐行相视一笑。

    他们一起出了薛徊的病房。

    “薛徊看起来气色好了一点,比在孟昭婚礼上的时候。”温南黎说。

    “她现在情绪和心情都好了很多。”

    “李唯还好吗?”

    徐行说:“他有点焦虑,不过等心脏供体的过程是很折磨。”

    “你从办公室过来吗?今天没有手术吗?”

    “今天下午才有手术。”徐行说,然后过了一会又说:“刚跟病人家属见完面。”

    “商量手术?”

    徐行摇头。

    温南黎没有继续问,只是等他自己接着说。

    “是询问病人家属选择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治疗。”

    温南黎愣了愣,没有说话。

    “家属什么也没说。我们陈述完病症以后,主任问他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们也只是沉默。”

    “很难选择吧。”温南黎说,“怎么可能亲自选择放弃亲人的生命。”

    “他们说要回家商量一下,暂时不考虑告诉病患她的身体状况。”徐行说,“有时候,不知情也是种幸福。老人来医院的时候,以为只是做个简单的手术,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很小的病,直到看到检查结果。”

    徐行换了个表情,对着温南黎说:“医院这种事很常见,只是每次经历的时候都还是会感慨。”

    温南黎没说话,只是牵住徐行的手。

    徐行送她走到医院大厅门口,“我不能走开太远,你自己先回家。”

    温南黎点头,“你安心值夜班,明天我还在家里。”

    徐行上前抱住温南黎,“有事发信息给我。”

    温南黎“嗯”一声,然后回抱住他,“徐行,别想太多,你说的,我们都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第二天早上8点,徐行下了夜班,在办公室做工作交接。

    “你现在回家吗?”谢凯问。

    徐行看一眼时间,“现在恐怕回不去,昨晚接了几个新病人。”

    “下个月你要去浦城参会吗?”

    “嗯,神外年度学术交流会。”

    “你确定留神外科了?”

    “嗯,其实神外是我很早以前就有了的一个目标。”徐行说。

    “我记得你爸是胸外科医生,你怎么不选胸外科。”

    谢凯又说:“也是,专攻不同呢,他也能少干涉你。”

    徐行笑了笑,“跟他也没关系。”

    “小时候很中二,听我爸说,神经外科的手术是最难最有挑战性的,就觉得,要做医生就做最有挑战的,后来就潜移默化得变成目标了。”

    “大概每个人都有中二的时候。”谢凯说,“可我小时候还真没想过要做医生,直到高中,才在周边的人建议下有了这个目标。”

    “我父母都是医生嘛,好像我做医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徐行说。

    话音刚落,护士在门口敲门说:“方主任,63床的家属来了。”

    方主任看一眼徐行,然后带他往外走。

    家属没有在病房里,而是在病房外的走廊。

    “你们做好决定了吗?”方主任开口,但语气里并没有期待能得到答案。

    对方是一对夫妻,年纪四十多,男的跟63床的病人眉眼很像,他开口:“我弟弟他在老家走不开,我跟他电话商量过了。”

    话语到这戛然而至,然后陷入沉默。

    半晌后,男人局促地问:“如果继续治疗的话,能得到多大改善?比如说可以多活多久?”

    “实话实说,我们无法保障。”方主任回答,“如果现在继续治疗,可以做手术切除头部硬块,但无法根治——头部毕竟是转移后延伸的小问题,根本的问题已经无法通过手术治愈,住院和药物只能很有限地延缓病发。”

    男人的问题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但他还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很久的沉默后,男子踌躇着说:“那我们还是再考虑一下。”

    家属走了之后,方主任开口:“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不劝他们别放弃。”

    徐行点头后又摇头:“毕竟这是现实生活,说‘不放弃’也好,说‘竭尽全力’也好,并不会改变事实。如果明知道治疗意义不大,怎么可能劝说对方不放弃呢。”

    “是不是觉得神外跟你想象的不一样。”方主任说。

    徐行没有说话。

    “既然是手术最难的科室,就一定会经常遇见难到无法被攻克的病症。”

    徐行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又是晚上10点了,他这才听到窗外的下雨声还没有停。

    他跟谢凯一起往楼下走。

    “下了一天的雨了。”谢凯说。

    “雨好像不大。”

    “但一直没停过,现在好像又大了点。”谢凯说,“你开车了吗?”

