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离酒吧不近不远，隔了三条街道，夏慕一路闲逛过去，大脑里却想着刚刚咖啡厅发生的事情。
越想越无法理解。
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虽然有一点点错，但是应该还不至于到被人讨厌的地步。
那个充满嫌弃和厌恶的眼神，她只要一想到，心里就隐隐发怵。
宋寒阳刚准备出门，就看到一个耷拉着脸，垂头丧气的小姑娘心不在焉地走进来。
夏慕没看路，差一点就要撞上去。
“怎么了？”
宋寒阳退后一步，身子微微后仰着，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今天下午在咖啡厅遇到个莫名其妙的人。”
“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
宋寒阳松了一口气，要是夏慕出了什么事，他难以向林昱尧交代。
他安慰了几句，见夏慕表情缓和了一些，才放心离开。
今天酒吧生意爆火，夏慕忙前忙后了几个小时，此时腿疼的已经快站不住了。
她左手扶着吧台，弯下身子，右手在小腿上又揉又捶。
“喝点水。”小李递过来一只装了水的玻璃杯，放在了夏慕左手旁，紧接着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谢谢。”
夏慕今天穿的鞋子比往常还要高了几公分，偏偏今天白天又走了那么多路。
十几秒后，夏慕觉得好受了些，腿部的酸胀感消失了大半。
正准备直起身子，她看到了一双大长腿慢慢向自己靠近，在离她仅有五公分的距离处停住了。
夏慕疑惑地抬起头，在看清对方的脸时，不由地怔住了。
许乘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款羽绒服，将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右肩上还背着他白天装作业的那个包。
他直勾勾地看着夏慕，将她疑惑的表情尽收眼底。
就在夏慕以为他有事要开口时，许乘侧身，坐在了吧台前离自己最近的那把高脚椅上。
夏慕眼皮跳动的厉害，睫毛不自觉地轻颤了几下。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针和分针都指在了数字12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夏慕觉得此刻有种说不上来的阴冷感。
是诡异的气息。
似是走在黑夜胡同里，一阵阴风从背后刮过，耳边时不时传来风吹叶落的簌簌声。
但是一回头，却发现万物静止，寂静无声。
就像此刻规矩地坐在那，安静乖巧的许乘。
这，是危险来临的前兆。
她故作镇定地走向吧台内侧，挪到洗杯池旁洗杯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喂。”
是许乘的声音。
像一颗石子砸在了夏慕的脑门上。
夏慕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声音微乎其微。
对于脾气差的小屁孩，她不知道该怎么沟通，甚至觉得有些头疼。
以往亲戚家的那些熊孩子，调皮捣蛋的她可以应付。但是脾气大的，她实在是招架不住。
偏偏那种脾气大的，平时好好的一声不吭，发起脾气来却特别吓人。
许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夏慕归进那一类了。
“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夏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假笑。
“会做吗？”
一张试卷被推到了夏慕面前。
夏慕这才注意到许乘已经脱去了外套，黑色的针织衫袖口被捋上去，露出了小半截精瘦有力的手臂。
许乘皮肤很白，夏慕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他的中指旁覆着一层明显的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夏慕看得有点走神。
直到许乘用指尖在试卷最下方的空白处点了点，她才将视线移到题目空白处。
这…不就是下午那张物理卷吗？
他怎么还没写最后一道题？
“很久以前学过。”
“很久是多久？”
夏慕犹豫了一下，“两年前吧。”
这是高二的知识点，但是高三总复习的时候也会一直重复练习。
她去年夏天才高中毕业，所以准确来说距学过也仅仅过去半年。
她不知道许乘问这个做什么，只能先往远了说。
小李这时递了花茶过来，递完就收回了手去一旁继续忙着。
这茶是许乘刚坐下时点的。
许乘盯着夏慕的脸，若有所思，过了很久，他把目光移到了那杯茶上，漫不经意地说了一个：
“嗯。”
“你帮我做了。”声音再次响起。
夏慕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指了指自己，疑惑地问道：“我？”
许乘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眼，端起面前的杯子，轻抿了一口。
很明显，他不想浪费口舌再重复一遍。
“我为什么要帮你写？”夏慕感到很无语，语气中有点小不爽。
谁的作业谁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才不伺候。
“你不是知道吗？”
她知道个屁！
“我哪…”知道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夏慕脑海里就浮现出下午的画面。
难道是因为下午的事，这也太记仇了吧，她就没见过这么爱较劲的人。
想到这，夏慕嘴角不自在地撇了一下，她调整好情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真诚。
“如果是因为下午我打扰你写作业了，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不接受这种方式。”
许乘这副不可理喻的样子，惹得夏慕心里的火拼命往上蹿。
“那你要怎样？”夏慕压制住自己的火气，努力放缓语气。
“你不是知道吗？”
又是这句话！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许乘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那张试卷。
行吧，她知道。
“好，那我写。”夏慕一把扯过试卷，拿起了旁边的笔准备写。
“不着急，我明晚过来拿。”
“不用到明晚，我马上就可以给你。”
夏慕只想赶紧把事情了了，不想再拖到明天，明天也不想再看到他。
“叮——”吧台铃铛响了好几下。
许乘瞥了一眼吧台，铃铛旁有好几杯刚调好的酒。
“你确定要在工作时间写？”许乘话里有话。
夏慕看了眼吧台，再看向门口的方向，断断续续的有客人从门外进来。
她将试卷放到一旁，起身去工作。
这一忙起来，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等她停下来，已经快到了下班时间。
她看了一眼吧台的方向，许乘竟然还在。
她走到他旁边，问了一句：“快一点了，你还不走吗？”
“快了。”
夏慕只是客套性地问问，毕竟一个高中生，太晚回家也不太好。
至于他什么时候回，她也管不着。
她去一旁收拾自己的东西，顺便把那张试卷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见自己的试卷被拿走了，一阵淡淡的喜悦感悄悄爬上了许乘心头。
心里的一丝涟漪被酒吧内躁动的音乐掩盖，许乘没有察觉到。
———
“下班了，送你回去。”
宋寒阳回来了，他晚上有局，但是为了送夏慕特地提前离开了。
“不用了寒阳哥，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可是答应林昱尧的，要负责安全把你送回家。”宋寒阳几小时前接到过林昱尧的电话，对方也是强调了不止一遍。“而且，这不是怕你再遇到莫名其妙的人吗，就跟下午咖啡厅那个人一样。”
许乘就坐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他们说的话清清楚楚地落入他耳中。
他很精准地抓到了关键信息，不悦地皱了皱眉，侧头望向夏慕。
夏慕察觉到有一道能把她千刀万剐的视线锁定在了自己脸上。
此时因为心虚，她不敢去看。
夏慕向宋寒阳靠近了些，试图把他带到离许乘远点的位置，生怕他不小心再说出点什么。
只是，刚靠近一点，夏慕就皱了皱鼻子。
她迟疑了一下，为了确定她的猜想，她用力地在宋寒阳身上嗅了嗅。
“你喝酒了？”夏慕拧眉，语气肯定。
“呃…”
用不着宋寒阳承认，答案很明显，他身上的酒味绝对骗不了人。
“那你还开车？”
宋寒阳摸了摸后脖颈，眼神闪躲，有点不好意思。
夏慕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让宋寒阳送自己回去。而且她还叮嘱了宋寒阳，今晚别再开车了。
夏慕走到马路旁，掏出手机准备约个车。
忽然一辆车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司机冲着她按了按喇叭。
“小姑娘，是你叫的车吗？”
夏慕摇摇头。
白日风和日暖，深夜温度骤降，寒风呼啸，刺骨的冷。
夏慕穿了件较薄的长款呢大衣，内搭针织长裙。在这寒冷的夜里，这身衣物几乎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被冻得瑟瑟发抖，夏慕在原地跺了跺脚，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着，试图转移一些注意力。
“一起走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随着寒风拂过夏慕耳边，倒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甚至还透着一丝丝的暖意。
许乘个子很高，有188公分，夏慕穿着高跟鞋，差不多到他鼻尖的位置。
许乘垂眸望着夏慕，她的鼻尖和眼周被冻得微微发红，眼尾处尤为明显。她皮肤白，眼底有些湿润，此刻看上去楚楚动人，又有点勾人的意味。
浅粉色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许贴在脸上，与她动人的容颜相得益彰。
藏在衣领下的脖颈处，许乘的喉结悄无声息地滚动了一下，他移开了视线，将那道炽热掩藏在了夜色中。
“我…叫了车了,马上就…到…了。”太冷了，夏慕被冻得声音都带着点颤。
“多久？”
夏慕的手缩在袖子里，此刻她艰难地伸出手去解锁手机。
“十…十分钟。”
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袖子里，手腕处就传来一阵温热。
她被许乘拽进了车里，紧接着听到了“咚”的关门声。
夏慕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许乘却先开口打断了她。
“取消掉。”
刚刚的一切太过突然。
可能是车内暖和的缘故，夏慕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但是下一秒手腕又被人扣住。
“穿这么点，想被冻死？”
外面的寒风呼呼地往车内灌，和车内的暖气将夏慕前后夹击。
“小姑娘，这天冷啊，早到家一秒是一秒啊。”司机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忍不住劝道。
夏慕想了想，关上了门，老实地坐回位置上。
许乘这才松开了手。
实在是因为真的太冷了。
如果有选择，没有人会放弃车内的暖气，去外面吹冷风。
夏慕也不例外。
她取消了订单，报了自己家的地址，然后突然想到什么。
她望向许乘：“我们顺路吗？”
“顺路。”
“哦，那就好。”
车内安静了下来，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深夜时段路上几乎没车，一路畅通无阻，车子很快就到了夏慕家楼下。
“谢谢。”
“莫名其妙的人，是我？”许乘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夏慕惊了，这个人果然记仇。
她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要怎么合理地为自己辩解一下。
“晚安。”
啊？什么情况？
夏慕怀疑刚刚是不是心虚作祟幻听了，不然如何解释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晚安。
话题转换的如此之快。
她有点跟不上。
但是既然许乘有意给她台阶下，那她就顺便下了吧。
“晚安。”
说完，她飞速下了车，一路小跑进单元楼内。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内，车子才重新启动。
出了小区大门后，往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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