    徐行摇头,“昨天想的上夜班就没开车来。”

    “我两都没带伞,雨大的话一起拼个车?”谢凯说。

    徐行说“好”,然后拿出手机,才看到温南黎半小时前发的信息。

    “你下班了打给我。”

    徐行正要打过去,但刚走到大厅的他突然停下了步伐,也收起了手机。

    温南黎垂着头坐在大厅的座椅上,眼睛紧闭着,半睡半醒的样子,然后头晃动着又猛然抬起头。

    她似乎是醒了,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又赶忙拿出手机看时间。

    谢凯顺着徐行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我这个单身狗就先自己走了。”

    徐行笑着跟他打过招呼后走向温南黎。

    “等多久了?”

    温南黎站起身后抬头,徐行伸手摸她的头:“你头发都还有点湿,淋雨了?”

    “只等了一会。”温南黎回答,“来的时候雨有点大,风吹到头发上的。”

    “我都看到你睡着了。”徐行笑起来。

    温南黎愣了愣,“我就是——闭目养神。”

    徐行叹口气,上前环住她,“等很久了吧,对不起,我才看到你的信息。”

    温南黎摇头:“真的没有很久,发信息的时候还没来呢。”

    她又说:“我看外面雨很大,你又没带伞。”

    “怎么没开车?”徐行问。

    “最近天气黄色预警,限行时间延长到晚上10点了,你的车我还没开习惯呢,不敢在雨天贸然上路。”

    徐行牵住她,“我们回家吧,吃饭了吗”

    “吃了,你不回来我就没自己做了。你吃过了吧?”

    “嗯,在食堂吃的。”

    “好吃吗?”

    “你的饭比食堂好吃。”

    “拿我跟食堂的大锅饭比啊?算不上夸奖。”

    “比我妈做的好吃。”

    “也不算夸奖吧。”

    徐行笑起来,“你做的饭,世界上最好吃了。”

    “太假了。”温南黎皱皱鼻子说。

    他们牵着手往回走,徐行撑着伞,将温南黎揽近自己,伞往她那边轻轻地斜。

    一路的店铺都关了门,藏在树丛里的路灯照在雨水和地上的积水,让雨夜显得格外亮堂。

    “我喜欢跟你一起散步。”

    “我也是。”徐行说。

    “下次我们回学校转转吧,我们以前的高中。”

    “好。”

    走到家附近的小巷子,因地面凹凸不平,积水越来越深,徐行停下步子,拉住正要跨过水洼的温南黎。

    “我背你吧。”

    温南黎笑起来,“不用,积水而已嘛。”

    徐行把伞给温南黎,然后半蹲下身,坚持说:“快上来。”

    温南黎犹豫了片刻,然后趴到他背上。

    徐行起身背起她,她把伞罩在徐行身上。

    “累吗?”

    “不累。”

    温南黎哈哈笑起来,“我看你累得都不想回答我了,还走这么慢。”

    “哪有。”徐行说,“不过,你是不是被我喂胖了啊?”

    温南黎故意夸张地喊:“你嫌弃了啊?”

    “没有,我是高兴。”徐行赶忙说,“但是好像确实比前几天抱你重了点。”

    温南黎假装嘲笑说:“我听说,医生的腰椎啊身体素质啊其实都不是很好,看来果然是这样。”

    徐行知道她在调侃他,便加快步伐走起来,假装跟她斗气地说:“那我们回去试一下我腰椎怎么样。”

    “别闹了。”温南黎笑起来拍他肩膀。

    徐行放慢脚步继续走。

    温南黎伸手去伞外,“雨好像停了。”

    “好像是。”徐行说。

    “徐行。”

    “嗯。”

    “你今天是在等63号病人的家属,所以才加班吧。”

    “算是吧。”徐行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也刚好有别的工作没做完。”

    “你说他们离开后晚上又回来了。”

    “嗯。”徐行说,然后陷入沉默。

    “徐行,大多数时候,医生创造不了奇迹,甚至更多时候,你们只是拯救了还有希望的生命,但这些所谓希望,却是因为有你们才存在的。

    如果没有你们,那这世上就需要上天垂怜更多奇迹了,正是因为有你们,让更多奇迹变成了一件平凡事。”

    温南黎又说:“你也知道啊,奇迹多可怕啊,无能为力的时候才需要奇迹。”

    徐行愣了愣,然后点头。

    他又开口:“南黎,谢谢你。”

    “什么啊,这么客套。”

    “你担心我了吧。”

    “嗯。”温南黎承认,“你跟我有时候很像,会钻莫名其妙的牛角尖,给自己莫名其妙的负担。我心疼你,因为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徐行的步子踩在积水上,发出声响,在安静的巷子里发出回音。

    “南黎。”

    “嗯?”

    “我是不是还没有亲口说过。”

    “什么?”

    “我爱你。”

    温南黎笑了笑,“我知道。”

    “就这样?”徐行故意问。

    “我也是。”她又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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